饭后，将将放了半天假的苏医生便重新回到绣园。<br />
医疗团队已经给温老太太做过了初步检查，还有一些样本得送去医院，拿到全部的化验结果，已经是下午三点。<br />
苏睿站在温老太太的窗前给她逐一讲解化验单上的数值含义，含含糊糊，遮遮掩掩，最后索性神情夸张地连说了好几遍“医学奇迹”。<br />
驰骋商场多年的企业家也会惜命。<br />
特别是在鬼门关前走过几遭，更容易胡思乱想，听到“医学奇迹”几个字，温书黎顺了气，忙示意胡旭给苏医生送上新年红包。<br />
家庭医生不必避讳这些，苏睿道了谢，又嘱咐了护工和佣人几句。<br />
临走前，他给温皓白和庄青裁递了个眼神。<br />
三人又在楼下碰了个头。<br />
这一次，苏睿才说实话：“老夫人的精神状态虽然看起来不错，但是各项身体指标并没有好转，甚至，更糟糕了。”<br />
庄青裁这才意识到，方才他之所以那样说完全是为了哄老人家安心。<br />
温皓白又追问了几句。<br />
苏睿露出的神情并不容乐观：“医学上有一种现象叫做‘终末期光明’，患者的意识会变得异常清晰……”<br />
庄青裁近乎是脱口而出：“回光返照？”<br />
苏睿看了她一眼：“不排除这种可能。”<br />
尽管与温书黎之间颇有隔阂，但到底是如今陪在温皓白身边的、唯一的血亲，他比谁都希望对方能够健康、长寿。<br />
眉头皱成了拧不开结，温皓白稍有的声音发颤：“这种状况会持续多久？”<br />
苏医生非常注意措辞：“我只能说，这并不是一种持久的状态。”<br />
几小时。几天。<br />
也可能更长。<br />
见小夫妻两人接连陷入沉默，他继续嘱咐：“老夫人若有什么愿望和要求，尽量顺着她、满足她，别让她受刺激，还有些话，我不太好说……”<br />
温皓白表现出超乎寻常的镇定：“我有心理准备。”<br />
苏睿点了点头，沉声宣告：“你们，尽早准备后事罢。”<br />
送走了苏医生，两人并肩而行，许久都没有说话。<br />
生活总是充满戏剧性。<br />
即便认真对待、做好了十足的准备，也永远猜不到明天的剧本。<br />
走到温书黎的卧室前，温皓白率先打破沉默：“你不是想知道，昨天奶奶单独与我说了什么吗？”<br />
庄青裁驻足，缓缓抬起眼眸。<br />
男人突然变卦松口，令她莫名心慌。<br />
温皓白迟疑许久，才喉头一滚：“她希望我们离婚。”<br />
第56章对于温书黎的想法, 其实庄青裁早有预感：那样干练又聪慧的女人，但凡她是清醒着的，一定会觉察到这门婚事的荒诞和蹊跷。<br />
自温皓白口中得到证实, 她反而松了一口气，面上却流露出掌控舞台时才有的冷静与从容：“那你是怎么想的？”<br />
温皓白的冷静与从容一点都不比她少：“这还用问吗？”<br />
庄青裁仰起脸, 静静等待答案。<br />
他凝视着她, 失态地磨了磨后槽牙：“当初我为了把‘离婚拿钱走人’的念头从你脑子里剔出去, 花了多少心思……”<br />
怎么可能同意？<br />
没说出来的话，用一声轻哼代替。<br />
许是觉得哼一声还不足以表达不满，他又接连哼了好几声。<br />
丈夫的笃定，为庄青裁带来一丝暖意, 她下意识伸出手指勾住他的：“那为什么现在才告诉我？”<br />
温皓白亦有自己的思量：“奶奶说服不了我，就一定会想方设法说服你，昨晚的我, 相信你能给她和我一样笃定的答案, 但是现在的我，却不确定了－－你知道奶奶的身体状况, 很可能会因为孝顺和同情而无条件答应她的要求，毕竟，你有那么多‘人情味’, 还总想着要分我一点儿。”<br />
他压低声音：“但这件事，只有这件事，请你坚定自己的想法。”<br />
强势且不容置喙。<br />
果然如他所料, 庄青裁目光躲闪：“但苏医生不是说奶奶她……而且，昨天你也看到了, 奶奶对我并不满意，如果她坚持要我们分开, 或许我们可以……”<br />
温皓白冷声打断：“庄青裁。”<br />
窗外枝桠摇曳，云层变成了铅灰色，隐隐可以窥见有雪片自空中飘落。<br />
今年的初雪，无声降临。<br />
男人的声音也像是裹了层凉意：“我好像从来就没有被人坚定的选择过，无论是林淮生，我的母亲，还是奶奶……我有好好的跟着他们，但是渐渐的，因为很多事，他们都把我抛下了，那种感觉，就像你在大风天看着广告牌被吹走一样，很惊慌，也很无奈……”<br />
他抓起她的手，温热的唇瓣吻过她的掌心。<br />
复又将自己的脸贴过去，很慢、很慢地摩挲：“这一次，我跟着你，希望你能坚定的选择我。”<br />
庄青裁放缓呼吸：“明明是我‘跟’着你才对……”<br />
默了几个数的时间，温皓白再次开口：“说起来，我们是不是对这个词有着完全相悖的理解？”<br />
“好像是的。”<br />
“无所谓了－－现在的我们是一体的，要一起熬过这个冬天，知道吗？”<br />
或许，这就是婚姻的意义。<br />
男人的眼神变得遥远，即便是乞求的话术，也都在努力维持体面：“坚定的选择我吧。”<br />
庄青裁没再说话，将脸转向另一侧。<br />
区区片刻，雪势便大了起来。<br />
站在这个角落，可以将后院景致尽收眼底：白色絮状物，肆意飞舞，妄图将庭院里深深浅浅的绿色全数覆盖掉。<br />
庄青裁想起了家里曾经那台老式闭路电视，偶尔没有信号就会出现“雪花屏”，只要用力拍打几下，就会奇迹般地恢复正常。<br />
最简单的维修方式。想要修补一段关系，或许也得借助这种“外力”。<br />
重新望向还在等待答案的丈夫，她扯开话题：“不知道为什么，一下雪，总觉得绣园反而暖和起来了。”<br />
她的心因为很多事而鼓噪不止。<br />
但最重要的是……<br />
他在请求她，请求她坚定一点。<br />
温皓白举目远眺，淡淡地解释：“因为落雪就意味着，春天快要来了。”<br />
＊<br />
原来还有“大年初一不走亲戚”的说法……<br />
这是庄青裁后来才知道的事。<br />
转念一想，不知道也不奇怪：庄涛和楚彤云在楠丰本就没有多少亲戚，举家搬到多福巷以后走动就很少了，别说大年初一，就是从初一排到十五，也走不了一趟亲戚。<br />
但温家不同。<br />
银装素裹的绣园安静了一整天，年初二一早，便热闹了起来。<br />
听说名册上那些或熟悉或陌生的名字都会一一出现，庄青裁早起盛装一番，本打算以“家主夫人”的身份随温皓白招呼客人，却在临下楼前，被胡旭请到了老太太那里。<br />
至于原因，庄青裁心知肚明：许是温书黎觉得出身市井的姑娘家应付不来这种场面，故意将她支开；又或者是，觉得站在温皓白身边的“温太太”迟早要换人，还是少抛头露面为妙。<br />
温老太太今儿精神不错。<br />
庄青裁推门进去的时候，她正在给一株盆树缠线整枝叶，余光瞥见了孙媳妇，也没有停下手里的动作。<br />
经过人为改变生长路线的盆树，美则美矣，却透露着些许诡谲。<br />
收回目光，她听见温书黎沙哑的声音：“我这个人呢，做了大半辈子生意，是个成功的企业家，但却是一个失败的母亲、失败的祖母……”<br />
老人家眼神不大好，手指动作也变得迟钝，在胡旭的帮助下，才讲困束住盆树树枝的细绳打成结：“我知道自己撑不了多久啦，思前想后，还是得替皓白给庄小姐道个歉。”<br />
即便身体状况再差，温书黎那商圈大佬的气场一点儿都没丢：“我前些日子生了场大病，糊里糊涂说了许多玩笑话，皓白孝顺，把那些话都当了真，找你去领了结婚证、耽误了你这么些时日……实在是很抱歉，庄小姐想要什么补偿，我做主，尽量都满足你。”<br />
庄青裁听懂了弦外之音。<br />
她摇摇头：“温皓白待我很好，没有耽误我，我也不需要补偿。”<br />
温书黎也没耐心继续周旋，浑浊的眼睛缓缓一掀：“你不会是想说，你们是真心想在一起的吧？”<br />
庄青裁没有迟疑：“是。”<br />
温书黎笑了，轻哼道：“真心这种东西……都是随便说说的……”<br />
她用金色的小剪子绞断了几根线：“这话就算皓白相信，我也不会相信，他的父亲林淮生，庄小姐应该知道的吧？当初，就是在这样一个大雪天，林淮生跪在我面前磕头，口口声声说自己对温茗是真心的，此生绝不负她……可后来呢？同意女儿嫁给所谓的‘一片真心’，是我这辈子最后悔的事，出生在我们这种家庭，注定要失去许多自由，包括婚姻自由……”<br />
她不能眼睁睁看着孙子重蹈女儿的覆辙：“我认为，皓白应该有一位门当户对、对他事业有所加持的妻子。”<br />
庄青裁轻不可闻地“嗯”了一声。<br />
这一点，她无法反驳。<br />
所以最初的她，无论如何都没办法正视温皓白的感情——她知道，他们不般配。温书黎并没有给孙媳妇继续表态的机会：“我还没有立遗嘱，皓白年轻，羽翼还没有丰满，我未必会把阅川集团交到他手里……皓白是个聪明孩子，他明白孰轻孰重，庄小姐，你也很聪明，我希望你能揣着‘一片真心’替他多想一想……”<br />
话未说完，便被重重的咳嗽声打断。<br />
胡旭急忙上前搀扶住她，给庄青裁递了个眼色：“老夫人，去歇着吧，苏医生不是说过了吗，让你多卧床静养。”<br />
温书黎摆摆手，似是在下逐客令。<br />
眼下的温老太太宛如风中之烛，庄青裁不敢与之争辩，只能咽下嘴里的话：“那我先出去了，奶奶，您好好休息。”<br />
不知是没有听见她的道别，还是懒得搭理，在管家的搀扶下，温书黎步履蹒跚走向床榻，嘴里念叨着：“老狄的女儿前两天给我打了电话拜年，小姑娘到现在还没着落呢，还有燕城赵家那位二小姐，最近是不是在楠丰……你让皓白有空去接触一下……”<br />
庄青裁脚下一顿，惊愕于她的毫不避忌。
医疗团队已经给温老太太做过了初步检查，还有一些样本得送去医院，拿到全部的化验结果，已经是下午三点。<br />
苏睿站在温老太太的窗前给她逐一讲解化验单上的数值含义，含含糊糊，遮遮掩掩，最后索性神情夸张地连说了好几遍“医学奇迹”。<br />
驰骋商场多年的企业家也会惜命。<br />
特别是在鬼门关前走过几遭，更容易胡思乱想，听到“医学奇迹”几个字，温书黎顺了气，忙示意胡旭给苏医生送上新年红包。<br />
家庭医生不必避讳这些，苏睿道了谢，又嘱咐了护工和佣人几句。<br />
临走前，他给温皓白和庄青裁递了个眼神。<br />
三人又在楼下碰了个头。<br />
这一次，苏睿才说实话：“老夫人的精神状态虽然看起来不错，但是各项身体指标并没有好转，甚至，更糟糕了。”<br />
庄青裁这才意识到，方才他之所以那样说完全是为了哄老人家安心。<br />
温皓白又追问了几句。<br />
苏睿露出的神情并不容乐观：“医学上有一种现象叫做‘终末期光明’，患者的意识会变得异常清晰……”<br />
庄青裁近乎是脱口而出：“回光返照？”<br />
苏睿看了她一眼：“不排除这种可能。”<br />
尽管与温书黎之间颇有隔阂，但到底是如今陪在温皓白身边的、唯一的血亲，他比谁都希望对方能够健康、长寿。<br />
眉头皱成了拧不开结，温皓白稍有的声音发颤：“这种状况会持续多久？”<br />
苏医生非常注意措辞：“我只能说，这并不是一种持久的状态。”<br />
几小时。几天。<br />
也可能更长。<br />
见小夫妻两人接连陷入沉默，他继续嘱咐：“老夫人若有什么愿望和要求，尽量顺着她、满足她，别让她受刺激，还有些话，我不太好说……”<br />
温皓白表现出超乎寻常的镇定：“我有心理准备。”<br />
苏睿点了点头，沉声宣告：“你们，尽早准备后事罢。”<br />
送走了苏医生，两人并肩而行，许久都没有说话。<br />
生活总是充满戏剧性。<br />
即便认真对待、做好了十足的准备，也永远猜不到明天的剧本。<br />
走到温书黎的卧室前，温皓白率先打破沉默：“你不是想知道，昨天奶奶单独与我说了什么吗？”<br />
庄青裁驻足，缓缓抬起眼眸。<br />
男人突然变卦松口，令她莫名心慌。<br />
温皓白迟疑许久，才喉头一滚：“她希望我们离婚。”<br />
第56章对于温书黎的想法, 其实庄青裁早有预感：那样干练又聪慧的女人，但凡她是清醒着的，一定会觉察到这门婚事的荒诞和蹊跷。<br />
自温皓白口中得到证实, 她反而松了一口气，面上却流露出掌控舞台时才有的冷静与从容：“那你是怎么想的？”<br />
温皓白的冷静与从容一点都不比她少：“这还用问吗？”<br />
庄青裁仰起脸, 静静等待答案。<br />
他凝视着她, 失态地磨了磨后槽牙：“当初我为了把‘离婚拿钱走人’的念头从你脑子里剔出去, 花了多少心思……”<br />
怎么可能同意？<br />
没说出来的话，用一声轻哼代替。<br />
许是觉得哼一声还不足以表达不满，他又接连哼了好几声。<br />
丈夫的笃定，为庄青裁带来一丝暖意, 她下意识伸出手指勾住他的：“那为什么现在才告诉我？”<br />
温皓白亦有自己的思量：“奶奶说服不了我，就一定会想方设法说服你，昨晚的我, 相信你能给她和我一样笃定的答案, 但是现在的我，却不确定了－－你知道奶奶的身体状况, 很可能会因为孝顺和同情而无条件答应她的要求，毕竟，你有那么多‘人情味’, 还总想着要分我一点儿。”<br />
他压低声音：“但这件事，只有这件事，请你坚定自己的想法。”<br />
强势且不容置喙。<br />
果然如他所料, 庄青裁目光躲闪：“但苏医生不是说奶奶她……而且，昨天你也看到了, 奶奶对我并不满意，如果她坚持要我们分开, 或许我们可以……”<br />
温皓白冷声打断：“庄青裁。”<br />
窗外枝桠摇曳，云层变成了铅灰色，隐隐可以窥见有雪片自空中飘落。<br />
今年的初雪，无声降临。<br />
男人的声音也像是裹了层凉意：“我好像从来就没有被人坚定的选择过，无论是林淮生，我的母亲，还是奶奶……我有好好的跟着他们，但是渐渐的，因为很多事，他们都把我抛下了，那种感觉，就像你在大风天看着广告牌被吹走一样，很惊慌，也很无奈……”<br />
他抓起她的手，温热的唇瓣吻过她的掌心。<br />
复又将自己的脸贴过去，很慢、很慢地摩挲：“这一次，我跟着你，希望你能坚定的选择我。”<br />
庄青裁放缓呼吸：“明明是我‘跟’着你才对……”<br />
默了几个数的时间，温皓白再次开口：“说起来，我们是不是对这个词有着完全相悖的理解？”<br />
“好像是的。”<br />
“无所谓了－－现在的我们是一体的，要一起熬过这个冬天，知道吗？”<br />
或许，这就是婚姻的意义。<br />
男人的眼神变得遥远，即便是乞求的话术，也都在努力维持体面：“坚定的选择我吧。”<br />
庄青裁没再说话，将脸转向另一侧。<br />
区区片刻，雪势便大了起来。<br />
站在这个角落，可以将后院景致尽收眼底：白色絮状物，肆意飞舞，妄图将庭院里深深浅浅的绿色全数覆盖掉。<br />
庄青裁想起了家里曾经那台老式闭路电视，偶尔没有信号就会出现“雪花屏”，只要用力拍打几下，就会奇迹般地恢复正常。<br />
最简单的维修方式。想要修补一段关系，或许也得借助这种“外力”。<br />
重新望向还在等待答案的丈夫，她扯开话题：“不知道为什么，一下雪，总觉得绣园反而暖和起来了。”<br />
她的心因为很多事而鼓噪不止。<br />
但最重要的是……<br />
他在请求她，请求她坚定一点。<br />
温皓白举目远眺，淡淡地解释：“因为落雪就意味着，春天快要来了。”<br />
＊<br />
原来还有“大年初一不走亲戚”的说法……<br />
这是庄青裁后来才知道的事。<br />
转念一想，不知道也不奇怪：庄涛和楚彤云在楠丰本就没有多少亲戚，举家搬到多福巷以后走动就很少了，别说大年初一，就是从初一排到十五，也走不了一趟亲戚。<br />
但温家不同。<br />
银装素裹的绣园安静了一整天，年初二一早，便热闹了起来。<br />
听说名册上那些或熟悉或陌生的名字都会一一出现，庄青裁早起盛装一番，本打算以“家主夫人”的身份随温皓白招呼客人，却在临下楼前，被胡旭请到了老太太那里。<br />
至于原因，庄青裁心知肚明：许是温书黎觉得出身市井的姑娘家应付不来这种场面，故意将她支开；又或者是，觉得站在温皓白身边的“温太太”迟早要换人，还是少抛头露面为妙。<br />
温老太太今儿精神不错。<br />
庄青裁推门进去的时候，她正在给一株盆树缠线整枝叶，余光瞥见了孙媳妇，也没有停下手里的动作。<br />
经过人为改变生长路线的盆树，美则美矣，却透露着些许诡谲。<br />
收回目光，她听见温书黎沙哑的声音：“我这个人呢，做了大半辈子生意，是个成功的企业家，但却是一个失败的母亲、失败的祖母……”<br />
老人家眼神不大好，手指动作也变得迟钝，在胡旭的帮助下，才讲困束住盆树树枝的细绳打成结：“我知道自己撑不了多久啦，思前想后，还是得替皓白给庄小姐道个歉。”<br />
即便身体状况再差，温书黎那商圈大佬的气场一点儿都没丢：“我前些日子生了场大病，糊里糊涂说了许多玩笑话，皓白孝顺，把那些话都当了真，找你去领了结婚证、耽误了你这么些时日……实在是很抱歉，庄小姐想要什么补偿，我做主，尽量都满足你。”<br />
庄青裁听懂了弦外之音。<br />
她摇摇头：“温皓白待我很好，没有耽误我，我也不需要补偿。”<br />
温书黎也没耐心继续周旋，浑浊的眼睛缓缓一掀：“你不会是想说，你们是真心想在一起的吧？”<br />
庄青裁没有迟疑：“是。”<br />
温书黎笑了，轻哼道：“真心这种东西……都是随便说说的……”<br />
她用金色的小剪子绞断了几根线：“这话就算皓白相信，我也不会相信，他的父亲林淮生，庄小姐应该知道的吧？当初，就是在这样一个大雪天，林淮生跪在我面前磕头，口口声声说自己对温茗是真心的，此生绝不负她……可后来呢？同意女儿嫁给所谓的‘一片真心’，是我这辈子最后悔的事，出生在我们这种家庭，注定要失去许多自由，包括婚姻自由……”<br />
她不能眼睁睁看着孙子重蹈女儿的覆辙：“我认为，皓白应该有一位门当户对、对他事业有所加持的妻子。”<br />
庄青裁轻不可闻地“嗯”了一声。<br />
这一点，她无法反驳。<br />
所以最初的她，无论如何都没办法正视温皓白的感情——她知道，他们不般配。温书黎并没有给孙媳妇继续表态的机会：“我还没有立遗嘱，皓白年轻，羽翼还没有丰满，我未必会把阅川集团交到他手里……皓白是个聪明孩子，他明白孰轻孰重，庄小姐，你也很聪明，我希望你能揣着‘一片真心’替他多想一想……”<br />
话未说完，便被重重的咳嗽声打断。<br />
胡旭急忙上前搀扶住她，给庄青裁递了个眼色：“老夫人，去歇着吧，苏医生不是说过了吗，让你多卧床静养。”<br />
温书黎摆摆手，似是在下逐客令。<br />
眼下的温老太太宛如风中之烛，庄青裁不敢与之争辩，只能咽下嘴里的话：“那我先出去了，奶奶，您好好休息。”<br />
不知是没有听见她的道别，还是懒得搭理，在管家的搀扶下，温书黎步履蹒跚走向床榻，嘴里念叨着：“老狄的女儿前两天给我打了电话拜年，小姑娘到现在还没着落呢，还有燕城赵家那位二小姐，最近是不是在楠丰……你让皓白有空去接触一下……”<br />
庄青裁脚下一顿，惊愕于她的毫不避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