未等圣驾回銮，自西南急送的折子递来了京城。南荣与西宁年前还未敲定的联姻终于定了，西宁小公主和亲南荣新帝，邀各国观礼。两国之间的政治联姻绝不是私事，往往代表着联合与同盟，合该派使团前往，但去的人要么得是皇亲国戚，要么也得是权臣。<br />
南荣送信的使者还特意提了一句，想请贵国的亲王殿下参礼。西南递上来的折子递到礼部又上递内阁，送到楚浔面前时，几乎已定了由楚渊前往，只差楚浔的批复。<br />
楚渊来时，主殿文臣刚听了陛下回銮的旨离殿。<br />
然殿内，原本该高坐龙椅的人不见了。<br />
内室隐隐有些声响，听不明晰。<br />
“起来，”楚浔坐在塌边，拿浸了热水的手帕按在她脸上擦了擦，温声道：“睡了半晌还不够？药凉了更苦。”<br />
也不知近来是不是温补有了成效，雨露睡得又多又沉，被他这般温柔的唤醒却还有些脾气，按住他手腕，闷闷地不知嘟囔一句什么才睁眼。从前她被主殿议政的声闹醒过，后来也不知是不是楚浔的令，那声音再没透到内室里来。<br />
她坐起来接他手中的药碗，意识还不大清醒，乖得很，一口一口都喝光了。<br />
楚浔便往她口中塞了块点心。<br />
“几时了？你怎么回内室来了？”雨露捏着点心慢慢吃，也不管会不会把点心渣子掉到龙袍上，靠进他怀里漫不经心地问：“已宣旨回銮了吗？”<br />
“嗯，巳时。”楚浔垂眸，抬手抹掉她唇边的细碎，又去抚她披散的青丝，也问：“这几日睡得多，精神可好些？”<br />
“好，好着呢。”<br />
其实不大好，但大抵是该来月事，也没什么好留意的。雨露两口将剩下的点心吃完了，仰头说：“陛下带臣妾回銮，会更好。”<br />
他微眯了凤眼瞧她，带着探究：“为何想随朕同行？”<br />
她有些答不出。<br />
若真要说，她的心思竟与他的有些相同。只是还存了些私心，因为就这样被楚浔留在这里，与那些因贪生怕死不敢与他回宫的人也没什么不同。<br />
见她沉默，他也不逼她说什么，想起外面的人也该到了，便让她再歇歇，自己回了主殿。<br />
这是红绡楼刺杀后，楚浔和楚渊第一次在无外人在场时碰面，却都比彼此想象中的冷静。<br />
殿内无侍从，楚浔亲自案上捞起了西南的折子递与他，随即踏上木台坐回龙椅，似在等他看过后答复。那折子他尚未批复，叫他来问却也不过是走个流程。<br />
此事并不算隐密，楚渊早在来之前便知晓，且已与几位大臣商讨过，只粗略看了一遍，便递回了折子道：“此去西南观礼为次，新政落实有阻——”<br />
“西南新政是你一手促就，其中关窍也无人比你更清楚，去吧。”楚浔早知他要说什么，便打断了他的话，将已经拟好的旨意盖过玉玺，等他来接时，却又没松手。<br />
楚渊抬眸对上他的眼，未有退意。<br />
“有桩事想问你。”楚浔松了力气，让他拿过了那道圣旨，瞥了眼内室又回到他身上，眸光微冷：“那药，从何而来？”<br />
楚渊挑了下眉，轻笑着明知故问：“何药？”<br />
楚浔起身下了木台，一步步走近他。<br />
两人身高相近，他自那帝位上下来，便不再有居高临下的势。楚浔像是只以一位兄长或是一个男人的身份，忽地抬手抓他绛紫色常服的衣襟，阴沉着脸色问：“你心里清楚给她吃了什么。”<br />
楚渊冷笑一声，按住他那只紧抓自己衣襟的手，对上他的视线，出言讽刺：“怎么？若不是那药，你如今可还能这般宠着她？”<br />
“朕只问你，从何而来——”<br />
楚浔死死捏住他衣襟，声音像是从牙缝中挤出来的，毫不掩饰自己的情绪，盯着他那双最像先帝的眼：“若真是你自己寻的，便是朕这个做皇兄的料错了……”<br />
“江湖游医所赠，皇兄可也要个方子吗？”楚渊唇边阴寒的笑并未收敛，迎着他的目光，死死按着他的手腕，反倒向前逼近一步，在离他更近时一字一句开口：“皇兄想要，臣弟自然可以给，就当献与各位皇嫂的礼。”<br />
她若不是最特别的那个了，就还给我。<br />
“回话——”<br />
楚浔倏地松开了手，顺势推他一把，再次咬牙逼问：“哪里来得？”<br />
那药定然不是谁送了，他都会往林雨露身上用的。就算是江湖游医，也一定是有楚渊极其信任的人引荐，甚至有可能极力促成了此事。但想从他口中撬出这个人，绝对不容易。<br />
果然，楚渊握着刚刚接过的圣旨，眼底晦暗不明，只道：“答案已经给了，不知皇兄想听什么？”<br />
明黄的帘帐忽得掀开，桃粉色的身影自屏风后跑出来时伴着几声铃铛响。<br />
“楚浔——”<br />
在瞧见主殿二人时，唤声戛然而止，雨露愣在离他们一丈的地方，瞬间察觉到了两人之间的剑弩拔张，下意识后退两步。<br />
楚渊望过来，隐下眼底的一丝痛意。那声音铭心刻骨，即便刚入主殿时内室的声只漏出一点，他也早就知晓里面的人是林雨露，只是眼下真的瞧见，心底更疼。<br />
雨露只挽了一半的发，另一半柔顺得拢在胸前，未施粉黛脸色却泛红，也比从前丰润了些，可见是被养得更好了。她望见他，一双杏眼睁圆了，眸光微微颤动，张了张口，像是想唤他，又没出口。<br />
楚浔微蹙着眉瞥她，语气中的寒意还未来得及消散：“回去。”<br />
他不想她见他。<br />
雨露抿了抿唇，又望向楚渊一眼，后退几步后转身，身影又渐渐消失在屏风和明黄的帘帐之后。她几步跑回内室，跪坐在铜镜前的软垫上，心底竟没有那样难过或是纠结。<br />
从离开他入宫那一刻，她想起他总掺杂带着失落的恨，可自她那日与他说了最后一番话，到如今再见，似乎失了恨意，只留下隐隐的痛楚。<br />
内室安静了片刻，脚步声响起。<br />
她自铜镜中看见楚浔回了内室，回了神站起身，迟疑着开口问：“殿下怎么会来？”<br />
楚浔似是不大想与她说起，只说了几句。<br />
“眼下时疫盛行，怎么会在这个时候……”雨露听了便直皱眉，直觉这天家兄弟一个比一个还胆子大，叹道：“时疫是南边来的，他要去西南，怎么都避不开。”<br />
还真是胆子大。<br />
楚浔气极反笑：“担心？”<br />
“他愿意冒这个险。”楚浔睨她一眼，伸手将她背过自己，推着她往庭院里去，叫她能看见他的背影：“西南新政的几洲是他的心血。”<br />
雨露偏过视线不再看，感受到他落在自己腰侧灼热而用力的手掌，回头望他的眼：“陛下何日回銮？”<br />
“明日。”<br />
楚浔探究她眼底神色，不知想到了什么，问：“若你有自由身，眼下是想陪他同去，还是与朕回宫。”<br />
两条都是险路。<br />
但此刻林雨露心底没有犹疑，忽闪忽闪的杏眸澄澈如水，不似刻意讨好，只温声答道：“同您回宫。”<br />
腰侧的手紧了紧，他冷冽的声音自耳后传来。<br />
“允了。”
南荣送信的使者还特意提了一句，想请贵国的亲王殿下参礼。西南递上来的折子递到礼部又上递内阁，送到楚浔面前时，几乎已定了由楚渊前往，只差楚浔的批复。<br />
楚渊来时，主殿文臣刚听了陛下回銮的旨离殿。<br />
然殿内，原本该高坐龙椅的人不见了。<br />
内室隐隐有些声响，听不明晰。<br />
“起来，”楚浔坐在塌边，拿浸了热水的手帕按在她脸上擦了擦，温声道：“睡了半晌还不够？药凉了更苦。”<br />
也不知近来是不是温补有了成效，雨露睡得又多又沉，被他这般温柔的唤醒却还有些脾气，按住他手腕，闷闷地不知嘟囔一句什么才睁眼。从前她被主殿议政的声闹醒过，后来也不知是不是楚浔的令，那声音再没透到内室里来。<br />
她坐起来接他手中的药碗，意识还不大清醒，乖得很，一口一口都喝光了。<br />
楚浔便往她口中塞了块点心。<br />
“几时了？你怎么回内室来了？”雨露捏着点心慢慢吃，也不管会不会把点心渣子掉到龙袍上，靠进他怀里漫不经心地问：“已宣旨回銮了吗？”<br />
“嗯，巳时。”楚浔垂眸，抬手抹掉她唇边的细碎，又去抚她披散的青丝，也问：“这几日睡得多，精神可好些？”<br />
“好，好着呢。”<br />
其实不大好，但大抵是该来月事，也没什么好留意的。雨露两口将剩下的点心吃完了，仰头说：“陛下带臣妾回銮，会更好。”<br />
他微眯了凤眼瞧她，带着探究：“为何想随朕同行？”<br />
她有些答不出。<br />
若真要说，她的心思竟与他的有些相同。只是还存了些私心，因为就这样被楚浔留在这里，与那些因贪生怕死不敢与他回宫的人也没什么不同。<br />
见她沉默，他也不逼她说什么，想起外面的人也该到了，便让她再歇歇，自己回了主殿。<br />
这是红绡楼刺杀后，楚浔和楚渊第一次在无外人在场时碰面，却都比彼此想象中的冷静。<br />
殿内无侍从，楚浔亲自案上捞起了西南的折子递与他，随即踏上木台坐回龙椅，似在等他看过后答复。那折子他尚未批复，叫他来问却也不过是走个流程。<br />
此事并不算隐密，楚渊早在来之前便知晓，且已与几位大臣商讨过，只粗略看了一遍，便递回了折子道：“此去西南观礼为次，新政落实有阻——”<br />
“西南新政是你一手促就，其中关窍也无人比你更清楚，去吧。”楚浔早知他要说什么，便打断了他的话，将已经拟好的旨意盖过玉玺，等他来接时，却又没松手。<br />
楚渊抬眸对上他的眼，未有退意。<br />
“有桩事想问你。”楚浔松了力气，让他拿过了那道圣旨，瞥了眼内室又回到他身上，眸光微冷：“那药，从何而来？”<br />
楚渊挑了下眉，轻笑着明知故问：“何药？”<br />
楚浔起身下了木台，一步步走近他。<br />
两人身高相近，他自那帝位上下来，便不再有居高临下的势。楚浔像是只以一位兄长或是一个男人的身份，忽地抬手抓他绛紫色常服的衣襟，阴沉着脸色问：“你心里清楚给她吃了什么。”<br />
楚渊冷笑一声，按住他那只紧抓自己衣襟的手，对上他的视线，出言讽刺：“怎么？若不是那药，你如今可还能这般宠着她？”<br />
“朕只问你，从何而来——”<br />
楚浔死死捏住他衣襟，声音像是从牙缝中挤出来的，毫不掩饰自己的情绪，盯着他那双最像先帝的眼：“若真是你自己寻的，便是朕这个做皇兄的料错了……”<br />
“江湖游医所赠，皇兄可也要个方子吗？”楚渊唇边阴寒的笑并未收敛，迎着他的目光，死死按着他的手腕，反倒向前逼近一步，在离他更近时一字一句开口：“皇兄想要，臣弟自然可以给，就当献与各位皇嫂的礼。”<br />
她若不是最特别的那个了，就还给我。<br />
“回话——”<br />
楚浔倏地松开了手，顺势推他一把，再次咬牙逼问：“哪里来得？”<br />
那药定然不是谁送了，他都会往林雨露身上用的。就算是江湖游医，也一定是有楚渊极其信任的人引荐，甚至有可能极力促成了此事。但想从他口中撬出这个人，绝对不容易。<br />
果然，楚渊握着刚刚接过的圣旨，眼底晦暗不明，只道：“答案已经给了，不知皇兄想听什么？”<br />
明黄的帘帐忽得掀开，桃粉色的身影自屏风后跑出来时伴着几声铃铛响。<br />
“楚浔——”<br />
在瞧见主殿二人时，唤声戛然而止，雨露愣在离他们一丈的地方，瞬间察觉到了两人之间的剑弩拔张，下意识后退两步。<br />
楚渊望过来，隐下眼底的一丝痛意。那声音铭心刻骨，即便刚入主殿时内室的声只漏出一点，他也早就知晓里面的人是林雨露，只是眼下真的瞧见，心底更疼。<br />
雨露只挽了一半的发，另一半柔顺得拢在胸前，未施粉黛脸色却泛红，也比从前丰润了些，可见是被养得更好了。她望见他，一双杏眼睁圆了，眸光微微颤动，张了张口，像是想唤他，又没出口。<br />
楚浔微蹙着眉瞥她，语气中的寒意还未来得及消散：“回去。”<br />
他不想她见他。<br />
雨露抿了抿唇，又望向楚渊一眼，后退几步后转身，身影又渐渐消失在屏风和明黄的帘帐之后。她几步跑回内室，跪坐在铜镜前的软垫上，心底竟没有那样难过或是纠结。<br />
从离开他入宫那一刻，她想起他总掺杂带着失落的恨，可自她那日与他说了最后一番话，到如今再见，似乎失了恨意，只留下隐隐的痛楚。<br />
内室安静了片刻，脚步声响起。<br />
她自铜镜中看见楚浔回了内室，回了神站起身，迟疑着开口问：“殿下怎么会来？”<br />
楚浔似是不大想与她说起，只说了几句。<br />
“眼下时疫盛行，怎么会在这个时候……”雨露听了便直皱眉，直觉这天家兄弟一个比一个还胆子大，叹道：“时疫是南边来的，他要去西南，怎么都避不开。”<br />
还真是胆子大。<br />
楚浔气极反笑：“担心？”<br />
“他愿意冒这个险。”楚浔睨她一眼，伸手将她背过自己，推着她往庭院里去，叫她能看见他的背影：“西南新政的几洲是他的心血。”<br />
雨露偏过视线不再看，感受到他落在自己腰侧灼热而用力的手掌，回头望他的眼：“陛下何日回銮？”<br />
“明日。”<br />
楚浔探究她眼底神色，不知想到了什么，问：“若你有自由身，眼下是想陪他同去，还是与朕回宫。”<br />
两条都是险路。<br />
但此刻林雨露心底没有犹疑，忽闪忽闪的杏眸澄澈如水，不似刻意讨好，只温声答道：“同您回宫。”<br />
腰侧的手紧了紧，他冷冽的声音自耳后传来。<br />
“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