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你觉得本宫无理取闹？”<br />
“不敢，”他默默垂了眼皮，从善如流道，“是臣抢了孩儿口粮，是臣得了便宜还卖乖。”<br />
长公主原本就是激他几句，孰料此人不要面皮，竟敢这么直白地说出来。<br />
她哑然片刻，默默转了话音：<br />
“虽然不是头道的了，但本宫现在喂她，应该也是可以的罢？”<br />
二人面面相觑。<br />
裴时行率先有了动作。<br />
他对某些事情已是轻车熟路，眼下极为乖顺地做了自己万分熟悉的那一程，为长公主宽衣解带，按摩揉弄。<br />
而后目光勾勾地望着那小儿拱入娘亲香馥馥的怀抱，在她怀中不断吞咽，甚至发出响亮的渍声。<br />
“殿下……臣其实也渴……”<br />
余下未出口的后半句被消没于长公主霜刀般的冷眼中。<br />
裴时行轻轻吐了口气，强自别开眼光。<br />
待怀中的小人儿吃饱喝足，长公主一双玉臂都微感僵麻。<br />
裴时行弯身自她臂弯间接过女儿，一时手脚都不知该怎么安放。<br />
他其实在元承晚孕期便背着众人在书房里头放了个枕头，平日里用襁褓扎着枕头练习过许多遍，该怎样抱孩子，怎样拍哄，待她喝饱之后又该怎样拍出嗝。<br />
可那终究只是个枕头。<br />
眼下真真切切抱了个柔软的小人儿，虽她老老实实地被捆在襁褓里，却还是有些细微的挣动。<br />
连鼻翼呼出的热气都好像能够拂到裴时行面上，令他手脚僵麻，一动不敢动。<br />
长公主看惯这男人平日运筹帷幄的模样，此刻的慌乱无措便显得更加滑稽有趣。<br />
“裴时行，你是不是有些笨呀？”<br />
裴时行僵着臂节，眼观鼻鼻观心，正是慌乱非常又在极力遮掩的模样。<br />
可他钻研日久，本就欲要在养育孩儿这件事上担起主力，免她操劳；更何况他苦练许久，也是存了在长公主面前显摆自己天赋异禀的意思。<br />
故而眼下轻易不肯在元承晚面前露怯。<br />
骄傲的裴大人端起了如往常一般从容淡定的架子，轻轻荡着怀中的女儿。<br />
而后薄唇微启，清晰吐出一声冷笑：<br />
“呵，臣并不笨，只是听闻妇人一孕便会戆三年，殿下不如先担心自己。”<br />
元承晚娥眉微挑，只觉裴大人今日说话实在有些放肆。<br />
她从前自然也听过这等说法，但也只作无稽笑谈：“本宫是生了个孩儿不假，又不是将脑子分了一半予她，哪里就会变傻了。”<br />
可裴时行的确在元承晚孕中便将他能设想的所有境地都考虑周全：<br />
“殿下莫慌，臣之前诵书便是为了引你思索，保持你的头脑灵活。”他话音调侃，却又极力做出诚恳模样：<br />
“书房里已经备下了五经全集，若真有变傻的征兆，臣之后会督促殿下日日诵记的。”<br />
元承晚在心头暗骂此人果真死性不改，方才亲吻过他的那一口都开始泛苦。<br />
她银牙咬的死紧，话音却放得更加娇柔：<br />
“啊呀，那岂不是劳累裴御史，本宫该以如何回报你？”<br />
她语调婉转，媚眼不过轻轻挑了挑，便轻易将裴时行的呼吸并魂魄一道勾走。<br />
裴时行被她的一双玉手吸引住视线。<br />
她仿佛是在系起衣带，却又将动作放得极缓极柔。<br />
当然男人私心里觉着，这衣带其实没甚必要再系了。<br />
只因红樱滴答坠流珠，却是摁也摁不住，已涓滴洇湿了大片痕迹。<br />
“元承晚！”<br />
她就是趁着他此刻怀抱孩儿，不敢有什么动作，才敢如此明目张胆地勾惑他。<br />
“嗯？”她已是这副情状，甚至右手还在徒劳地堵着，却偏偏作出满面无辜姿态。<br />
一双清透的眼都蕴足了江南三月的春.水，又在眼尾轻轻挑起。<br />
“裴大人怎的了，可是我做错了什么事？”<br />
她水目里透出惊惶，哀求道：“我年纪小，还请大人莫要责罚。”<br />
裴时行浑身的血液都开始急速鼓噪。<br />
双眼因了她这意味不明的话充血变红，恨不得此刻就令这无辜惑人的妖精好生尝尝苦头。<br />
可他心头想的澎湃，却只能促着步子将小姑娘送至暖阁的摇篮里头。<br />
徒留那姿态玲珑柔婉的女子继续轻揉，望着他落荒而逃的背影暗自好笑。<br />
裴时行未能亲自惩治长公主，却又等来一个他万分不喜的不速之客。<br />
是沈夷白来登门拜访，兼作辞行。<br />
长公主尚在暖房之中，不便相见，便只能由这初为人父的御史按着妻子嘱咐，亲手抱了女儿出来迎见。<br />
沈夷白风致高华，一双凤眼因着裴时行臂间粉色襁褓中的小姑娘而弯起。<br />
也就此遮覆他眼中的全部情绪。<br />
他今日着的是一身雅丽华重的道袍，群青暗绣银云纹的纹样作饰，并不似平日素静。<br />
可他竟也体贴至此，并未熏香，生怕刺激了这初生的柔稚小儿。<br />
“多可爱的孩子，雪团子似的。可某看这相貌，倒是更似驸马些。”<br />
沈夷白礼节极好，并未贸然地探手抱过孩子，只微微探身上前。<br />
而后用指腹触了触她柔嫩脸蛋。这触感倒是同他家中的一面鼙鼓相类，平滑柔软，却又无比强韧，敲击不破。<br />
乃是极好的做鼓面的料子。<br />
裴时行时时注意着他的动作，口里发问，手上却不着痕迹地抱着女儿避过：<br />
“表兄这是欲要离京了吗，可有想好下一方去往何处？”<br />
他一贯云游四海，闲散悠游。<br />
沈夷白收回指节，也袖手微笑道：<br />
“还未想好，只是家父年迈身弱，天寒将至岁暮，恐咳疾更甚，某少不得要尽孝的。”<br />
“哦，竟是如此。”<br />
他要回陇西。<br />
裴时行唇畔笑意未变，心头却极快地闪过一丝什么。<br />
“那在下便祝表兄布帆无恙，一路坦途。”<br />
沈夷白面上笑意完美无俦，复又行下一礼。<br />
他于月底便自行启程，只是长公主彼时尚在暖房见不得风，便未能相送。<br />
本可替妻子代做人情的裴御史借口台中事繁，也不愿去送。故而那日便是沈夷白同他的最后一次会面。<br />
及至弥月之期满，皇帝为外甥女越制册封，昭告天下，号为乐康郡主，食邑两千户，仪服同列侯。<br />
小姑娘的名字也由长公主亲自敲定，单名一个隐字。<br />
长公主复又休养了十多日。在暖阁待了整四十日的美人玉软花柔，更显丰美妩丽。<br />
裴时行餍足地饮下了他最后一顿口粮。<br />
而后投桃报李，决意将长公主习武之事提上日程。<br />
第39章 师父<br />
九月天高, 时值暮秋之寒，庭中草叶沾染飞霜素雪，一夜便显出焦枯衰促之态。<br />
天色不过初曙, 晨钟在朔风里敲过一遍，裴时行却已做好准备。<br />
预备自今日起做一番长公主的武师傅。<br />
男人发束银冠，着一身玄色劲服，箭袖束膊, 腰封严实, 每一丝线条都显出武者的利落气势。<br />
他这打扮其实十分俊美, 可一旦肃起脸色, 蹙了剑眉, 又令人感受到无限的压迫感。<br />
风姿卓然的郎君绕着红装女子打量过一圈，点漆墨瞳里微微带了笑意。<br />
下一刻却故作峻厉地冷下面目。<br />
“元承晚。”<br />
他负手立在她面前, 肩宽背直, 一副威严模样：<br />
“武场之上无夫妇, 从此刻起, 我就是你的师父。”裴时行下颌微抬, 清隽中带几分骄傲神气。<br />
这样的神态几乎就是同此刻正在摇篮酣眠的裴隐小姑娘一般模样。<br />
对面的红装女郎亦是一身胡服飒飒, 她本就生的浓丽, 生产过后便更是纤秾合度，这般装束起来亦有一种殊不似平常的飒气俊美。<br />
她赞同地颔首, 也利落拱手而拜, 声音娇脆道：“师父。”<br />
裴时行微微讶异地扬了眉。<br />
他原本以为元承晚会同他唱反调，甚至进而出言，质疑他究竟够不够资格做她的师父。<br />
那他便可顺势在小公主面前稍稍露个本事, 惹她芳心动荡。
“不敢，”他默默垂了眼皮，从善如流道，“是臣抢了孩儿口粮，是臣得了便宜还卖乖。”<br />
长公主原本就是激他几句，孰料此人不要面皮，竟敢这么直白地说出来。<br />
她哑然片刻，默默转了话音：<br />
“虽然不是头道的了，但本宫现在喂她，应该也是可以的罢？”<br />
二人面面相觑。<br />
裴时行率先有了动作。<br />
他对某些事情已是轻车熟路，眼下极为乖顺地做了自己万分熟悉的那一程，为长公主宽衣解带，按摩揉弄。<br />
而后目光勾勾地望着那小儿拱入娘亲香馥馥的怀抱，在她怀中不断吞咽，甚至发出响亮的渍声。<br />
“殿下……臣其实也渴……”<br />
余下未出口的后半句被消没于长公主霜刀般的冷眼中。<br />
裴时行轻轻吐了口气，强自别开眼光。<br />
待怀中的小人儿吃饱喝足，长公主一双玉臂都微感僵麻。<br />
裴时行弯身自她臂弯间接过女儿，一时手脚都不知该怎么安放。<br />
他其实在元承晚孕期便背着众人在书房里头放了个枕头，平日里用襁褓扎着枕头练习过许多遍，该怎样抱孩子，怎样拍哄，待她喝饱之后又该怎样拍出嗝。<br />
可那终究只是个枕头。<br />
眼下真真切切抱了个柔软的小人儿，虽她老老实实地被捆在襁褓里，却还是有些细微的挣动。<br />
连鼻翼呼出的热气都好像能够拂到裴时行面上，令他手脚僵麻，一动不敢动。<br />
长公主看惯这男人平日运筹帷幄的模样，此刻的慌乱无措便显得更加滑稽有趣。<br />
“裴时行，你是不是有些笨呀？”<br />
裴时行僵着臂节，眼观鼻鼻观心，正是慌乱非常又在极力遮掩的模样。<br />
可他钻研日久，本就欲要在养育孩儿这件事上担起主力，免她操劳；更何况他苦练许久，也是存了在长公主面前显摆自己天赋异禀的意思。<br />
故而眼下轻易不肯在元承晚面前露怯。<br />
骄傲的裴大人端起了如往常一般从容淡定的架子，轻轻荡着怀中的女儿。<br />
而后薄唇微启，清晰吐出一声冷笑：<br />
“呵，臣并不笨，只是听闻妇人一孕便会戆三年，殿下不如先担心自己。”<br />
元承晚娥眉微挑，只觉裴大人今日说话实在有些放肆。<br />
她从前自然也听过这等说法，但也只作无稽笑谈：“本宫是生了个孩儿不假，又不是将脑子分了一半予她，哪里就会变傻了。”<br />
可裴时行的确在元承晚孕中便将他能设想的所有境地都考虑周全：<br />
“殿下莫慌，臣之前诵书便是为了引你思索，保持你的头脑灵活。”他话音调侃，却又极力做出诚恳模样：<br />
“书房里已经备下了五经全集，若真有变傻的征兆，臣之后会督促殿下日日诵记的。”<br />
元承晚在心头暗骂此人果真死性不改，方才亲吻过他的那一口都开始泛苦。<br />
她银牙咬的死紧，话音却放得更加娇柔：<br />
“啊呀，那岂不是劳累裴御史，本宫该以如何回报你？”<br />
她语调婉转，媚眼不过轻轻挑了挑，便轻易将裴时行的呼吸并魂魄一道勾走。<br />
裴时行被她的一双玉手吸引住视线。<br />
她仿佛是在系起衣带，却又将动作放得极缓极柔。<br />
当然男人私心里觉着，这衣带其实没甚必要再系了。<br />
只因红樱滴答坠流珠，却是摁也摁不住，已涓滴洇湿了大片痕迹。<br />
“元承晚！”<br />
她就是趁着他此刻怀抱孩儿，不敢有什么动作，才敢如此明目张胆地勾惑他。<br />
“嗯？”她已是这副情状，甚至右手还在徒劳地堵着，却偏偏作出满面无辜姿态。<br />
一双清透的眼都蕴足了江南三月的春.水，又在眼尾轻轻挑起。<br />
“裴大人怎的了，可是我做错了什么事？”<br />
她水目里透出惊惶，哀求道：“我年纪小，还请大人莫要责罚。”<br />
裴时行浑身的血液都开始急速鼓噪。<br />
双眼因了她这意味不明的话充血变红，恨不得此刻就令这无辜惑人的妖精好生尝尝苦头。<br />
可他心头想的澎湃，却只能促着步子将小姑娘送至暖阁的摇篮里头。<br />
徒留那姿态玲珑柔婉的女子继续轻揉，望着他落荒而逃的背影暗自好笑。<br />
裴时行未能亲自惩治长公主，却又等来一个他万分不喜的不速之客。<br />
是沈夷白来登门拜访，兼作辞行。<br />
长公主尚在暖房之中，不便相见，便只能由这初为人父的御史按着妻子嘱咐，亲手抱了女儿出来迎见。<br />
沈夷白风致高华，一双凤眼因着裴时行臂间粉色襁褓中的小姑娘而弯起。<br />
也就此遮覆他眼中的全部情绪。<br />
他今日着的是一身雅丽华重的道袍，群青暗绣银云纹的纹样作饰，并不似平日素静。<br />
可他竟也体贴至此，并未熏香，生怕刺激了这初生的柔稚小儿。<br />
“多可爱的孩子，雪团子似的。可某看这相貌，倒是更似驸马些。”<br />
沈夷白礼节极好，并未贸然地探手抱过孩子，只微微探身上前。<br />
而后用指腹触了触她柔嫩脸蛋。这触感倒是同他家中的一面鼙鼓相类，平滑柔软，却又无比强韧，敲击不破。<br />
乃是极好的做鼓面的料子。<br />
裴时行时时注意着他的动作，口里发问，手上却不着痕迹地抱着女儿避过：<br />
“表兄这是欲要离京了吗，可有想好下一方去往何处？”<br />
他一贯云游四海，闲散悠游。<br />
沈夷白收回指节，也袖手微笑道：<br />
“还未想好，只是家父年迈身弱，天寒将至岁暮，恐咳疾更甚，某少不得要尽孝的。”<br />
“哦，竟是如此。”<br />
他要回陇西。<br />
裴时行唇畔笑意未变，心头却极快地闪过一丝什么。<br />
“那在下便祝表兄布帆无恙，一路坦途。”<br />
沈夷白面上笑意完美无俦，复又行下一礼。<br />
他于月底便自行启程，只是长公主彼时尚在暖房见不得风，便未能相送。<br />
本可替妻子代做人情的裴御史借口台中事繁，也不愿去送。故而那日便是沈夷白同他的最后一次会面。<br />
及至弥月之期满，皇帝为外甥女越制册封，昭告天下，号为乐康郡主，食邑两千户，仪服同列侯。<br />
小姑娘的名字也由长公主亲自敲定，单名一个隐字。<br />
长公主复又休养了十多日。在暖阁待了整四十日的美人玉软花柔，更显丰美妩丽。<br />
裴时行餍足地饮下了他最后一顿口粮。<br />
而后投桃报李，决意将长公主习武之事提上日程。<br />
第39章 师父<br />
九月天高, 时值暮秋之寒，庭中草叶沾染飞霜素雪，一夜便显出焦枯衰促之态。<br />
天色不过初曙, 晨钟在朔风里敲过一遍，裴时行却已做好准备。<br />
预备自今日起做一番长公主的武师傅。<br />
男人发束银冠，着一身玄色劲服，箭袖束膊, 腰封严实, 每一丝线条都显出武者的利落气势。<br />
他这打扮其实十分俊美, 可一旦肃起脸色, 蹙了剑眉, 又令人感受到无限的压迫感。<br />
风姿卓然的郎君绕着红装女子打量过一圈，点漆墨瞳里微微带了笑意。<br />
下一刻却故作峻厉地冷下面目。<br />
“元承晚。”<br />
他负手立在她面前, 肩宽背直, 一副威严模样：<br />
“武场之上无夫妇, 从此刻起, 我就是你的师父。”裴时行下颌微抬, 清隽中带几分骄傲神气。<br />
这样的神态几乎就是同此刻正在摇篮酣眠的裴隐小姑娘一般模样。<br />
对面的红装女郎亦是一身胡服飒飒, 她本就生的浓丽, 生产过后便更是纤秾合度，这般装束起来亦有一种殊不似平常的飒气俊美。<br />
她赞同地颔首, 也利落拱手而拜, 声音娇脆道：“师父。”<br />
裴时行微微讶异地扬了眉。<br />
他原本以为元承晚会同他唱反调，甚至进而出言，质疑他究竟够不够资格做她的师父。<br />
那他便可顺势在小公主面前稍稍露个本事, 惹她芳心动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