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人大逆不道，逼宫夺位之时，他的父亲，也即是先首辅，义无反顾地选择了支持他。<br />
而他在大局既定后，毫不犹豫地选择了恩将仇报。<br />
那位御医说的设宴下毒尚不知是否为真，也不知背后是否还有更深的故事，但这些他也通通不再想知道了。<br />
这么多年，他只要闭上眼睛，便会浮现那失控的火苗、坠落的房梁、惊天的哭喊。<br />
他只要他下去陪葬。<br />
裴渊死死握着那把匕首，一步步靠近了他，立在他的床边。<br />
他的面容出奇地安详，不像一个醉汉的睡态，更没有一丝帝王的警觉，甚至连应有的呼吸声都尚未可闻。<br />
裴渊重重地拧起眉，感到了些许的不对劲。<br />
他俯身凑近他，试探地伸出手去探他的鼻下，却又瞬间挪开——<br />
他已经没有了鼻息！<br />
裴渊骇然，向旁边踉跄几步，堪堪抵上了个木架，架上的玉瓶随着他的动作被撞碎在地上，在深夜里如同一声爆发的雷鸣。<br />
他还没有杀他，他竟敢死了？！<br />
可他分明在一刻钟之前，还好端端地走了进去！<br />
他已经放弃了那么多，却连亲手报仇的机会都不给他！<br />
裴渊的手紧紧地捏住了匕首的锋刃，那刃轻快无比，将他的手划得鲜血淋漓，在他几乎要发疯前用疼痛唤回了他的意识。<br />
那血眼看着就要滴落在地上，他猛然将手向里一扣，将黑色的衣衫上染了大片血迹，却一滴痕迹都没有留在殿内。<br />
仅剩的一丝理智告诉他，现在应该立即离开这里。<br />
他恨恨地瞪了那人一眼，转身出了殿。<br />
“公子，成功了？”红鸢看到他身上的血迹，大概有了些猜测，“我们先走，那公公马上就回来了。”<br />
行至拐角处，她手向后一挥，那群装作宫卫的死士瞬间用剑抹了自己的脖子，横七竖八躺得遍地都是。<br />
“你做什么？！”<br />
裴渊低喝一声，掐住她的脖颈，拖到僻静处，狠狠地摁在宫墙上。<br />
“人不是我杀的，你却在给他们留证据！”<br />
红鸢被他死死地禁锢着，不敢挣扎，却又说不出话，眼角竟有一滴泪涌了出来。<br />
“裴渊，你疯了吗！”<br />
听到这熟悉的声音，裴渊瞬间松开手，一把将她扔到地上。<br />
红鸢蜷缩着，顾不上疼，赶忙捂住了自己的嘴，好让自己止不住的咳嗽声不被人听见。<br />
江禾提着衣裙奋力跑过来，连忙赶去看她的状况，顺了顺她的背。<br />
“你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你什么时候变成这样了！”<br />
她在宫中四处寻了许久，也未寻到他的身影，孰料一转身，竟撞见他在这里欺负人。动静太大了。<br />
裴渊皱皱眉，绕过她就欲离开，却被她一下子拽住。<br />
“你受伤了？”<br />
她敏锐地发现了他黑衣上隐着的大片深红，用手抚过去，指尖尚能沾下来一丝红痕。<br />
——是刚刚染的血。<br />
“没有。”他沉声答道，“这里没有你的事，你回去。”<br />
“怎么就没我事了？”江禾气道，“我现在不想和你吵，走，我带你去找值夜的太医。”<br />
“我不需要。”他冷冷回她，眸中划过一丝焦急，“你赶快回去！”<br />
想来萧总管眼下应当已然发现了皇帝驾崩之事，再拖下去，卫军必然会找到这里。<br />
现下他需要弄清楚这整件事的来龙去脉，并不想染上什么麻烦。<br />
奈何他又实在无法像对待红鸢那样对待她，除了斥责几句，便只有干生气的份。<br />
“你都受伤了，就不要闹了好不好！”江禾并不明白状况，依旧用力拦着他，“我现在再讨厌你，我也不想害你！”<br />
“抓刺客——”<br />
震天的呼喊声自不远处传来，凌乱的脚步声由远及近，眼看就要朝这边来。<br />
江禾惊讶道：“他们喊什么？刺客？”<br />
他叹口气：“你已经在害我了。”<br />
“你……你是刺客？”<br />
“那我要是的话，”裴渊微挑了眉，“你待如何？”<br />
江禾只歪头想了一下，整个人便扑到了他怀里，恰好挡住了他身前的那片血迹。<br />
裴渊僵了一下，还未来得及说什么，大批卫军便持着火把，团团将他们围住。<br />
“裴大人？”为首的那个看到抱在一起的两个人，有些局促不安，“还有……公主殿下吗？”<br />
“滚开。”江禾将头埋在他胸口，羞得脸颊通红，“没看到……没看到本宫在办事吗。”<br />
“是，末将愚钝。”那人连忙惜命般地挪开了视线，“只是殿下，这宫中不太平，殿下还是尽快回去的好。”<br />
“知道了。”<br />
“走，去那边！”<br />
一群人又跑动起来，待最后一个火把经过他们后，这一片很快又暗下来。<br />
“……从哪里学的这些不三不四的话。”<br />
他低叹一声。<br />
“多谢了。”<br />
虽出了些岔子，但到底皇帝是死了，大抵不影响接下来的计划，须得赶快见到江晏才是。见他似是又要走，江禾有些不高兴：“我都帮了你你还走，我再也不要喜欢你了。”<br />
裴渊心下着急出宫同人汇合，便匆匆道：“你听好了，陛下驾崩了。”<br />
江禾瞬间瞪大了眼睛。<br />
“现在江晏和江衡都要那个位置，你乖乖回昭阳宫不要乱跑，我去帮你皇兄。”<br />
“听明白了吗？”<br />
说罢，他低声吩咐红鸢：“立即带她回宫，保护好她，若刀剑不长眼伤了她，我新账旧账与你一起算。”<br />
“是，公子。”<br />
红鸢拽住愣在原地一动不动的江禾，劝道：“殿下，随属下来吧。”<br />
“父皇……驾崩了？”她神情恍惚，喃喃道，“他是……刺客？”<br />
第38章 首辅<br />
趁着夜色, 裴渊躲着正四处抓人的卫军，一路直奔东门。<br />
江晏已然在那里等了, 见他过来, 忙翻身下马，打量了下他身上的血迹。<br />
“受伤了？”<br />
裴渊简单答道：“无事。”<br />
“出发吧。”<br />
江晏没有再多做什么关心，回身看一眼东宫能集结起来的全部力量, 淡淡下了命令。<br />
“殿下请等一下。”裴渊肃声叫住了他，“事成之后, 臣要首辅的位置。”<br />
江晏抚了抚躁动的马背, 扫了他一眼：“不是要寻死么？”<br />
“呵。”裴渊哂笑一声, 也不再对他恭谨，“时间不多，殿下不要再多言了。”<br />
“答应你。”<br />
江晏拔剑出鞘, 向空中肆意一挥，带着众人纵马便闯进了宫, 方向却不是主殿, 而是直奔西边而去。<br />
他是钦 定的太子, 皇帝一死，他本不必做任何事便可即位。<br />
但眼下, 他必须解决那个最大的麻烦。<br />
“裴渊, 你果然背叛了本王。”<br />
江衡很快出现在眼前，久等人不至，想来也已经明白了什么。<br />
“罪臣之后, 果真称得上是背信弃义。”<br />
“不必跟他废话。”江晏敏锐地捕捉到了他话中的信息，却暂时搁置在一旁, “上。”<br />
双方交锋, 兵刃相接的声音久久回荡在上空, 不时有人跌落马下，喷薄而出的鲜血溅落在还未完全融化的雪层上，好似一整树梅花都落了下去。<br />
触目惊心。<br />
江禾听到了这样的动静，拼了命地就要往外跑，却被红鸢强行以武力压制住。“你放开我！”江禾大声斥道，“或者你告诉我，是不是他杀了父皇？”<br />
“抱歉，小殿下。”红鸢闭了闭眼睛，手上却握她握得更紧了，“放你出去，红鸢会死。”<br />
“你胡言，他什么时候这般残暴了？”<br />
“他本来就是这样。”红鸢静静地看着她，“你只是特殊而不自知罢了。”<br />
江禾怔了怔，用一种看陌生人的目光审视她一番，忽然自嘲般的笑了一下。<br />
“嗯，特殊，特殊到可以被人随意将馈赠之物弃如敝履。”<br />
“……”
而他在大局既定后，毫不犹豫地选择了恩将仇报。<br />
那位御医说的设宴下毒尚不知是否为真，也不知背后是否还有更深的故事，但这些他也通通不再想知道了。<br />
这么多年，他只要闭上眼睛，便会浮现那失控的火苗、坠落的房梁、惊天的哭喊。<br />
他只要他下去陪葬。<br />
裴渊死死握着那把匕首，一步步靠近了他，立在他的床边。<br />
他的面容出奇地安详，不像一个醉汉的睡态，更没有一丝帝王的警觉，甚至连应有的呼吸声都尚未可闻。<br />
裴渊重重地拧起眉，感到了些许的不对劲。<br />
他俯身凑近他，试探地伸出手去探他的鼻下，却又瞬间挪开——<br />
他已经没有了鼻息！<br />
裴渊骇然，向旁边踉跄几步，堪堪抵上了个木架，架上的玉瓶随着他的动作被撞碎在地上，在深夜里如同一声爆发的雷鸣。<br />
他还没有杀他，他竟敢死了？！<br />
可他分明在一刻钟之前，还好端端地走了进去！<br />
他已经放弃了那么多，却连亲手报仇的机会都不给他！<br />
裴渊的手紧紧地捏住了匕首的锋刃，那刃轻快无比，将他的手划得鲜血淋漓，在他几乎要发疯前用疼痛唤回了他的意识。<br />
那血眼看着就要滴落在地上，他猛然将手向里一扣，将黑色的衣衫上染了大片血迹，却一滴痕迹都没有留在殿内。<br />
仅剩的一丝理智告诉他，现在应该立即离开这里。<br />
他恨恨地瞪了那人一眼，转身出了殿。<br />
“公子，成功了？”红鸢看到他身上的血迹，大概有了些猜测，“我们先走，那公公马上就回来了。”<br />
行至拐角处，她手向后一挥，那群装作宫卫的死士瞬间用剑抹了自己的脖子，横七竖八躺得遍地都是。<br />
“你做什么？！”<br />
裴渊低喝一声，掐住她的脖颈，拖到僻静处，狠狠地摁在宫墙上。<br />
“人不是我杀的，你却在给他们留证据！”<br />
红鸢被他死死地禁锢着，不敢挣扎，却又说不出话，眼角竟有一滴泪涌了出来。<br />
“裴渊，你疯了吗！”<br />
听到这熟悉的声音，裴渊瞬间松开手，一把将她扔到地上。<br />
红鸢蜷缩着，顾不上疼，赶忙捂住了自己的嘴，好让自己止不住的咳嗽声不被人听见。<br />
江禾提着衣裙奋力跑过来，连忙赶去看她的状况，顺了顺她的背。<br />
“你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你什么时候变成这样了！”<br />
她在宫中四处寻了许久，也未寻到他的身影，孰料一转身，竟撞见他在这里欺负人。动静太大了。<br />
裴渊皱皱眉，绕过她就欲离开，却被她一下子拽住。<br />
“你受伤了？”<br />
她敏锐地发现了他黑衣上隐着的大片深红，用手抚过去，指尖尚能沾下来一丝红痕。<br />
——是刚刚染的血。<br />
“没有。”他沉声答道，“这里没有你的事，你回去。”<br />
“怎么就没我事了？”江禾气道，“我现在不想和你吵，走，我带你去找值夜的太医。”<br />
“我不需要。”他冷冷回她，眸中划过一丝焦急，“你赶快回去！”<br />
想来萧总管眼下应当已然发现了皇帝驾崩之事，再拖下去，卫军必然会找到这里。<br />
现下他需要弄清楚这整件事的来龙去脉，并不想染上什么麻烦。<br />
奈何他又实在无法像对待红鸢那样对待她，除了斥责几句，便只有干生气的份。<br />
“你都受伤了，就不要闹了好不好！”江禾并不明白状况，依旧用力拦着他，“我现在再讨厌你，我也不想害你！”<br />
“抓刺客——”<br />
震天的呼喊声自不远处传来，凌乱的脚步声由远及近，眼看就要朝这边来。<br />
江禾惊讶道：“他们喊什么？刺客？”<br />
他叹口气：“你已经在害我了。”<br />
“你……你是刺客？”<br />
“那我要是的话，”裴渊微挑了眉，“你待如何？”<br />
江禾只歪头想了一下，整个人便扑到了他怀里，恰好挡住了他身前的那片血迹。<br />
裴渊僵了一下，还未来得及说什么，大批卫军便持着火把，团团将他们围住。<br />
“裴大人？”为首的那个看到抱在一起的两个人，有些局促不安，“还有……公主殿下吗？”<br />
“滚开。”江禾将头埋在他胸口，羞得脸颊通红，“没看到……没看到本宫在办事吗。”<br />
“是，末将愚钝。”那人连忙惜命般地挪开了视线，“只是殿下，这宫中不太平，殿下还是尽快回去的好。”<br />
“知道了。”<br />
“走，去那边！”<br />
一群人又跑动起来，待最后一个火把经过他们后，这一片很快又暗下来。<br />
“……从哪里学的这些不三不四的话。”<br />
他低叹一声。<br />
“多谢了。”<br />
虽出了些岔子，但到底皇帝是死了，大抵不影响接下来的计划，须得赶快见到江晏才是。见他似是又要走，江禾有些不高兴：“我都帮了你你还走，我再也不要喜欢你了。”<br />
裴渊心下着急出宫同人汇合，便匆匆道：“你听好了，陛下驾崩了。”<br />
江禾瞬间瞪大了眼睛。<br />
“现在江晏和江衡都要那个位置，你乖乖回昭阳宫不要乱跑，我去帮你皇兄。”<br />
“听明白了吗？”<br />
说罢，他低声吩咐红鸢：“立即带她回宫，保护好她，若刀剑不长眼伤了她，我新账旧账与你一起算。”<br />
“是，公子。”<br />
红鸢拽住愣在原地一动不动的江禾，劝道：“殿下，随属下来吧。”<br />
“父皇……驾崩了？”她神情恍惚，喃喃道，“他是……刺客？”<br />
第38章 首辅<br />
趁着夜色, 裴渊躲着正四处抓人的卫军，一路直奔东门。<br />
江晏已然在那里等了, 见他过来, 忙翻身下马，打量了下他身上的血迹。<br />
“受伤了？”<br />
裴渊简单答道：“无事。”<br />
“出发吧。”<br />
江晏没有再多做什么关心，回身看一眼东宫能集结起来的全部力量, 淡淡下了命令。<br />
“殿下请等一下。”裴渊肃声叫住了他，“事成之后, 臣要首辅的位置。”<br />
江晏抚了抚躁动的马背, 扫了他一眼：“不是要寻死么？”<br />
“呵。”裴渊哂笑一声, 也不再对他恭谨，“时间不多，殿下不要再多言了。”<br />
“答应你。”<br />
江晏拔剑出鞘, 向空中肆意一挥，带着众人纵马便闯进了宫, 方向却不是主殿, 而是直奔西边而去。<br />
他是钦 定的太子, 皇帝一死，他本不必做任何事便可即位。<br />
但眼下, 他必须解决那个最大的麻烦。<br />
“裴渊, 你果然背叛了本王。”<br />
江衡很快出现在眼前，久等人不至，想来也已经明白了什么。<br />
“罪臣之后, 果真称得上是背信弃义。”<br />
“不必跟他废话。”江晏敏锐地捕捉到了他话中的信息，却暂时搁置在一旁, “上。”<br />
双方交锋, 兵刃相接的声音久久回荡在上空, 不时有人跌落马下，喷薄而出的鲜血溅落在还未完全融化的雪层上，好似一整树梅花都落了下去。<br />
触目惊心。<br />
江禾听到了这样的动静，拼了命地就要往外跑，却被红鸢强行以武力压制住。“你放开我！”江禾大声斥道，“或者你告诉我，是不是他杀了父皇？”<br />
“抱歉，小殿下。”红鸢闭了闭眼睛，手上却握她握得更紧了，“放你出去，红鸢会死。”<br />
“你胡言，他什么时候这般残暴了？”<br />
“他本来就是这样。”红鸢静静地看着她，“你只是特殊而不自知罢了。”<br />
江禾怔了怔，用一种看陌生人的目光审视她一番，忽然自嘲般的笑了一下。<br />
“嗯，特殊，特殊到可以被人随意将馈赠之物弃如敝履。”<br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