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剑惊喜不已：“真的？真的！你别骗我！”<br/> “骗你干啥。”<br/> 经过三个小时的车程，大巴车停在集训中心门口，学生们纷纷拎着行李下车。<br/> 宿舍是两人一间的标间，按学校分配，周珞石与向晚清住在一间。<br/> 找到房间后，周珞石把行李箱里的东西一股脑往床上一倒，就去阳台给父母打电话报平安。等回到房间，他震惊地发现床铺变得整整齐齐——<br/> 向晚清帮他铺好了床单，套好了被套与枕套，正将保温杯放在两张床中间的床头柜上，扭头对他温柔一笑：“杯子放这里，你晚上喝水的话，一伸手就可以拿到。”<br/> 周珞石连忙过去：“麻烦你了班长，你这边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地方？”<br/> “暂时没有，如果有的话我不会和你客气。”向晚清对他眨眨眼，“你也不用与我客气。”<br/> 周珞石不是矫情的人，当即拍拍他的肩膀：“行，去食堂看看有什么吃的，我请你吃饭。”<br/> “好。”<br/> 高强度的集训生活开始了。<br/> 天没亮就在教室集合，上午是密集的课程，下午是实验室的操作，晚上是大摞习题与卷子。<br/> 集训期间不许玩手机，要等夜里回到宿舍才有时间看手机。但太累太困，往往回宿舍洗完澡，周珞石就困得睁不开眼，沾到床就秒睡，常常好几天不看手机。<br/> 这样的日子持续了一个月，他的十八岁生日到了。<br/> 生日当天是周日，下午有半天的假期。周珞石走出集训中心，看见了停在路边的自家车子。<br/> 一下午的时间过得很快，父母带他去餐厅吃了饭，一家人喝了一点红酒，又说了会儿话，就到了该说分别的时间。<br/> 离开前，徐丽帮他理了理衣服，温柔说：“好好吃饭睡觉，其他的能争取就争取，不能就算了。身体健康，开开心心最重要，知道吗？”<br/> 周珞石说：“妈，我知道。”<br/> 周庆恩从后座拎出来一个包装精良的八寸蛋糕，笑着道：“弟弟烤的蛋糕，你和同学们分着吃。”<br/> 周珞石接过蛋糕拎着，很漂亮的水果蛋糕，奶油上用红色果酱写着：“哥哥，快乐万岁！”<br/> bryan被英语老师带去参加一个全英辩论赛，今天不能过来，昨晚发消息时，字里行间都是落寞。<br/> “行。”周珞石说，“谢谢爸妈，你们回去路上开车小心。”<br/> 回到宿舍后，请假出去的向晚清竟已早早地等在房里，送了他一份生日礼物。<br/> 是一个声音很大的电子蓝牙闹钟，纯黑色磨砂材质。<br/> 向晚清笑着说道：“你睡觉很沉，有了它，应该可以避免上课迟到。”<br/> 他这话带着揶揄，因为这段时间都是他叫周珞石起床。<br/> 周珞石和父母喝了些酒，此时有些微醺，说话比平时直白：“谢了班长，我真特喜欢你。”<br/> 向晚清一僵：“真、真的？”<br/> 周珞石嗯了一声，往床上四仰八叉地一躺：“你从来不端着学霸的架子，又随和，情商又高。熊胜林那家伙老爱夸你了，说你和我们这群吊车尾的学渣玩儿，以后当了领导肯定也是爱下基层的好领导……你别看他一天到晚拽得要死的模样，背地里可欣赏你。”<br/> 向晚清道：“那你……你呢？”<br/> “我什么？”周珞石揉了揉昏沉的额头，坐起身来，“你吃饭了吗？没吃的话吃点蛋糕，我弟弟做的。”<br/> “谢谢。”向晚清看向装蛋糕的盒子，“这是你父母写给你的信吗？”<br/> 周珞石瞬间清醒，坐起身拿过信，装作不经意地往枕头下一扔：“是蛋糕店送的生日贺卡吧。”<br/> 向晚清疑惑道：“你不是说这是你弟弟做的蛋糕吗？”<br/> “做好后又送去蛋糕店裱花来着。”周珞石掩唇打了个呵欠，“不聊了，我困了。”<br/> 面对父母的爱意时，每个长大的男孩子都会在同龄人面前表现出难为情，他也不例外。<br/> 简单洗漱了过后，周珞石趴在床上扯过被子盖住头，打开手机的电筒，偷偷地从枕头下摸出信。<br/> 每年一封的生日手写信。<br/> 来自父母。<br/> 【亲爱的小石头：<br/> 恭喜你又长大一岁。<br/> 十八岁的你会面临成年，面临高考，面临上大学。<br/> 你可以慢慢地来，慢慢地体验。<br/> 不要害怕失败，爸爸妈妈努力工作，就是为了赋予你自由的选择权。<br/> 你有无限次的试错机会。<br/> 愿你永远朝气蓬勃。<br/> 你是世界上最好的哥哥。<br/> ——爱你的爸爸，妈妈，弟弟。】<br/> 周珞石读了两遍，默默地把信纸装回信封。他打开手机输入密码，进入了私密相册。<br/> 近十年来，他换过许多次手机，这些图片却永远都在。<br/> 那是每一年父母给他的手写信。<br/> 他一张张地看过去。<br/> 六岁生日时，妈妈已经怀胎九月，却仍为他手写了生日祝福信。<br/> 【亲爱的小石头：<br/> 你今天六岁啦！<br/> 你马上就要有弟弟或妹妹了，ta并不是来分走爱的，ta是来分享爱的。<br/> 爱是越分享越多的，就像爸爸妈妈爱你，你爱爸爸妈妈，爱会传递。<br/> 传递于你我之间，传递于你与ta之间。<br/> ——永远爱你的爸爸妈妈】<br/> 七岁生日时，父母在信里告诉他，他是最好的哥哥。<br/> 九岁生日时，医院宣告了弟弟的死亡。彼时的他做了三年哥哥，已有了同龄人不具备的懂事。他怕哭泣会让悲痛的父母更加难过，于是一个人躲在卫生间里无声地哭了一夜，出来时看到了一封静静放在桌上的信。<br/> 【亲爱的小石头：<br/> 很抱歉让你在九岁生日这天过早地接触到了死亡。<br/> 爸爸妈妈想告诉你，死亡不是终点，它是生命的一部分。<br/> 这句话对现在的你来说会很难懂，没关系，你可以慢慢去想。<br/> ——永远爱你的爸爸妈妈】<br/> 周珞石趴在被子里，慢慢地看了一遍私密相册里的所有图片。<br/> 【你是世界上最好的哥哥】，这句话缺席了许多年。<br/> 手机震动，收到了微信消息。<br/> 小金毛：哥哥，生日快乐，我想你很，爱你很。<br/> 小金毛：由于我的错误，失去与你见面，以后的每一次生日，我都会出现。<br/> 小金毛：哥哥，你什么时候结束？不和我说话很久，我的中文已经坏掉了。<br/> 周珞石看着一条条发来的消息，唇角慢慢勾起一个弧度。<br/> *<br/> 天边渐渐泛白，冰块完全融化，杯中的白兰地只剩一丝。<br/> 嘀的一声，电脑传来邮件提示声。<br/> 周珞石晃了晃酒杯，仰头喝光杯中酒，把玻璃酒杯放在一边，打开邮件。<br/> 邮件来自于一位患有双向情感障碍的客户，确认了他前一天发过去的为期一个月的治疗方案，并约定从下个月开始第一次治疗。<br/> 他回复了邮件，关上电脑，点了一根烟。<br/> 缓缓吐出一口烟雾后，他似有所感，来到玄关处，拉开门。<br/> “哥哥。”门外的人不知道站了多久，“时间、该你结束了，希望决定已经被下，你思考后？”<br/> 周珞石单手拿烟，瞥了一眼他身后乌泱泱的两排黑衣保镖，悠悠然地说：“你要进来坐坐吗？有咖啡。”<br/> 长成青年的bryan身高腿长，一头金发极为显眼。双颊的婴儿肥早已不见，过去那双澄澈的蓝眸也变得深邃了，如一汪笼着雾气的深潭，让人看不分明。<br/> bryan犹豫了一下，刚往前走了一步，一名保镖按住了他的肩膀。他转头冷冷地用英语说了句什么，保镖低头退了回去。<br/> 周珞石往烟缸里掸了掸烟灰，安静地望着眼前这一幕，似乎在审视，又似乎在揣度。<br/> 关上门后，周珞石走到吧台前，把一个黑色圆筒状的东西往前一推：“想喝咖啡的话，自己动手。”<br/> bryan僵在原地不动弹。<br/> 那是一个手摇磨豆机。他从小时候起就有咖啡瘾，每天早晨都要喝一杯美式。周珞石买了个特别紧的手摇磨豆机，美其名曰让他锻炼臂力。于是每天早晨，他都要龇牙咧嘴地磨上许久。<br/> 许久后，bryan深吸了一口气，僵硬地说：“不会有空白，whatever，今天，你一定会被我拿走，哥哥。”<br/> “那个词叫余地，不叫空白。”周珞石看了看表，“十点我约了客户，你想和我去工作的地方看看吗？”<br/> 虽是问句，他却并没有等待对方回答的意思，从容地从烟盒里又拿了一根烟点燃。<br/> 从容，闲适，漫不经心，和数年前一模一样。<br/> bryan紧紧地盯着他，急促地喘息了几声，恨恨地说：“你从来、永远都是这样。”<br/> “哪样？”<br/> “那年，你的生日，不回答我的信息，却和向晚清谈情说爱。”他咬牙切齿，愤怒让他的语速变得快了起来，“今年，你将要结婚与一个女人谁的姓是喻，那里却没有消息让我知道，即使你的决定被下？”<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