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有一点我先说清楚。”唐峭微顿，“我不会让你。”<br />
唐清欢听到她这么说，握剑的手又紧了紧，神色痛苦中夹杂着挣扎。<br />
她从未想过，有一天她会和唐峭站在完全的对立面。<br />
刚入天枢的时候，她也曾讨厌过这个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的妹妹。她一面畏惧她，一面又想超越她，不知不觉，竟也渐渐追逐起她的身影。<br />
唐清欢不明白，事情怎么会变成如今这样。<br />
现在看来，那段时间的自己实在太天真了。<br />
唐峭从未将唐家放在眼里，也从未将她放在眼里。<br />
唐清欢语气艰涩：“你就一点都不觉得内疚吗？”<br />
唐峭：“连唐行舟都没内疚过，我又为何要内疚？”<br />
唐清欢痛恨这样的回答。<br />
在等唐峭出现的这段时间，她一直反复询问自己，如果唐峭真的毫无内疚悔过之心，那她会怎么做？<br />
答案是，她会向唐峭挥剑。即便她清楚自己不是唐峭的对手，即便她最后会死在唐峭的刀下。<br />
无论如何，她都要让唐峭付出代价。<br />
然而当唐峭真的站在她面前，说着和以往一样冷酷的话语，她却痛苦地发现——自己根本下不了决心。<br />
也许是因为她知道的太多了。<br />
曾经她说过，想帮唐峭找到她娘亲的遗体，时至今日，她才知道这个想法有多可笑。<br />
唐峭因为她的爹爹失去了自己的娘亲，她又因为唐峭的娘亲失去了自己的爹爹。<br />
或许这就是所谓的因果，而她作为因果中的一环，并不比唐峭多多少底气。<br />
“如何，要动手吗？”唐峭淡淡出声，“犹豫并不会为你增加胜算。”<br />
这句话如同一根尖锐的针，瞬间扎痛了唐清欢的神经。<br />
她握紧剑柄，闭了下眼，然后一点点看向唐峭。<br />
唐峭看到了她眼中的决意，和她剑上的光芒一样耀眼。<br />
沈漆灯双手抱剑，懒懒道：“需要帮忙吗？”<br />
唐峭：“站远点。”<br />
沈漆灯耸了耸肩，信步向远处走去。<br />
唐峭从背后拔出九御，利落一甩，刀锋在黑暗中划出漂亮的弧线。<br />
夜色沉沉，空气中刮过不详的腐味。唐峭与唐清欢相对而立，寒风卷过，二人的衣摆随风扬起，下一瞬，她们的身形便同时消失在原地。<br />
刀剑迅速碰撞交击，铮鸣声接连不断，形成一串刺耳的长啸。唐清欢的每一次挥剑都伴随着金龙虚影，剑光辉煌而霸道，却总是被九御的黑雾缠绕、压制，二人的身形快得几不可见，看似势均力敌、战况激烈，却在一次次交锋中形成了金龙被困的异象。<br />
站在远处的沈漆灯抬手打了个哈欠。<br />
双方的实力差太多了，这场战斗从开始便毫无悬念。如果唐峭真的想杀了唐清欢，也只是手起刀落而已。只不过……<br />
沈漆灯看着唐峭有所保留的招式，眼中闪过一丝自得的了然。<br />
果然，能让她全力以赴的，只有他一人。<br />
唐峭可不知道沈漆灯此时在自我脑补什么。她的想法很简单，只击退唐清欢即可，没必要杀了她。毕竟她和唐家的恩怨在唐行舟身死那日便已结束，剩下的人，无论是唐清欢还是徐竹萱，跟她都没关系了。<br />
两人在夜色中交战，刀剑齐鸣，一声声紧扣心弦。<br />
黑雾越来越浓，金龙虚影陡然飞腾呼啸。唐峭看准时机，倏然旋身，以一个奇诡的角度挥刀砍下，唐清欢来不及格挡，被这一刀震得手臂一麻，五指一松，金鳞剑从她手中滑落而下，郎当坠地。<br />
“结束了。”唐峭轻声道。<br />
唐清欢怔怔地抱着胳膊，看着地上的金麟剑，似乎还未回过神。<br />
她就知道，她会输给唐峭。<br />
明明是早就知道的结果，为什么还会如此不甘心呢？她这样，究竟是为了爹爹，还是为了自己？<br />
唐峭平静地看着她：“如果你还想打，我可以奉陪。但唐行舟的死，我是不会道歉的。”<br />
“……我知道。”<br />
唐清欢捡起金麟剑，慢慢站起来。<br />
她低着头，唐峭看不清她的表情，却看到有泪珠一滴滴落下来。<br />
唐峭没有动。<br />
过了许久，唐清欢终于出声了。<br />
“那个杀了爹爹的人……”她的声音有点哑，“你知道是谁吗？”<br />
唐峭有些惊讶，但随即便反应过来。<br />
观月人如此危险，徐竹萱必定也不想让唐清欢找上他。<br />
唐峭想了想：“问你娘吧，我没有义务回答你。”<br />
“你不说我也知道，他叫观月人……对吧？”唐清欢抬眸看她，眼圈通红，却不见之前的迷茫挣扎，“我和你从此两清了。你要找的人就在前面……”<br />
“你过去吧。”<br />
说完，她提着剑，跌跌撞撞地离去了。<br />
沈漆灯走过来，偏了偏头：“结束了？”<br />
“应该吧。”唐峭收回视线，轻声道，“你觉得唐清欢会不会去找观月人复仇？”<br />
沈漆灯笑了一下：“你不会是要多管闲事吧？”<br />
唐峭：“你想多了。”<br />
虽然观月人也曾观察过她，但她隐约觉得，没有必要让沈漆灯知道这件事。<br />
她取出搜魂铃，碰了一下铃舌，荧光再度亮起。<br />
“在那里。”唐峭抬手指了一下，两人循着荧光指示的方向走到一堆尸骸前。<br />
这一堆尸骸和其他那些已经风干的骸骨相比，还算是比较完整的，看得出来死亡时间应该不会超过一年。但即便如此，他们也都腐烂得七七八八了，唐峭和沈漆灯将这些尸骸一具具翻过来查看，最后还是凭借腕上的玉石串找出了方璎。<br />
“这就是你娘吗？”沈漆灯歪着头打量，“和你长得不像啊。”<br />
唐峭：“废话。”<br />
方璎在这里躺了这么长时间，五官都腐化了，他能看出什么来？<br />
“不过应该还是漂亮的。”沈漆灯继续道。<br />
唐峭斜睨他一眼：“你从哪儿看出来的？”<br />
沈漆灯轻笑：“俗话说，美人在骨不在皮。”<br />
歪理倒是不少。<br />
唐峭将方璎的尸身小心放入准备好的棺木，然后将棺木收进储物袋，正要离开这里，突然想起一件事。<br />
沈漆灯侧眸看她：“怎么了？”<br />
唐峭微微蹙眉：“我还没想好把我娘葬在哪里……”<br />
上一世她找到方璎已经是十年后的事了。那时她将方璎葬在了一个山明水秀的村子里，但此时这个村子还未成形，她若现在就将方璎葬在那里，以后多半会被掘坟。<br />
沈漆灯闻言，托着下巴略一思忖，突然道：“我倒是知道有个地方环境不错，也不会有人打扰。”<br />
唐峭立即看向他：“什么地方？”<br />
沈漆灯弯眸浅笑：“我小时候住的那座山头。”<br />
第91章<br />
唐峭跟着沈漆灯去了他说的那座山头。<br />
如他所言， 这里的环境的确不错。山上浮岚暖翠，风清月白，没有任何人为破坏的痕迹，偶有走兽在林中掠过， 草叶发出簌簌声响， 显得更加清幽静谧。<br />
沈漆灯住过的院子就在山崖边， 孤零零的，正对着天上的寒月。院子里有一棵粗壮的紫藤树， 花开满枝， 和沈家那棵很像。<br />
唐峭抬眸，视线投向那些垂挂的紫藤花：“这里怎么也有紫藤树？”<br />
沈漆灯耸了耸肩：“这里本来就有。”<br />
“那沈家的那棵……”<br />
“那是沈涟后种的。”沈漆灯神情讥讽， “他似乎以为只要在院子里种一棵类似的树， 就会让我对那个地方产生归属感……”<br />
唐峭：“我还以为你会厌恶这个地方。”<br />
“我为什么要厌恶？”沈漆灯笑了笑， “训练的地方又不在这里。”<br />
也对，这个地方太小了， 想要拿来做那些复杂的训练，显然是不够的。<br />
唐峭看向他：“那训练的地方都在哪里？”<br />
“树林， 山洞……”沈漆灯摊开手，“哪里都可以。你要去看看么？”<br />
他的语气很随意， 仿佛只是在谈及别人的过往，但唐峭反而觉得心口很闷。她不出声， 沈漆灯低头看她， 目光相接的几秒内，沈漆灯从她的眼里读出了一些少见而压抑的情绪。<br />
她在愤怒，就像上次一样， 但又不太一样。<br />
是比上次更强烈、也更复杂的情绪。<br />
沈漆灯不太能分辨这种情绪， 但他可以确定， 她的心正在为他触动。<br />
沈漆灯勾起嘴角，低头蹭了蹭唐峭的鼻尖：“又生气了？”<br />
这个动作很亲昵，但由他做出来，却有种说不出的自然。<br />
唐峭声音很轻：“我不是气你。”
唐清欢听到她这么说，握剑的手又紧了紧，神色痛苦中夹杂着挣扎。<br />
她从未想过，有一天她会和唐峭站在完全的对立面。<br />
刚入天枢的时候，她也曾讨厌过这个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的妹妹。她一面畏惧她，一面又想超越她，不知不觉，竟也渐渐追逐起她的身影。<br />
唐清欢不明白，事情怎么会变成如今这样。<br />
现在看来，那段时间的自己实在太天真了。<br />
唐峭从未将唐家放在眼里，也从未将她放在眼里。<br />
唐清欢语气艰涩：“你就一点都不觉得内疚吗？”<br />
唐峭：“连唐行舟都没内疚过，我又为何要内疚？”<br />
唐清欢痛恨这样的回答。<br />
在等唐峭出现的这段时间，她一直反复询问自己，如果唐峭真的毫无内疚悔过之心，那她会怎么做？<br />
答案是，她会向唐峭挥剑。即便她清楚自己不是唐峭的对手，即便她最后会死在唐峭的刀下。<br />
无论如何，她都要让唐峭付出代价。<br />
然而当唐峭真的站在她面前，说着和以往一样冷酷的话语，她却痛苦地发现——自己根本下不了决心。<br />
也许是因为她知道的太多了。<br />
曾经她说过，想帮唐峭找到她娘亲的遗体，时至今日，她才知道这个想法有多可笑。<br />
唐峭因为她的爹爹失去了自己的娘亲，她又因为唐峭的娘亲失去了自己的爹爹。<br />
或许这就是所谓的因果，而她作为因果中的一环，并不比唐峭多多少底气。<br />
“如何，要动手吗？”唐峭淡淡出声，“犹豫并不会为你增加胜算。”<br />
这句话如同一根尖锐的针，瞬间扎痛了唐清欢的神经。<br />
她握紧剑柄，闭了下眼，然后一点点看向唐峭。<br />
唐峭看到了她眼中的决意，和她剑上的光芒一样耀眼。<br />
沈漆灯双手抱剑，懒懒道：“需要帮忙吗？”<br />
唐峭：“站远点。”<br />
沈漆灯耸了耸肩，信步向远处走去。<br />
唐峭从背后拔出九御，利落一甩，刀锋在黑暗中划出漂亮的弧线。<br />
夜色沉沉，空气中刮过不详的腐味。唐峭与唐清欢相对而立，寒风卷过，二人的衣摆随风扬起，下一瞬，她们的身形便同时消失在原地。<br />
刀剑迅速碰撞交击，铮鸣声接连不断，形成一串刺耳的长啸。唐清欢的每一次挥剑都伴随着金龙虚影，剑光辉煌而霸道，却总是被九御的黑雾缠绕、压制，二人的身形快得几不可见，看似势均力敌、战况激烈，却在一次次交锋中形成了金龙被困的异象。<br />
站在远处的沈漆灯抬手打了个哈欠。<br />
双方的实力差太多了，这场战斗从开始便毫无悬念。如果唐峭真的想杀了唐清欢，也只是手起刀落而已。只不过……<br />
沈漆灯看着唐峭有所保留的招式，眼中闪过一丝自得的了然。<br />
果然，能让她全力以赴的，只有他一人。<br />
唐峭可不知道沈漆灯此时在自我脑补什么。她的想法很简单，只击退唐清欢即可，没必要杀了她。毕竟她和唐家的恩怨在唐行舟身死那日便已结束，剩下的人，无论是唐清欢还是徐竹萱，跟她都没关系了。<br />
两人在夜色中交战，刀剑齐鸣，一声声紧扣心弦。<br />
黑雾越来越浓，金龙虚影陡然飞腾呼啸。唐峭看准时机，倏然旋身，以一个奇诡的角度挥刀砍下，唐清欢来不及格挡，被这一刀震得手臂一麻，五指一松，金鳞剑从她手中滑落而下，郎当坠地。<br />
“结束了。”唐峭轻声道。<br />
唐清欢怔怔地抱着胳膊，看着地上的金麟剑，似乎还未回过神。<br />
她就知道，她会输给唐峭。<br />
明明是早就知道的结果，为什么还会如此不甘心呢？她这样，究竟是为了爹爹，还是为了自己？<br />
唐峭平静地看着她：“如果你还想打，我可以奉陪。但唐行舟的死，我是不会道歉的。”<br />
“……我知道。”<br />
唐清欢捡起金麟剑，慢慢站起来。<br />
她低着头，唐峭看不清她的表情，却看到有泪珠一滴滴落下来。<br />
唐峭没有动。<br />
过了许久，唐清欢终于出声了。<br />
“那个杀了爹爹的人……”她的声音有点哑，“你知道是谁吗？”<br />
唐峭有些惊讶，但随即便反应过来。<br />
观月人如此危险，徐竹萱必定也不想让唐清欢找上他。<br />
唐峭想了想：“问你娘吧，我没有义务回答你。”<br />
“你不说我也知道，他叫观月人……对吧？”唐清欢抬眸看她，眼圈通红，却不见之前的迷茫挣扎，“我和你从此两清了。你要找的人就在前面……”<br />
“你过去吧。”<br />
说完，她提着剑，跌跌撞撞地离去了。<br />
沈漆灯走过来，偏了偏头：“结束了？”<br />
“应该吧。”唐峭收回视线，轻声道，“你觉得唐清欢会不会去找观月人复仇？”<br />
沈漆灯笑了一下：“你不会是要多管闲事吧？”<br />
唐峭：“你想多了。”<br />
虽然观月人也曾观察过她，但她隐约觉得，没有必要让沈漆灯知道这件事。<br />
她取出搜魂铃，碰了一下铃舌，荧光再度亮起。<br />
“在那里。”唐峭抬手指了一下，两人循着荧光指示的方向走到一堆尸骸前。<br />
这一堆尸骸和其他那些已经风干的骸骨相比，还算是比较完整的，看得出来死亡时间应该不会超过一年。但即便如此，他们也都腐烂得七七八八了，唐峭和沈漆灯将这些尸骸一具具翻过来查看，最后还是凭借腕上的玉石串找出了方璎。<br />
“这就是你娘吗？”沈漆灯歪着头打量，“和你长得不像啊。”<br />
唐峭：“废话。”<br />
方璎在这里躺了这么长时间，五官都腐化了，他能看出什么来？<br />
“不过应该还是漂亮的。”沈漆灯继续道。<br />
唐峭斜睨他一眼：“你从哪儿看出来的？”<br />
沈漆灯轻笑：“俗话说，美人在骨不在皮。”<br />
歪理倒是不少。<br />
唐峭将方璎的尸身小心放入准备好的棺木，然后将棺木收进储物袋，正要离开这里，突然想起一件事。<br />
沈漆灯侧眸看她：“怎么了？”<br />
唐峭微微蹙眉：“我还没想好把我娘葬在哪里……”<br />
上一世她找到方璎已经是十年后的事了。那时她将方璎葬在了一个山明水秀的村子里，但此时这个村子还未成形，她若现在就将方璎葬在那里，以后多半会被掘坟。<br />
沈漆灯闻言，托着下巴略一思忖，突然道：“我倒是知道有个地方环境不错，也不会有人打扰。”<br />
唐峭立即看向他：“什么地方？”<br />
沈漆灯弯眸浅笑：“我小时候住的那座山头。”<br />
第91章<br />
唐峭跟着沈漆灯去了他说的那座山头。<br />
如他所言， 这里的环境的确不错。山上浮岚暖翠，风清月白，没有任何人为破坏的痕迹，偶有走兽在林中掠过， 草叶发出簌簌声响， 显得更加清幽静谧。<br />
沈漆灯住过的院子就在山崖边， 孤零零的，正对着天上的寒月。院子里有一棵粗壮的紫藤树， 花开满枝， 和沈家那棵很像。<br />
唐峭抬眸，视线投向那些垂挂的紫藤花：“这里怎么也有紫藤树？”<br />
沈漆灯耸了耸肩：“这里本来就有。”<br />
“那沈家的那棵……”<br />
“那是沈涟后种的。”沈漆灯神情讥讽， “他似乎以为只要在院子里种一棵类似的树， 就会让我对那个地方产生归属感……”<br />
唐峭：“我还以为你会厌恶这个地方。”<br />
“我为什么要厌恶？”沈漆灯笑了笑， “训练的地方又不在这里。”<br />
也对，这个地方太小了， 想要拿来做那些复杂的训练，显然是不够的。<br />
唐峭看向他：“那训练的地方都在哪里？”<br />
“树林， 山洞……”沈漆灯摊开手，“哪里都可以。你要去看看么？”<br />
他的语气很随意， 仿佛只是在谈及别人的过往，但唐峭反而觉得心口很闷。她不出声， 沈漆灯低头看她， 目光相接的几秒内，沈漆灯从她的眼里读出了一些少见而压抑的情绪。<br />
她在愤怒，就像上次一样， 但又不太一样。<br />
是比上次更强烈、也更复杂的情绪。<br />
沈漆灯不太能分辨这种情绪， 但他可以确定， 她的心正在为他触动。<br />
沈漆灯勾起嘴角，低头蹭了蹭唐峭的鼻尖：“又生气了？”<br />
这个动作很亲昵，但由他做出来，却有种说不出的自然。<br />
唐峭声音很轻：“我不是气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