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来巴结的人本来还想说，太子殿下当众问宋大人是否有指点过沈姑娘的字，想到眼前郡主毕竟与宋大人是夫妻，赶忙刹住了后头的话。<br />
月下只觉得这个夜晚一下子吵死了，所有人都在说“魁首”“宋大人”“沈姑娘”。<br />
好吵。吵得她头疼。<br />
“璎珞，我想回家。”<br />
一片繁华热闹中，她抓着璎珞的手对她说。<br />
第79章<br />
男子的宴席设在沧浪园前头。年轻的臣子、世家公子,是今日男子宴席的主要宾客。一片富贵风流中，最显眼的当然是上首的太子殿下。<br />
谁也没想到今年沧浪园夜宴，太子殿下会经手。更没想到今夜的夜宴，太子殿下竟然会亲临。<br />
此时不管是世家公子还是寒门出身的臣子,都羡慕得看着上首坐在太子左手边的宋大人。知道宋大人这半年来越发顺风顺水,但谁能想到已经顺到被太子殿下点名请到上头了。就是再想得开的人,此时看着都难免心里头酸溜溜的。<br />
寒门出身。<br />
二十四岁。<br />
正三品。<br />
明珠郡主郡马！<br />
眼下已经入了储君的眼！<br />
对于这位,这半年来连为难他的人都少了。因为嫉妒不满各种小动作的人也少了，毕竟郡主护着，谁敢动弹！<br />
再说,这嫉妒着嫉妒着,发现自己拍马都追不上了，也就心平气和了，只剩下羡慕了。也因此，这半年来，宋晋已隐隐成了年轻一辈的领头人,年轻臣子渐渐聚拢在他身旁,有以他马首是瞻的趋势。<br />
坐在下头的祁青宴往上首灯火璀璨处看了一眼，喝了又一杯酒。本来坐在殿下身旁的人该是他的,当时秦兴下来请人，他都已经放下酒杯了,谁知道秦兴居然冲着宋晋过去了！<br />
想到这里祁青宴又喝了一杯，看向身旁侍从，不耐烦道：“倒酒！”<br />
上首座席处，跟在宋晋身旁的时安却紧张得后背冷汗几次冒出来。他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明明看起来一切都很好，殿下不仅把大人席位移到这里,还几次主动跟大人说话。甚至明明该由殿下题写评语，殿下也执意让大人来。<br />
可时安就是觉得哪里不对，说不出的紧张感和压抑感。他暗暗宽慰自己，都是自己多心！紧张和压抑都是正常的，毕竟这可是太子殿下，一人之下万万人之上，谁能不紧张！对，正常的，正常的.....<br />
这时候有人来报，原来是郡主已经离开了沧浪园。<br />
秦兴躬身笑着回道：“咱家还专门让人问了，就怕是有哪个不长眼的冲撞了郡主，郡主说是不曾，就是人多，烦.....”<br />
萧淮转了转手中酒杯，对宋晋笑道：“宋大人莫怪，她就是这个脾气。高兴了，怎么都行，不高兴了——”<br />
说到这里，萧淮低头笑了一声，慢慢道：“怎么哄都不依。”<br />
时安听到这话，差点直接看向太子。好在及时意识到上面这人是决不能直视的，他才死死按下抬头看过去的冲动。他就是觉得，殿下这话怎么.....时安低着头，只盯着身前公子的袍角。<br />
他听到自家公子淡淡的声音：“臣觉得郡主很好。”<br />
又来了——<br />
那种让时安心脏绷紧的安静。他总觉得，这时候太子殿下的视线就落在他们这边，时安一动都不敢动，连呼吸都不敢重了。<br />
萧淮手中的酒杯不动了。他侧身坐在三围宝榻上，身子懒懒靠在右手边的扶手上，看不出喜怒的目光，如时安所猜，落在宋晋身上。<br />
灯烛煌煌，灯下的宋晋真正的君子如玉。萧淮第一次仔细打量这个人。萧淮的唇角是勾着的，该是含笑的，可偏偏笑意不到眼中，让有资格能瞥见殿下面容的人都停下了说话声。<br />
宋晋始终安静坐着，微微垂眸。<br />
萧淮轻哼了一声，把手中把玩的空酒杯往身前桌案上一丢，起身懒洋洋道：“不喝了，没意思。”<br />
秦兴立即扯开嗓门宣告殿下退席。<br />
萧淮离开前又转身看了宋晋一眼，伸手一指祁青宴：“青宴，你替孤，陪宋大人多喝几杯，宴不散，不许归！这是咱们大周的能臣，孤，不能怠慢！”<br />
座下祁青宴忙称是。<br />
随即就是众人跪下，俯首恭送太子殿下离席。<br />
人群的最前面，宋晋同样跪下。<br />
跪在一旁的时安悄悄抬头看向了自家公子，宋晋的面容依然淡淡的，是平日的温和，看不出情绪。<br />
*<br />
郡主府中，月下已经沐浴更衣毕，此时正在房中坐着。<br />
房门外，倒水回来的璎珞和翠珏悄悄透过敞开的房门，看向里头整个过程都没有说过一句话的郡主。<br />
廊下，璎珞见小洛子回来，从背后掐了小洛子一把，低声道：“你平日不是话最多？你倒是想个法子哄郡主高兴啊！”<br />
小洛子哎了一声：“郡主今儿就是不高兴。能不能让郡主不高兴一会儿！”<br />
璎珞急了：“不能！郡主身子娇弱，闷出病来怎么好呢！”说着抱怨自己道：“都怪我，当日好好的，劝郡主做什么不成，偏偏劝郡主练字！”<br />
三人轻手轻脚进去，就见郡主盘腿坐在临窗的榻上，托着腮，望着窗外。<br />
翠珏和璎珞一面在一旁收拾着郡主衣裳，一面拿眼睛看小洛子，努嘴示意他说话。小洛子凑上前，轻声道：“郡主想什么呢，能不能跟洛洛说说？”<br />
说着他往前凑了凑，非常认真道，“洛洛想知道。”<br />
璎珞听到小洛子自称洛洛，第一次没翻白眼，只顾竖着耳朵听郡主愿不愿意说话。<br />
月下收回目光，看向小洛子。迟疑了下，“我在想，沈姑娘说的“西山什么鹤”的。”<br />
小洛子见月下愿意说话，立即高兴点头：“是说过这么一句。”<br />
月下迟疑道：“沈家姑娘说，宋大人其实真正喜欢的是这些.....”说到这里月下轻轻咬了咬唇，望着小洛子：“你说她是什么意思？是说，宋大人喜欢仙鹤吗？”<br />
小洛子啊了声，挠头道：“郡主就在想这个啊。明儿奴才就给郡主弄两只仙鹤来，咱们养在院子里就是了！到时候郡主问问，就知道宋大人喜不喜欢了。”小洛子理所当然地回。<br />
月下听了，过了一会儿，点了点头。<br />
小洛子又问：“郡主要等宋大人回吗？”<br />
月下没说等不等，咬唇道：“我要读书！”<br />
翠珏和璎珞相视一眼，只能把郡主许久没看的书搬过来，最上头就是那本诗集。璎珞挑了灯，三人静静陪着月下。<br />
月下沉默地翻着，一页页认真看，口中还念念有词。<br />
三人见郡主越翻脸色越不对，不由都跟着担心起来，却又都不敢说话。<br />
天儿越来越晚了，夜色渐渐深重了。翠珏很想说一句“不早了，郡主睡吧”，可她没说。<br />
突然，月下一下子合上了书，手按着书册。<br />
三人齐刷刷看向月下。就见眼泪顺着月下脸颊滚了下来。<br />
“郡主？！”<br />
月下望着三人抽噎道：“只剩下六十四首了。”<br />
什么？.....<br />
璎珞却一下子明白了，忙搂着月下道：“没事的郡主，人都是会忘事的.....没事的！”<br />
月下抱着璎珞哭着道：“我好不容易记住的，记了好久好久！好不容易背住一百多首，后来、后来就剩下八十九首了.....后来、呜呜，这会儿.....”月下哭得厉害，话都快说不下去了。<br />
耳边是父亲带着讥嘲的声音，“这就是你说的用功了？说出去能让夫子羞死！”<br />
“听不懂就去学！生就什么都不如人，偏偏还好逸恶劳！”“如果不是身为郡主，你还能干什么！四体不勤五谷不分，除了要吃要穿，攀比打扮，你还会什么！”<br />
“空耗民脂，作践绫罗，却无分毫羞耻之心。你去吧，我没什么好对你说的了。”<br />
是祁皇贵妃的声音，“这是陛下的诗？皇后娘娘不会连陛下的诗都忘了吧？”<br />
还有谁，“别人都记得住，怎么偏偏你记不住！”“没背本就是错，你还说谎！”“这.....郡主.....老朽不才，确实教不了.....”<br />
最后汇成了前生秋狩猎场宋晋的那句，“慕月下，你自私，虚荣，浮华，骄纵，非臣良配。”<br />
月下突然推开了璎珞，哭着下了榻。<br />
哭着来到了西厢书案前，哭着找她的笔墨纸砚。<br />
慌得翠珏几人忙点灯的点灯，铺纸的铺纸。然后就看着他们的郡主，哭着拿起笔，哭着蘸墨，哭着开始练字。<br />
月下哭着看着自己写出的字，脑海里浮现了沈凌霜的那幅字。她觉得，自己就是练一辈子，都写不出那样一幅字来。<br />
写不好的字，记不住的诗词。她不是没努力过，她不是没有！想到这里月下的眼泪流得更凶了。<br />
白白比人家沈凌霜多活了好几年，结果——<br />
月下抹了一把泪，继续写下去，写下去.....<br />
纸上的字越练越丑，甚至连最基本的工整好像都做不到了，一个比一个丑。隔着眼泪，月下看着——<br />
突然，她狠狠一摔手中的笔。<br />
蘸满墨的毛笔哐当落在地上，正好摔在了此时进来的人身前。<br />
毛笔溅出一片墨，溅上了来人月白色的长袍。<br />
月下这才发现小洛子几人都退下了，宋晋来了。<br />
她想自己刚刚乱发脾气的样子一定很难看。宋大人最不喜欢人摔东西，重来一次，她还是在他面前摔了东西。<br />
想到宋大人才看过沈凌霜那样一幅博得一片赞叹的字，看到人家知书达理的样子。结果，转头回到家里，就看到了自己这样，还有——，还有她铺展在案上的这笔越练越烂的字！<br />
月下只觉又羞又恼，她死死咬着唇，心道我就是这样了，就是脾气坏人又蠢！<br />
就是自私，虚荣，浮华，骄纵！就是！<br />
我就是这样！<br />
这样想着，她死死咬着唇，隔着书案和半个厢房的距离，看着宋晋！好像此刻，眼前人不是宋大人。<br />
她等着宋大人教训她，等着宋大人说出那些道理，然后——<br />
月下咬着唇，然后——<br />
她也不知道然后她要怎么做！<br />
反正一切都糟透了，反正怎么都不行，随她娘的便吧！
月下只觉得这个夜晚一下子吵死了，所有人都在说“魁首”“宋大人”“沈姑娘”。<br />
好吵。吵得她头疼。<br />
“璎珞，我想回家。”<br />
一片繁华热闹中，她抓着璎珞的手对她说。<br />
第79章<br />
男子的宴席设在沧浪园前头。年轻的臣子、世家公子,是今日男子宴席的主要宾客。一片富贵风流中，最显眼的当然是上首的太子殿下。<br />
谁也没想到今年沧浪园夜宴，太子殿下会经手。更没想到今夜的夜宴，太子殿下竟然会亲临。<br />
此时不管是世家公子还是寒门出身的臣子,都羡慕得看着上首坐在太子左手边的宋大人。知道宋大人这半年来越发顺风顺水,但谁能想到已经顺到被太子殿下点名请到上头了。就是再想得开的人,此时看着都难免心里头酸溜溜的。<br />
寒门出身。<br />
二十四岁。<br />
正三品。<br />
明珠郡主郡马！<br />
眼下已经入了储君的眼！<br />
对于这位,这半年来连为难他的人都少了。因为嫉妒不满各种小动作的人也少了，毕竟郡主护着，谁敢动弹！<br />
再说,这嫉妒着嫉妒着,发现自己拍马都追不上了，也就心平气和了，只剩下羡慕了。也因此，这半年来，宋晋已隐隐成了年轻一辈的领头人,年轻臣子渐渐聚拢在他身旁,有以他马首是瞻的趋势。<br />
坐在下头的祁青宴往上首灯火璀璨处看了一眼，喝了又一杯酒。本来坐在殿下身旁的人该是他的,当时秦兴下来请人，他都已经放下酒杯了,谁知道秦兴居然冲着宋晋过去了！<br />
想到这里祁青宴又喝了一杯，看向身旁侍从，不耐烦道：“倒酒！”<br />
上首座席处，跟在宋晋身旁的时安却紧张得后背冷汗几次冒出来。他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明明看起来一切都很好，殿下不仅把大人席位移到这里,还几次主动跟大人说话。甚至明明该由殿下题写评语，殿下也执意让大人来。<br />
可时安就是觉得哪里不对，说不出的紧张感和压抑感。他暗暗宽慰自己，都是自己多心！紧张和压抑都是正常的，毕竟这可是太子殿下，一人之下万万人之上，谁能不紧张！对，正常的，正常的.....<br />
这时候有人来报，原来是郡主已经离开了沧浪园。<br />
秦兴躬身笑着回道：“咱家还专门让人问了，就怕是有哪个不长眼的冲撞了郡主，郡主说是不曾，就是人多，烦.....”<br />
萧淮转了转手中酒杯，对宋晋笑道：“宋大人莫怪，她就是这个脾气。高兴了，怎么都行，不高兴了——”<br />
说到这里，萧淮低头笑了一声，慢慢道：“怎么哄都不依。”<br />
时安听到这话，差点直接看向太子。好在及时意识到上面这人是决不能直视的，他才死死按下抬头看过去的冲动。他就是觉得，殿下这话怎么.....时安低着头，只盯着身前公子的袍角。<br />
他听到自家公子淡淡的声音：“臣觉得郡主很好。”<br />
又来了——<br />
那种让时安心脏绷紧的安静。他总觉得，这时候太子殿下的视线就落在他们这边，时安一动都不敢动，连呼吸都不敢重了。<br />
萧淮手中的酒杯不动了。他侧身坐在三围宝榻上，身子懒懒靠在右手边的扶手上，看不出喜怒的目光，如时安所猜，落在宋晋身上。<br />
灯烛煌煌，灯下的宋晋真正的君子如玉。萧淮第一次仔细打量这个人。萧淮的唇角是勾着的，该是含笑的，可偏偏笑意不到眼中，让有资格能瞥见殿下面容的人都停下了说话声。<br />
宋晋始终安静坐着，微微垂眸。<br />
萧淮轻哼了一声，把手中把玩的空酒杯往身前桌案上一丢，起身懒洋洋道：“不喝了，没意思。”<br />
秦兴立即扯开嗓门宣告殿下退席。<br />
萧淮离开前又转身看了宋晋一眼，伸手一指祁青宴：“青宴，你替孤，陪宋大人多喝几杯，宴不散，不许归！这是咱们大周的能臣，孤，不能怠慢！”<br />
座下祁青宴忙称是。<br />
随即就是众人跪下，俯首恭送太子殿下离席。<br />
人群的最前面，宋晋同样跪下。<br />
跪在一旁的时安悄悄抬头看向了自家公子，宋晋的面容依然淡淡的，是平日的温和，看不出情绪。<br />
*<br />
郡主府中，月下已经沐浴更衣毕，此时正在房中坐着。<br />
房门外，倒水回来的璎珞和翠珏悄悄透过敞开的房门，看向里头整个过程都没有说过一句话的郡主。<br />
廊下，璎珞见小洛子回来，从背后掐了小洛子一把，低声道：“你平日不是话最多？你倒是想个法子哄郡主高兴啊！”<br />
小洛子哎了一声：“郡主今儿就是不高兴。能不能让郡主不高兴一会儿！”<br />
璎珞急了：“不能！郡主身子娇弱，闷出病来怎么好呢！”说着抱怨自己道：“都怪我，当日好好的，劝郡主做什么不成，偏偏劝郡主练字！”<br />
三人轻手轻脚进去，就见郡主盘腿坐在临窗的榻上，托着腮，望着窗外。<br />
翠珏和璎珞一面在一旁收拾着郡主衣裳，一面拿眼睛看小洛子，努嘴示意他说话。小洛子凑上前，轻声道：“郡主想什么呢，能不能跟洛洛说说？”<br />
说着他往前凑了凑，非常认真道，“洛洛想知道。”<br />
璎珞听到小洛子自称洛洛，第一次没翻白眼，只顾竖着耳朵听郡主愿不愿意说话。<br />
月下收回目光，看向小洛子。迟疑了下，“我在想，沈姑娘说的“西山什么鹤”的。”<br />
小洛子见月下愿意说话，立即高兴点头：“是说过这么一句。”<br />
月下迟疑道：“沈家姑娘说，宋大人其实真正喜欢的是这些.....”说到这里月下轻轻咬了咬唇，望着小洛子：“你说她是什么意思？是说，宋大人喜欢仙鹤吗？”<br />
小洛子啊了声，挠头道：“郡主就在想这个啊。明儿奴才就给郡主弄两只仙鹤来，咱们养在院子里就是了！到时候郡主问问，就知道宋大人喜不喜欢了。”小洛子理所当然地回。<br />
月下听了，过了一会儿，点了点头。<br />
小洛子又问：“郡主要等宋大人回吗？”<br />
月下没说等不等，咬唇道：“我要读书！”<br />
翠珏和璎珞相视一眼，只能把郡主许久没看的书搬过来，最上头就是那本诗集。璎珞挑了灯，三人静静陪着月下。<br />
月下沉默地翻着，一页页认真看，口中还念念有词。<br />
三人见郡主越翻脸色越不对，不由都跟着担心起来，却又都不敢说话。<br />
天儿越来越晚了，夜色渐渐深重了。翠珏很想说一句“不早了，郡主睡吧”，可她没说。<br />
突然，月下一下子合上了书，手按着书册。<br />
三人齐刷刷看向月下。就见眼泪顺着月下脸颊滚了下来。<br />
“郡主？！”<br />
月下望着三人抽噎道：“只剩下六十四首了。”<br />
什么？.....<br />
璎珞却一下子明白了，忙搂着月下道：“没事的郡主，人都是会忘事的.....没事的！”<br />
月下抱着璎珞哭着道：“我好不容易记住的，记了好久好久！好不容易背住一百多首，后来、后来就剩下八十九首了.....后来、呜呜，这会儿.....”月下哭得厉害，话都快说不下去了。<br />
耳边是父亲带着讥嘲的声音，“这就是你说的用功了？说出去能让夫子羞死！”<br />
“听不懂就去学！生就什么都不如人，偏偏还好逸恶劳！”“如果不是身为郡主，你还能干什么！四体不勤五谷不分，除了要吃要穿，攀比打扮，你还会什么！”<br />
“空耗民脂，作践绫罗，却无分毫羞耻之心。你去吧，我没什么好对你说的了。”<br />
是祁皇贵妃的声音，“这是陛下的诗？皇后娘娘不会连陛下的诗都忘了吧？”<br />
还有谁，“别人都记得住，怎么偏偏你记不住！”“没背本就是错，你还说谎！”“这.....郡主.....老朽不才，确实教不了.....”<br />
最后汇成了前生秋狩猎场宋晋的那句，“慕月下，你自私，虚荣，浮华，骄纵，非臣良配。”<br />
月下突然推开了璎珞，哭着下了榻。<br />
哭着来到了西厢书案前，哭着找她的笔墨纸砚。<br />
慌得翠珏几人忙点灯的点灯，铺纸的铺纸。然后就看着他们的郡主，哭着拿起笔，哭着蘸墨，哭着开始练字。<br />
月下哭着看着自己写出的字，脑海里浮现了沈凌霜的那幅字。她觉得，自己就是练一辈子，都写不出那样一幅字来。<br />
写不好的字，记不住的诗词。她不是没努力过，她不是没有！想到这里月下的眼泪流得更凶了。<br />
白白比人家沈凌霜多活了好几年，结果——<br />
月下抹了一把泪，继续写下去，写下去.....<br />
纸上的字越练越丑，甚至连最基本的工整好像都做不到了，一个比一个丑。隔着眼泪，月下看着——<br />
突然，她狠狠一摔手中的笔。<br />
蘸满墨的毛笔哐当落在地上，正好摔在了此时进来的人身前。<br />
毛笔溅出一片墨，溅上了来人月白色的长袍。<br />
月下这才发现小洛子几人都退下了，宋晋来了。<br />
她想自己刚刚乱发脾气的样子一定很难看。宋大人最不喜欢人摔东西，重来一次，她还是在他面前摔了东西。<br />
想到宋大人才看过沈凌霜那样一幅博得一片赞叹的字，看到人家知书达理的样子。结果，转头回到家里，就看到了自己这样，还有——，还有她铺展在案上的这笔越练越烂的字！<br />
月下只觉又羞又恼，她死死咬着唇，心道我就是这样了，就是脾气坏人又蠢！<br />
就是自私，虚荣，浮华，骄纵！就是！<br />
我就是这样！<br />
这样想着，她死死咬着唇，隔着书案和半个厢房的距离，看着宋晋！好像此刻，眼前人不是宋大人。<br />
她等着宋大人教训她，等着宋大人说出那些道理，然后——<br />
月下咬着唇，然后——<br />
她也不知道然后她要怎么做！<br />
反正一切都糟透了，反正怎么都不行，随她娘的便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