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节
鬼影知道她从前在活人世界很少穿裙子，但是来了这座怪谈后，她说喜欢在密林里跑起来的时候裙子被风吹的感觉，很自由。于是鬼影跟在她身后，时常能够看见她的裙摆拂过野草和小花上的露水。<br/> 好漂亮。<br/> 鬼影下意识地点了点头。<br/> 在某种神秘力量的驱使之下，瘦长鬼影做完了那个鸡窝。又用秋日枯黄的草，给了郁箐编了一个装蘑菇的篮子。<br/> 但是他的手太大了，把野草捆在一起编成的篮子，几乎可以装下整个郁箐。<br/> 郁箐决定把这个篮子放在窗前当成摇椅用。<br/> 变化同样发生在郁箐的身上。从前郁箐只穿裤子和长袖，要遮得严严实实装成一个男人才在夜晚安全地完成工作。但现在她翻出了早几年就不穿了的裙子，没什么不方便的，她爬上爬下的时候，就在裙子上打一个结，一个跨步就窜上了高处。<br/> 旺盛的生命力重新回到了她的身上。<br/> 她开始喜欢上让瘦长鬼影托着她，将她放在树梢上，那样就会觉得自己离天空很近很近她不怕自己会掉下来，因为鬼影很大很大，她只会掉在他的身上。<br/> 瘦长鬼影很喜欢看见郁箐穿着明黄色配送服从人群当中蹿出来的样子，像暴风雨里不会被压倒的小花。但现在她在密林飞奔的样子，爬上树梢朝着他招手的样子，好像有种更加野蛮的生命力。<br/> 他不受控制地被这种生命力吸引着。<br/> 下场就是要试着用鬼手笨拙地扫地、擦玻璃，照顾菜地，被使唤得转来转去。<br/> 从血腥和恐怖，变成大白菜和咯咯哒。<br/> 郁箐说自己绑着裙子扫地的时候像是可怜的灰姑娘。<br/> 鬼影听她讲过这个故事，但看着郁箐拎着扫把出来问他为什么磨蹭半天还没有擦完窗户的时候，鬼影想，她像是可以用扫把打飞王子的公主。<br/> ……<br/> 郁箐的计划清单越来越长。<br/> 瘦长鬼影时不时来偷看一眼。<br/> 他知道她想要扩张菜地、使唤他帮她浇更多的大白菜；还要再养两只鸡，增加鸡蛋的产量。<br/> 鬼影都一清二楚。<br/> 但这些并不很重要<br/> 重要的是郁箐打算偷偷给他一个拥抱。<br/> 并且为此制定了详细的“恩将仇抱”计划。<br/> 包括从后面偷袭、夜里突然滚到床下、给他递扫把的时候出其不意熊抱他一下。<br/> 还有风险比较大的，从树上跳下来让他接住。<br/> 瘦长鬼影想起了郁箐床上的那只熊，每天晚上睡前郁箐都要抱着熊一顿狂蹭，仿佛一个睡前施法仪式。<br/> 今天她还只是想要抱他一下，明天呢？<br/> 瘦长鬼影顿时感觉自己的天都要塌了。<br/> 而且郁箐的计划是很可能实现的。毕竟她要是真的从树上跳下来，他不能让她摔死。<br/> 他非常谨慎地远离了郁箐。<br/> 在命运的齿轮将他变成那只可悲的玩具熊之前，瘦长鬼影还是想要负隅顽抗一下的。<br/> ……<br/> 怪谈里的生活就像是穿越了森林的风一样美好。<br/> 也像是森林一样原始。<br/> 郁箐目前最大的困扰就是洗澡。<br/> 瘦长鬼影给她做了一个结实不漏水的浴桶。但是现在秋天到了，天气转凉了，每次洗澡需要烧很多的热水。瘦长鬼影会去密林带来大量的柴，然而很麻烦，总要忙活一个小时才能洗上澡。<br/> 每到这个时候，郁箐都会很好奇瘦长鬼影是怎么洗澡的。<br/> 瘦长鬼影言简意赅：“淋雨。”<br/> 郁箐想象不出来。<br/> 直到某个下雨天，郁箐推开窗户，看见了在雨里安静地朝着天空伸出手臂的瘦长鬼影。<br/> 郁箐：“……”<br/> 郁箐决定斥巨资装上热水器。<br/> 否则家里的鬼很可能被雷劈。<br/> 现在新家打理得差不多了，所有的家具都已经打好木蜡油晾晒干了。下个月郁箐肯定要重新回去工作的，而冬天也快到了。<br/> 这座怪谈里有淋浴间，水管水龙头是预留好的。只是在瘦长鬼影占据18栋之前，淋浴间洗着洗着就会爬出一只满脸头发的怨灵来。<br/> 然而，住在一座怪谈里的缺点也很明显：<br/> 快递不会送进来，经常是丢去附近很远的驿站。<br/> 打电话给安装工人说来黄泉小区。<br/> 工人：“我上有老下有小，我不想死啊！”<br/> 郁箐非常郁闷，只好试着按照安装说明自己试试看。只是郁箐不够高，也没有梯子可以用，只好拉来了瘦长鬼影。<br/> 他们两个凑在一起研究了好几天。<br/> 因为之前在郁箐的指挥下做过许多家具，看懂了不少郁箐的鬼画符图纸，在她连比划带描述下，瘦长鬼影竟然真的把热水器安上了墙。<br/> 期间郁箐试图螺丝刀和锤子递给他。<br/> 郁箐竟然从那张没五官的模糊脸上看出了一丝的不屑。<br/> 瘦长鬼影徒手把螺丝钉按进了墙里。<br/> 郁箐：“……”<br/> 她突然间想起瘦长鬼影最近早上经常好奇地凑过来看她扎头发。大概是他浑身黑乎乎也看不出来哪是头发，所以对郁箐的一切都很好奇。<br/> 每次郁箐扎头发，镜子里就有一只低头玩她头发的鬼影，郁箐时常还把发卡递给他让他帮忙固定。<br/> 郁箐惊魂未定地发现，自己可能每天早上距离被揪掉脑袋只差一厘米的距离。<br/> 注意到她缩脖子的动作，瘦长鬼影停顿了片刻。<br/> 他面上裂开了狰狞的裂口。<br/> 鬼手就要过来扭掉郁箐的脑袋。<br/> 郁箐立马捂住头：“求求您不要杀我。”<br/> 月光下鬼影的脸模糊不清。<br/> 最后落在她脑袋上的，是轻轻的一拍。<br/> 嗯，他还是很喜欢给郁箐别发卡的。<br/> 虽然总是歪歪扭扭别不好被她抱怨，但是对于一只怪谈里的恐怖鬼怪而言，这已经是他做过最轻、最温柔的事了。<br/> ……<br/> 人要只是过着原始生活的话，需要的东西很少。跟着鬼影一起去森林里捡捡蘑菇、抓抓兔子，就能够满足大部分的基础需求。然而一旦想要过上方便快捷的现代生活，就必须有电供应。<br/> 买热水器前，郁箐让瘦长鬼影带着她去检查了这里的电路，虽然老旧但还是完好的，一楼的总电闸也并没有进水。郁箐请了师傅过来检修，但等了好多天人都没来。<br/> 她抱着侥幸心理，在缴费平台上搜索了一下，还真的搜到了黄泉小区，她试着往445号房缴了五块钱，隔了一会儿，真的来电了。<br/> 从原始森林跨越到了电器时代，这天晚上，怪谈里的小家终于亮起来了灯。<br/> 郁箐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把回到家的瘦长鬼影拖到了花洒下面。<br/> 洗澡怎么能在外面傻乎乎地淋雨呢？鬼影比电线杆还要高，举着手太容易被雷劈了。<br/> 瘦长鬼影很不满，他不像是郁箐洗冷水会死。<br/> 他已经死掉了，站在雨里淋淋就行。<br/> 但是郁箐说，怪谈里偶尔会下绿色的雨，一下雨就到处长蘑菇。要是他老是在外面淋雨，脑袋上也长蘑菇了怎么办？<br/> 瘦长鬼影不吭声了。<br/> 某一年怪谈里所有的野花都死掉了，兔子也不再路过，瘦长鬼影心情糟糕，就在大树底下窝了整整一年。<br/> 直到第二年春天到来，鬼影才变回人形，准备出去走走。<br/> 那时他身上已经长满了苔藓、脑袋上也冒出了蘑菇，一站起来就簌簌往下掉。<br/> 后来他淋了大半年才洗干净自己。<br/> 鬼影不再拒绝了。<br/> 郁箐特意调好了适宜的水温。<br/> 怕鬼影不会用花洒，她一直在浴室外面等着。<br/> 瘦长鬼影知道，活人洗澡是很麻烦的，郁箐总是要摆弄那些罐子，还要鬼鬼祟祟拉上浴帘，警告他不许靠近。仪式很复杂，但是洗完了出来总是带着花香的。<br/> 鬼影迟疑地盯着一排小瓶子，每个都长得差不多。<br/> 郁箐的声音从外面传来：“粉红色的瓶子是沐浴露，蓝色的是洗发水，不要弄错了。”<br/> 瘦长鬼影看了看蓝色的洗洁精。<br/> 嗯对，就是这个。<br/> 上面还画着白色的小花呢。<br/> 郁箐不放心地回头看了一眼。<br/>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浴帘后面高大模糊的影子，似乎洗着洗着就开始融化了。<br/> 郁箐以为自己眼花了。但她眼睁睁看见浴帘后面流出了融化的鬼影。<br/> 郁箐大惊失色地冲过去掀开帘子，地上的那滩鬼影又慢吞吞地变成了人形。黑色的人形低下头盯着她掀浴帘的手，歪头看她。<br/> 他慢吞吞地问：“你、干嘛，偷看我洗澡？”<br/> 郁箐发现鬼影没有被冲走，松了一口气。闻言感觉自己很冤枉：“你平时不是都在大街上洗的么？”<br/> 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br/> 以前他还吃人呢！<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