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妙意和林却意也连连应和。<br />
“你们姑嫂几个倒是打得好算盘。”王氏伸手，就近刮了刮宝因和林却意的鼻尖，又笑着用手指去指另外两人，面上却只有笑，“罢了，你们为我延寿，我也帮你们解解闷。”<br />
有了人帮忙记采，几人很快就玩起来，中间偶有人下场，让王氏玩的。<br />
一直玩闹到五更，她们五人都仍是神采奕奕的。<br />
又一轮掷完，王氏输了。<br />
妇人放下掷具，看着府里小厮在院中悬挂起祈福祈寿的彩幡，身为长辈，她横眉催促着：“玩了一夜，也该回去收拾收拾，穿新衣来贺元日了。”<br />
宝因托腮望着她笑，指间已执着笔杆：“叔母惯会这样，待收完博资，我们自会回去的。”<br />
“嫂嫂说这么多干什么，左右不能叫她走就是了。”林却意说着，已起身窜起来，追着妇人跑，抓住了后，稍微踮起脚来，极其认真的在她脸上用画了几笔，然后大声笑道，“瞧，叔母这不是花红柳绿的了。”<br />
王氏又是无奈叹气，又是忍不住心里的笑意，想要责骂一番没有个礼数都开不了口，等瞧见大着肚子的袁慈航也要跟着学，吓得赶紧坐下去：“怀着身子的人，学六姐她干什么，她是野惯了的。”<br />
在嗔了一眼后，妇人端正脸：“罢罢罢，给你们画便是。”<br />
随即，袁慈航、宝因和林妙意都依次画了。<br />
整张脸都是红红绿绿的几人相互看了几眼，互相取笑着，而后吩咐屋内的婆子去打来热水。<br />
颜彩最少的宝因净完面后，便先一步离开了。<br />
缓步雪中，快到微明院时，只瞧见玉藻和红鸢两人正站在两扇绿色大门前，在挂涂成了红色的木片。<br />
她立在阶下，抬头望了眼，彩幡也立了起来，揶揄道：“何时你们也能做得这么好了？”<br />
“大奶奶不在，我们也总得自立起来不是。”红鸢答完，又说了几句拜年的吉祥话，紧着关怀道，“怎么大奶奶现在才回来？”<br />
宝因拾阶而上，迈步进院，又转进游廊：“夜里是想回来的，只是六姐哭了，不愿我们离开，便陪着她玩了一宿。”<br />
“这倒稀奇，六娘一向都少哭的。”挂好桃符后，红鸢也回了院里，听到缘由，不由一笑，“又不是见不到了，想见大奶奶，日日都能来微明院。”<br />
昨日拿去的暖炉早冷了，宝因边走边抚着手，缓缓道：“她们姊妹要好，如今府中也只有她们两个女郎，又日日玩在一块，眼见着三姐要嫁人了，想到日后再也不能像往常那样时时见到，五脏徒然生了伤感，这又是三姐在府中过得最后一个除夕，自然想要痛痛快快的玩闹一场，以后便是想要也不能了。”<br />
“说得正是。”玉藻笑道，“大奶奶出嫁时，十娘也哭了许久。”<br />
走至正屋门前，宝因解下氅衣递给侍女，听到十姐，唇畔弯起笑，而后挑帘入内，换了身衣裳，然后打着呵欠在坐床躺下。<br />
玉藻洗好手，忙完院里的事，便进屋来侍奉，瞧见女子在合眼小憩，忙去拿了件狐毛衾，蹑手蹑脚的去盖好。<br />
心中一直在想着事的宝因听着脚步声，便知道是谁，她未睁眼，把事吩咐下去：“从我的私账里拿些通宝，赏给院里的人。”<br />
“我待会儿就去。”玉藻掖好衾被，又轻轻捏着女子的腿，“一夜未眠，大奶奶先睡会儿，醒来再管这些事也不迟。”<br />
“哪能睡。”宝因懒动了下身子，“辰时还要去正厅用团年饭。”<br />
玉藻也不再开口搅扰，只能为女子按摩解疲乏。<br />
...<br />
辰时，女子到了正厅，氅衣还未脱下，小厮忽急忙忙的跑来面前，气喘吁吁，说不出句整话：“大...大奶奶...”<br />
宝因凝着口气，掌心落在隆起的腹部。<br />
只听小厮说：“绥大爷身上都是血！”作者有话说：<br />
五号还有~~<br />
-<br />
第89章 夹紧<br />
朱雀大街上, 各地方官及羁縻府州、附属国的使臣的车驾源源不断的驶进兰台宫，去向皇帝朝贺。<br />
含元殿内，位同宰相的谢贤也正领着三省官员在拜贺皇帝，由他念着拗口的贺年骈文。<br />
很快, 中书舍人直入殿中, 递上文书。<br />
内臣接过, 交由皇帝。<br />
李璋拿过来后, 展开一字一字的看着。<br />
立于殿中谢贤旁边的林业绥也不动声色的抬眼审视着，这位皇帝的神情由愤怒转为悲痛, 而后再是压抑不住的杀意。<br />
“一群竖子！”李璋用拿文书的手紧紧捂住胸口，文书与衣袍出现了同样的褶皱, 共同承担着帝王的悲愤。<br />
这一声怒斥, 使得谢贤立即停下, 即使贺年骈文已只剩下最后几句没念。<br />
殿内官员看向皇帝。<br />
林业绥亦在心中算着这位帝王接下来的举动。<br />
待缓过来后，李璋一字不言，缓缓从座上起身, 走下几级台阶, 与朝臣站在一起, 而后唤来外面的殿卫，再抽走他身侧所佩戴的仪刀：“我性子易燥怒, 为此死过不少人, 登极以来，为做君主表率，已多年不碰刀, 只握些文笔了事。”<br />
他缓慢挥动着刀刃, 手腕转动, 似在试这把刀用来杀人, 称手与否：“可是...你们这些人偏偏要把我当成是什么良善之辈。”<br />
郑彧连忙接话：“陛下这是何言，我们一直都很敬重陛下有仁爱之心。”<br />
王宣也心中无数，看向林业绥，只是男子置之不理。<br />
“何言？”李璋怒视过去，语气愈发激烈，似乎已裹挟着这位帝王无尽的血泪，“西南匪患刚起时，你和谢贤共同向我奏报请缨，要三郡守军御敌，我允了，半载时间，两万人都解决不了区区几千人，还隐瞒军情。”<br />
“又是你们！”<br />
最后四字，皇帝用尽全部气力怒喝出来。<br />
随后，吞下所有气血，无奈道：“又是你们在我面前作保，要我再给你们侄儿，你们子弟一些时日，我又允了，宽限他们到雪融之日，可结果...”<br />
李璋仰头合眼，手中刀尖落在殿中所铺的地板上，深吸一口气后，怒目圆睁，怒吼：“巴、蜀两郡都已被人夺走了！守军没有丝毫反抗，将领逃走，为了隐瞒军情，竟还敢追杀张衣朴！倘若不是有人救下了他，是不是还准备把建邺城也拱手相让！”<br />
丢失城池，乃守成之君的莫大耻辱，自开朝以来，从未有过此事，可却在他这里发生了。<br />
一把怒火烧毁了所有，指使着帝王挥刀向人砍去。<br />
就近的郑氏子弟连忙冲上前去帮郑彧挡刀，一抹鲜血从他脖颈处涌出，闷响倒地，一条命就这么没了。<br />
郑彧杀不成，愈发增加李璋胸口的悸痛，一抽一抽的，使得他身子猛晃，以沾染了血的刀尖抵在地上，勉强稳住了身形不倒，内侍想要上前搀扶，也被斥退。<br />
其余官员皆屏息不敢作声。<br />
紧接着，李璋再挥刀，这次是谢贤的门生上来挡了，刀刃所带出的血迹也洒在旁边的男子脸上。<br />
林业绥眨眼，黑眸更冷了几分，真是腥。只是这人没死，无疑成为李璋发泄怒火的靶子。<br />
血迹沾染到官袍上，林业绥仍一动不动，看着谢贤的这个门生被一刀刀的砍下，最后闷声倒地。<br />
皇帝在殿内要杀臣子，还是三省大官，内侍急忙跪地，死死抱住李璋的腿，其余官员也接连跪地恳求。<br />
只有林业绥、王宣、谢贤三人仍还站着。<br />
便连郑彧都抵不住天子之怒，伏倒在地。<br />
李璋扫过殿中的人，视线落在其中一人身上，而后踢开内侍，扔掉手中的剑，抓着胸口，呕出一口血来后，昏倒在地。<br />
内侍和殿卫急忙将人抬到侧殿，又去请来医工诊治。<br />
百官等在殿内。<br />
没一会儿，舍人赶来这里焦急禀告：“各地官员、附属国和羁縻府州的人都已进宫来了，要朝贺陛下。”<br />
谢贤、郑彧满心系在侧殿，王宣也不打算管这些政事。<br />
林业绥只好走上前去处理，哪怕脸上与浑身都是血，仍面不改色的淡定嘱咐：“马上带上人去将他们拦在中书省官署，便说谢司徒仍未朝贺完，奉命带他们去值房作短暂歇息。”<br />
随后他抬目，冷言：“殿内发生的事谁传到殿外，割舌刺目。”<br />
舍人称喏，随即离开。<br />
没多久，皇帝也醒了，遣散官员离开，唯独留下一人。<br />
内侍上前道：“陛下要见林仆射。”<br />
林业绥只好又去了侧殿，只见即将年过半百的皇帝躺在床上，发间窜出了几缕白发，胸口起伏极不正常。<br />
胸痹之症加重的李璋艰难吐息：“张衣朴是你救下的吧。”<br />
林业绥眸光微闪，缓缓吐出一字：“是。”<br />
连失两座城池，是对帝王的羞辱，无论对内功绩有多大，只要丢了城池，莫不是被后世辱骂。<br />
对他的戒心，在皇帝心中，早已不是最重要的。<br />
皇帝要杀人，所气的也并非只有丢失城池一事，而是心中对三族的恨意又重新烧了起来。<br />
这次，是他要拉皇帝入局。<br />
“不愧是林从安，算尽天下事。”心中装满了西南军情的李璋自是生不起气来，反还赞赏了句，后又无奈笑了两声，“真是可惜，刚刚没能杀了他们，郑彧也就罢了，毕竟是他族内子弟，倒是没想到谢贤那些门生的忠义。”<br />
林业绥看着还在感叹不能杀死人的皇帝，半垂眼皮，将淡淡笑意敛在眸中：“陛下若真杀了他们，天下世族将会对您群起攻之，陛下可以定罪诛杀，却绝不能在未定罪前杀，届时无论有罪与否，世族都会认为是您容不下他们，惶恐之下，滋生动乱。”<br />
“那就定罪。”李璋几乎是咬牙说出这一句话，往日三族凌驾皇权，子弟皆争气，守江山无虞便罢了，可今日皆是粪土之墙，“西南三郡那边你来处理，等雪化了，便重新从其他郡调兵，让王烹过去领兵。”<br />
“若王烹收不回来巴、蜀两郡。”<br />
“我也可以杀了你林从安。”<br />
...<br />
走出侧殿，男子闻着殿内弥久不散的血腥味，受不住的弯腰猛烈咳了起来，他任由咳疾发作，没有半点克制之意，连带着前两年所受的内伤也发起疼来。<br />
内侍急忙出来，递过帕子：“陛下让我给林仆射的，嘱咐您注意身子。”林业绥直起腰，谢过恩后，缓步出了含元殿，望着天地之间一片缟素，咳声仍然止不住，一切似乎又回到了六年前，他从隋郡重回建邺，于缈山提剑杀梁槐的时候。<br />
只是，这次提剑人却不再是他，成了皇帝。<br />
男子沿着龙尾道离开时，咳声仍未中断，大氅掩住了他官袍上的血迹。<br />
等在阙门外的童官看见来人脸上的血，吓得失色。<br />
登车回府后，林业绥直接去了书斋。<br />
童官拿着氅衣，想起男子浑身的血，站在门帘子外，担心询问可要请医工来，却毫无回应。<br />
没办法的他，只能仓惶招来一个小厮，吩咐了句“快去告诉大奶奶”。
“你们姑嫂几个倒是打得好算盘。”王氏伸手，就近刮了刮宝因和林却意的鼻尖，又笑着用手指去指另外两人，面上却只有笑，“罢了，你们为我延寿，我也帮你们解解闷。”<br />
有了人帮忙记采，几人很快就玩起来，中间偶有人下场，让王氏玩的。<br />
一直玩闹到五更，她们五人都仍是神采奕奕的。<br />
又一轮掷完，王氏输了。<br />
妇人放下掷具，看着府里小厮在院中悬挂起祈福祈寿的彩幡，身为长辈，她横眉催促着：“玩了一夜，也该回去收拾收拾，穿新衣来贺元日了。”<br />
宝因托腮望着她笑，指间已执着笔杆：“叔母惯会这样，待收完博资，我们自会回去的。”<br />
“嫂嫂说这么多干什么，左右不能叫她走就是了。”林却意说着，已起身窜起来，追着妇人跑，抓住了后，稍微踮起脚来，极其认真的在她脸上用画了几笔，然后大声笑道，“瞧，叔母这不是花红柳绿的了。”<br />
王氏又是无奈叹气，又是忍不住心里的笑意，想要责骂一番没有个礼数都开不了口，等瞧见大着肚子的袁慈航也要跟着学，吓得赶紧坐下去：“怀着身子的人，学六姐她干什么，她是野惯了的。”<br />
在嗔了一眼后，妇人端正脸：“罢罢罢，给你们画便是。”<br />
随即，袁慈航、宝因和林妙意都依次画了。<br />
整张脸都是红红绿绿的几人相互看了几眼，互相取笑着，而后吩咐屋内的婆子去打来热水。<br />
颜彩最少的宝因净完面后，便先一步离开了。<br />
缓步雪中，快到微明院时，只瞧见玉藻和红鸢两人正站在两扇绿色大门前，在挂涂成了红色的木片。<br />
她立在阶下，抬头望了眼，彩幡也立了起来，揶揄道：“何时你们也能做得这么好了？”<br />
“大奶奶不在，我们也总得自立起来不是。”红鸢答完，又说了几句拜年的吉祥话，紧着关怀道，“怎么大奶奶现在才回来？”<br />
宝因拾阶而上，迈步进院，又转进游廊：“夜里是想回来的，只是六姐哭了，不愿我们离开，便陪着她玩了一宿。”<br />
“这倒稀奇，六娘一向都少哭的。”挂好桃符后，红鸢也回了院里，听到缘由，不由一笑，“又不是见不到了，想见大奶奶，日日都能来微明院。”<br />
昨日拿去的暖炉早冷了，宝因边走边抚着手，缓缓道：“她们姊妹要好，如今府中也只有她们两个女郎，又日日玩在一块，眼见着三姐要嫁人了，想到日后再也不能像往常那样时时见到，五脏徒然生了伤感，这又是三姐在府中过得最后一个除夕，自然想要痛痛快快的玩闹一场，以后便是想要也不能了。”<br />
“说得正是。”玉藻笑道，“大奶奶出嫁时，十娘也哭了许久。”<br />
走至正屋门前，宝因解下氅衣递给侍女，听到十姐，唇畔弯起笑，而后挑帘入内，换了身衣裳，然后打着呵欠在坐床躺下。<br />
玉藻洗好手，忙完院里的事，便进屋来侍奉，瞧见女子在合眼小憩，忙去拿了件狐毛衾，蹑手蹑脚的去盖好。<br />
心中一直在想着事的宝因听着脚步声，便知道是谁，她未睁眼，把事吩咐下去：“从我的私账里拿些通宝，赏给院里的人。”<br />
“我待会儿就去。”玉藻掖好衾被，又轻轻捏着女子的腿，“一夜未眠，大奶奶先睡会儿，醒来再管这些事也不迟。”<br />
“哪能睡。”宝因懒动了下身子，“辰时还要去正厅用团年饭。”<br />
玉藻也不再开口搅扰，只能为女子按摩解疲乏。<br />
...<br />
辰时，女子到了正厅，氅衣还未脱下，小厮忽急忙忙的跑来面前，气喘吁吁，说不出句整话：“大...大奶奶...”<br />
宝因凝着口气，掌心落在隆起的腹部。<br />
只听小厮说：“绥大爷身上都是血！”作者有话说：<br />
五号还有~~<br />
-<br />
第89章 夹紧<br />
朱雀大街上, 各地方官及羁縻府州、附属国的使臣的车驾源源不断的驶进兰台宫，去向皇帝朝贺。<br />
含元殿内，位同宰相的谢贤也正领着三省官员在拜贺皇帝，由他念着拗口的贺年骈文。<br />
很快, 中书舍人直入殿中, 递上文书。<br />
内臣接过, 交由皇帝。<br />
李璋拿过来后, 展开一字一字的看着。<br />
立于殿中谢贤旁边的林业绥也不动声色的抬眼审视着，这位皇帝的神情由愤怒转为悲痛, 而后再是压抑不住的杀意。<br />
“一群竖子！”李璋用拿文书的手紧紧捂住胸口，文书与衣袍出现了同样的褶皱, 共同承担着帝王的悲愤。<br />
这一声怒斥, 使得谢贤立即停下, 即使贺年骈文已只剩下最后几句没念。<br />
殿内官员看向皇帝。<br />
林业绥亦在心中算着这位帝王接下来的举动。<br />
待缓过来后，李璋一字不言，缓缓从座上起身, 走下几级台阶, 与朝臣站在一起, 而后唤来外面的殿卫，再抽走他身侧所佩戴的仪刀：“我性子易燥怒, 为此死过不少人, 登极以来，为做君主表率，已多年不碰刀, 只握些文笔了事。”<br />
他缓慢挥动着刀刃, 手腕转动, 似在试这把刀用来杀人, 称手与否：“可是...你们这些人偏偏要把我当成是什么良善之辈。”<br />
郑彧连忙接话：“陛下这是何言，我们一直都很敬重陛下有仁爱之心。”<br />
王宣也心中无数，看向林业绥，只是男子置之不理。<br />
“何言？”李璋怒视过去，语气愈发激烈，似乎已裹挟着这位帝王无尽的血泪，“西南匪患刚起时，你和谢贤共同向我奏报请缨，要三郡守军御敌，我允了，半载时间，两万人都解决不了区区几千人，还隐瞒军情。”<br />
“又是你们！”<br />
最后四字，皇帝用尽全部气力怒喝出来。<br />
随后，吞下所有气血，无奈道：“又是你们在我面前作保，要我再给你们侄儿，你们子弟一些时日，我又允了，宽限他们到雪融之日，可结果...”<br />
李璋仰头合眼，手中刀尖落在殿中所铺的地板上，深吸一口气后，怒目圆睁，怒吼：“巴、蜀两郡都已被人夺走了！守军没有丝毫反抗，将领逃走，为了隐瞒军情，竟还敢追杀张衣朴！倘若不是有人救下了他，是不是还准备把建邺城也拱手相让！”<br />
丢失城池，乃守成之君的莫大耻辱，自开朝以来，从未有过此事，可却在他这里发生了。<br />
一把怒火烧毁了所有，指使着帝王挥刀向人砍去。<br />
就近的郑氏子弟连忙冲上前去帮郑彧挡刀，一抹鲜血从他脖颈处涌出，闷响倒地，一条命就这么没了。<br />
郑彧杀不成，愈发增加李璋胸口的悸痛，一抽一抽的，使得他身子猛晃，以沾染了血的刀尖抵在地上，勉强稳住了身形不倒，内侍想要上前搀扶，也被斥退。<br />
其余官员皆屏息不敢作声。<br />
紧接着，李璋再挥刀，这次是谢贤的门生上来挡了，刀刃所带出的血迹也洒在旁边的男子脸上。<br />
林业绥眨眼，黑眸更冷了几分，真是腥。只是这人没死，无疑成为李璋发泄怒火的靶子。<br />
血迹沾染到官袍上，林业绥仍一动不动，看着谢贤的这个门生被一刀刀的砍下，最后闷声倒地。<br />
皇帝在殿内要杀臣子，还是三省大官，内侍急忙跪地，死死抱住李璋的腿，其余官员也接连跪地恳求。<br />
只有林业绥、王宣、谢贤三人仍还站着。<br />
便连郑彧都抵不住天子之怒，伏倒在地。<br />
李璋扫过殿中的人，视线落在其中一人身上，而后踢开内侍，扔掉手中的剑，抓着胸口，呕出一口血来后，昏倒在地。<br />
内侍和殿卫急忙将人抬到侧殿，又去请来医工诊治。<br />
百官等在殿内。<br />
没一会儿，舍人赶来这里焦急禀告：“各地官员、附属国和羁縻府州的人都已进宫来了，要朝贺陛下。”<br />
谢贤、郑彧满心系在侧殿，王宣也不打算管这些政事。<br />
林业绥只好走上前去处理，哪怕脸上与浑身都是血，仍面不改色的淡定嘱咐：“马上带上人去将他们拦在中书省官署，便说谢司徒仍未朝贺完，奉命带他们去值房作短暂歇息。”<br />
随后他抬目，冷言：“殿内发生的事谁传到殿外，割舌刺目。”<br />
舍人称喏，随即离开。<br />
没多久，皇帝也醒了，遣散官员离开，唯独留下一人。<br />
内侍上前道：“陛下要见林仆射。”<br />
林业绥只好又去了侧殿，只见即将年过半百的皇帝躺在床上，发间窜出了几缕白发，胸口起伏极不正常。<br />
胸痹之症加重的李璋艰难吐息：“张衣朴是你救下的吧。”<br />
林业绥眸光微闪，缓缓吐出一字：“是。”<br />
连失两座城池，是对帝王的羞辱，无论对内功绩有多大，只要丢了城池，莫不是被后世辱骂。<br />
对他的戒心，在皇帝心中，早已不是最重要的。<br />
皇帝要杀人，所气的也并非只有丢失城池一事，而是心中对三族的恨意又重新烧了起来。<br />
这次，是他要拉皇帝入局。<br />
“不愧是林从安，算尽天下事。”心中装满了西南军情的李璋自是生不起气来，反还赞赏了句，后又无奈笑了两声，“真是可惜，刚刚没能杀了他们，郑彧也就罢了，毕竟是他族内子弟，倒是没想到谢贤那些门生的忠义。”<br />
林业绥看着还在感叹不能杀死人的皇帝，半垂眼皮，将淡淡笑意敛在眸中：“陛下若真杀了他们，天下世族将会对您群起攻之，陛下可以定罪诛杀，却绝不能在未定罪前杀，届时无论有罪与否，世族都会认为是您容不下他们，惶恐之下，滋生动乱。”<br />
“那就定罪。”李璋几乎是咬牙说出这一句话，往日三族凌驾皇权，子弟皆争气，守江山无虞便罢了，可今日皆是粪土之墙，“西南三郡那边你来处理，等雪化了，便重新从其他郡调兵，让王烹过去领兵。”<br />
“若王烹收不回来巴、蜀两郡。”<br />
“我也可以杀了你林从安。”<br />
...<br />
走出侧殿，男子闻着殿内弥久不散的血腥味，受不住的弯腰猛烈咳了起来，他任由咳疾发作，没有半点克制之意，连带着前两年所受的内伤也发起疼来。<br />
内侍急忙出来，递过帕子：“陛下让我给林仆射的，嘱咐您注意身子。”林业绥直起腰，谢过恩后，缓步出了含元殿，望着天地之间一片缟素，咳声仍然止不住，一切似乎又回到了六年前，他从隋郡重回建邺，于缈山提剑杀梁槐的时候。<br />
只是，这次提剑人却不再是他，成了皇帝。<br />
男子沿着龙尾道离开时，咳声仍未中断，大氅掩住了他官袍上的血迹。<br />
等在阙门外的童官看见来人脸上的血，吓得失色。<br />
登车回府后，林业绥直接去了书斋。<br />
童官拿着氅衣，想起男子浑身的血，站在门帘子外，担心询问可要请医工来，却毫无回应。<br />
没办法的他，只能仓惶招来一个小厮，吩咐了句“快去告诉大奶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