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么做...”并不划算。<br />
对面的人掀起眼皮看向她，举止得体, 仿佛昨夜眸底隐带疯狂之色的人不是他一般。<br />
眼风瞟到她鬓发间的碧玉簪子, 再度顿了下，“不是因为纪将军, 是因为你。”<br />
“阿黎，我也到了该娶妻的年纪了。”他的声音中似乎带了些可以被轻易感知到的认真。<br />
纪黎似乎明白他要说什么了, 紧紧咬着下唇没答话。<br />
她从未想过, 这样谦卑的姿态会出现在谢允丞身上。<br />
他似乎如他所言, 真的退了几步。<br />
那是她先前所最希望的。<br />
只是...<br />
他们之间, 本就有着千丈万丈的距离。<br />
“殿下才貌双全, 身份尊贵。”她垂下眼睫, 语气恭敬，“灵妃娘娘定会为殿下择一名门闺秀, 相伴左右。”两人之间的价值观念完全相悖，她是断然不会让自己再度陷入这种余地。<br />
“纪黎，你知道我想听的不是这个。”他垂着眼帘，定定地看着她，似乎在考虑，要继续增加筹码，“宫宴上，父皇会为我赐婚，我是...想，想让你当我的皇子妃。”<br />
他说话时隐隐显露出些商人间的谈判模式，在此刻，并不适用。<br />
施恩的语气说想要娶她当皇子妃，也并不能打动对面人的心。<br />
今时今日，再拘泥于此就显得讨人厌了。<br />
“臣女愚钝，实在不知殿下想听什么。”她盈盈一拜，“若是无事，那臣女便先告退了。”<br />
他的目光始终没有移开，就那么默默凝视着纪黎。<br />
那抹缱绻的情意被隐藏在深深眸光里，无人可以窥见。<br />
见她如此，轻轻笑了声。<br />
纪黎只觉得这种让人浑身喘不过气的窒息感，一下子便将她包裹起来。<br />
犹豫几息，还是开口问，“殿下，你这么肯定...莫不是有了什么别的路子？”她心底有个猜测。<br />
只是这猜想过于大逆不道。<br />
想到前世他登基后的雷霆手段和手下人那些神出鬼没的行踪，放轻了声音。“你...”<br />
前世，两人亦有这般议事。<br />
纪黎早就察觉到他微妙而暧昧的态度，故而自然又大胆。<br />
谢允丞听了。却倏地转头说起另一件事，“你知道陛下近些日子夜观天象，召了仙师入宫的事吧。”<br />
这是近两个月京中议论的大事，每每传回边塞的消息里也常常提及，她当然知晓。<br />
“年事已高，自然会寻求这些。”<br />
崇安帝渴望权利，为了留住手中的权势，自然也会渴求长生。<br />
他老了，可他的儿子还年轻。纪黎望着谢允丞笑意盈盈的眼，愣了一瞬。<br />
半晌，有些惊诧地抬眼望他。<br />
不过是在开玩笑而已，怎么会有人半真半假地就拱手亮出底线在何处，还这么坦然地展示给她看。<br />
这想法太过于大逆不道，一时让她有些不敢出声。<br />
可男人面上的肯定神情做不得假。<br />
事实如此。<br />
“...他们是你的人？”她有些不敢相信，“你这么做...？！”<br />
“阿黎，这便是我的诚意。”他淡淡地截住了她的话头，视线紧紧锁着，“我只是想证明给你看，这一次，我从未瞒着你什么。”<br />
明明是想要做交易，说出的话却带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暧昧感，“所以，你也别拒绝我，好吗？”他的清冽气息扑面而来，眨眼间便又拉近了与她的距离。<br />
纪黎迟疑了两下，没第一时间躲开，心底思绪冗杂。<br />
这是她第一次如此直观地感知到，谢允丞与生俱来的帝王之气。<br />
即使是退步的谈判，甚至隐隐带点祈求的意味，他却依旧能站在有利的地域。<br />
她甚至不清楚还有多少是她所不知晓的。<br />
谢允丞敢这么堂而皇之地告诉她，就代表他并不怕。<br />
或者是，他觉得她不会说出去。<br />
也是，比发疯，她不如他。<br />
她是最遵纪守律的人，从不敢冒零星半点的险。<br />
“你一直以来想要的，渴求的，如今就在手边...”<br />
“阿黎，我每天都在后悔，我后悔自己没能早些发现，我...”他上前几步，想要拉住纪黎。<br />
犹豫片刻，却只是堪堪垂下手，虚握紧了拳。<br />
现实是尖锐的礁石，割得人遍体鳞伤。<br />
那些寻常的，甚至有些不堪的过往，此刻，都变成了美好的幻影。<br />
被渡上了一层暖调的光晕。<br />
引人探寻，回忆。<br />
“我苡橋...对你的情意。”他似乎有些羞于开口，“我想，你如今...是知晓的。”他走近拦住她的去路，高大的身形朝她威压过来。<br />
“以前你总说，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话里却隐隐裹挟着几丝隐秘的亲昵。<br />
他的眸光有几分沉甸甸的，“现下，这话还做数吗...？”<br />
“谢允丞，我们之间是天公作弄，结局已定。”<br />
她避开了对面人紧紧追随的视线，面上显出几分不近人情的冷漠，“三日又三日，时间已久...你不要再这样了。”<br />
无望在蔓延，于沉静中崩裂。明明是再温和不过的话语。<br />
却恍若让人置身冻结的湖，她凿开一个小口，便能轻而易举听见蔓延开的嘎吱声响。<br />
原来人被巨大的难过兜头浇灭，并不是瞬时的。<br />
纪黎瞧着眼前的人。<br />
脸庞上，一层薄红如潮水般上涨，缓缓晕染至眼眶，到最后，连微弱的瞳光都熄灭了。<br />
无数神色在他眸底变换。<br />
心意被退回的落寞，此时此刻的无措，极力想要重归于好的希望。<br />
甚至...还有些把她再度牵扯进来的类似于歉意的情绪。<br />
“阿黎，我承认你的确是有了些长进，可京都的人不比边塞。”他望向她，语气缓缓，“人心，是比任何东西都难以琢磨的。”长久的沉默，令他的嗓音有些喑哑。<br />
“往大了讲，是帝心。往小了说...”仿佛有什么哽在喉头，言语未尽便断了。<br />
他动了动唇，略带着几分自嘲地笑了笑，带了一丝无奈，“你性子直爽，往后凡事还是思量些。”<br />
一刹那又归于平静，开口的声调淡淡，隐含几分沙哑，“...你不能如此狠心，我这么做，也都是为了你。”<br />
“我想同你在一起，这次，我也做好了万全准备，为何...？”<br />
他心底的不甘再也按捺不住，诸数倾泻而出，“所以只是因为我晚来一步吗？席澈，他便有那么好吗？”<br />
“即使他走了，离开了，你仍旧因为他拒绝我。”提到席澈，他眉间阴鸷顿生。<br />
大约是害怕纪黎再次走掉，又强迫自己放平语调，卖起乖来，问她，“若是我也能为你做点什么，心甘情愿被你利用，你会不会也对我有那么几丝愧疚心？”<br />
“或者，你有没有想过，你可能只是...”混淆了愧疚与爱。<br />
她的耐心已经告罄，语气已然有几分不善，“谢允丞，混淆的人是你。”<br />
“我很感激你帮助我，帮助纪家，就如同我曾经扶持你一般，我们两清。”她轻叹了口气。<br />
“你将要娶妻，与我说这些话，实在不妥。”<br />
想到那张沾了血的信条，面上冷淡了些，“你不是为了我。”<br />
“至高无上的权利，才是你一生所求。”<br />
她像是在陈述一个再平常的观点，“从始至终，你最爱的人，都是你自己。”<br />
“殿下...莫要再拿我寻开心，我们家遭此一事，我只想平稳度过宫宴。”她望向对面的人，眼眸深深。<br />
似乎是透过他，看见了曾经的那些点滴与挣扎。<br />
这次，她的心底平静无波。<br />
昏暗华灯后，连一丝涟漪也未泛起了。<br />
第39章 异梦时<br />
纪黎顿了顿, 敛了神色，转而叹了口气。<br />
心中铜墙铁壁般的千万思绪仿佛破了个口，她终于把这句话说出了口。对于这段记忆，心底的某处角落仍是情难自控。<br />
她沉默了会儿, 再开口时, 声音喑哑了许多, “我们无缘, 臣女唯愿殿下此生可以觅得良人。”<br />
灵妃对户部尚书家的幺女颇为满意, 前世，这人也是入了谢允丞后宫封得妃位的。<br />
白日, 室内并未掌灯。<br />
笔尖悬着的一点墨幽幽滴入盘中, 慢慢地晕开，染黑了一片。<br />
纪黎的声音很轻，被冬日冷冽的风一卷，散在空中, 落于谢允丞心间, 兀自惊起层层波澜。<br />
直至变成不可控的飓风，骇浪。
对面的人掀起眼皮看向她，举止得体, 仿佛昨夜眸底隐带疯狂之色的人不是他一般。<br />
眼风瞟到她鬓发间的碧玉簪子, 再度顿了下，“不是因为纪将军, 是因为你。”<br />
“阿黎，我也到了该娶妻的年纪了。”他的声音中似乎带了些可以被轻易感知到的认真。<br />
纪黎似乎明白他要说什么了, 紧紧咬着下唇没答话。<br />
她从未想过, 这样谦卑的姿态会出现在谢允丞身上。<br />
他似乎如他所言, 真的退了几步。<br />
那是她先前所最希望的。<br />
只是...<br />
他们之间, 本就有着千丈万丈的距离。<br />
“殿下才貌双全, 身份尊贵。”她垂下眼睫, 语气恭敬，“灵妃娘娘定会为殿下择一名门闺秀, 相伴左右。”两人之间的价值观念完全相悖，她是断然不会让自己再度陷入这种余地。<br />
“纪黎，你知道我想听的不是这个。”他垂着眼帘，定定地看着她，似乎在考虑，要继续增加筹码，“宫宴上，父皇会为我赐婚，我是...想，想让你当我的皇子妃。”<br />
他说话时隐隐显露出些商人间的谈判模式，在此刻，并不适用。<br />
施恩的语气说想要娶她当皇子妃，也并不能打动对面人的心。<br />
今时今日，再拘泥于此就显得讨人厌了。<br />
“臣女愚钝，实在不知殿下想听什么。”她盈盈一拜，“若是无事，那臣女便先告退了。”<br />
他的目光始终没有移开，就那么默默凝视着纪黎。<br />
那抹缱绻的情意被隐藏在深深眸光里，无人可以窥见。<br />
见她如此，轻轻笑了声。<br />
纪黎只觉得这种让人浑身喘不过气的窒息感，一下子便将她包裹起来。<br />
犹豫几息，还是开口问，“殿下，你这么肯定...莫不是有了什么别的路子？”她心底有个猜测。<br />
只是这猜想过于大逆不道。<br />
想到前世他登基后的雷霆手段和手下人那些神出鬼没的行踪，放轻了声音。“你...”<br />
前世，两人亦有这般议事。<br />
纪黎早就察觉到他微妙而暧昧的态度，故而自然又大胆。<br />
谢允丞听了。却倏地转头说起另一件事，“你知道陛下近些日子夜观天象，召了仙师入宫的事吧。”<br />
这是近两个月京中议论的大事，每每传回边塞的消息里也常常提及，她当然知晓。<br />
“年事已高，自然会寻求这些。”<br />
崇安帝渴望权利，为了留住手中的权势，自然也会渴求长生。<br />
他老了，可他的儿子还年轻。纪黎望着谢允丞笑意盈盈的眼，愣了一瞬。<br />
半晌，有些惊诧地抬眼望他。<br />
不过是在开玩笑而已，怎么会有人半真半假地就拱手亮出底线在何处，还这么坦然地展示给她看。<br />
这想法太过于大逆不道，一时让她有些不敢出声。<br />
可男人面上的肯定神情做不得假。<br />
事实如此。<br />
“...他们是你的人？”她有些不敢相信，“你这么做...？！”<br />
“阿黎，这便是我的诚意。”他淡淡地截住了她的话头，视线紧紧锁着，“我只是想证明给你看，这一次，我从未瞒着你什么。”<br />
明明是想要做交易，说出的话却带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暧昧感，“所以，你也别拒绝我，好吗？”他的清冽气息扑面而来，眨眼间便又拉近了与她的距离。<br />
纪黎迟疑了两下，没第一时间躲开，心底思绪冗杂。<br />
这是她第一次如此直观地感知到，谢允丞与生俱来的帝王之气。<br />
即使是退步的谈判，甚至隐隐带点祈求的意味，他却依旧能站在有利的地域。<br />
她甚至不清楚还有多少是她所不知晓的。<br />
谢允丞敢这么堂而皇之地告诉她，就代表他并不怕。<br />
或者是，他觉得她不会说出去。<br />
也是，比发疯，她不如他。<br />
她是最遵纪守律的人，从不敢冒零星半点的险。<br />
“你一直以来想要的，渴求的，如今就在手边...”<br />
“阿黎，我每天都在后悔，我后悔自己没能早些发现，我...”他上前几步，想要拉住纪黎。<br />
犹豫片刻，却只是堪堪垂下手，虚握紧了拳。<br />
现实是尖锐的礁石，割得人遍体鳞伤。<br />
那些寻常的，甚至有些不堪的过往，此刻，都变成了美好的幻影。<br />
被渡上了一层暖调的光晕。<br />
引人探寻，回忆。<br />
“我苡橋...对你的情意。”他似乎有些羞于开口，“我想，你如今...是知晓的。”他走近拦住她的去路，高大的身形朝她威压过来。<br />
“以前你总说，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话里却隐隐裹挟着几丝隐秘的亲昵。<br />
他的眸光有几分沉甸甸的，“现下，这话还做数吗...？”<br />
“谢允丞，我们之间是天公作弄，结局已定。”<br />
她避开了对面人紧紧追随的视线，面上显出几分不近人情的冷漠，“三日又三日，时间已久...你不要再这样了。”<br />
无望在蔓延，于沉静中崩裂。明明是再温和不过的话语。<br />
却恍若让人置身冻结的湖，她凿开一个小口，便能轻而易举听见蔓延开的嘎吱声响。<br />
原来人被巨大的难过兜头浇灭，并不是瞬时的。<br />
纪黎瞧着眼前的人。<br />
脸庞上，一层薄红如潮水般上涨，缓缓晕染至眼眶，到最后，连微弱的瞳光都熄灭了。<br />
无数神色在他眸底变换。<br />
心意被退回的落寞，此时此刻的无措，极力想要重归于好的希望。<br />
甚至...还有些把她再度牵扯进来的类似于歉意的情绪。<br />
“阿黎，我承认你的确是有了些长进，可京都的人不比边塞。”他望向她，语气缓缓，“人心，是比任何东西都难以琢磨的。”长久的沉默，令他的嗓音有些喑哑。<br />
“往大了讲，是帝心。往小了说...”仿佛有什么哽在喉头，言语未尽便断了。<br />
他动了动唇，略带着几分自嘲地笑了笑，带了一丝无奈，“你性子直爽，往后凡事还是思量些。”<br />
一刹那又归于平静，开口的声调淡淡，隐含几分沙哑，“...你不能如此狠心，我这么做，也都是为了你。”<br />
“我想同你在一起，这次，我也做好了万全准备，为何...？”<br />
他心底的不甘再也按捺不住，诸数倾泻而出，“所以只是因为我晚来一步吗？席澈，他便有那么好吗？”<br />
“即使他走了，离开了，你仍旧因为他拒绝我。”提到席澈，他眉间阴鸷顿生。<br />
大约是害怕纪黎再次走掉，又强迫自己放平语调，卖起乖来，问她，“若是我也能为你做点什么，心甘情愿被你利用，你会不会也对我有那么几丝愧疚心？”<br />
“或者，你有没有想过，你可能只是...”混淆了愧疚与爱。<br />
她的耐心已经告罄，语气已然有几分不善，“谢允丞，混淆的人是你。”<br />
“我很感激你帮助我，帮助纪家，就如同我曾经扶持你一般，我们两清。”她轻叹了口气。<br />
“你将要娶妻，与我说这些话，实在不妥。”<br />
想到那张沾了血的信条，面上冷淡了些，“你不是为了我。”<br />
“至高无上的权利，才是你一生所求。”<br />
她像是在陈述一个再平常的观点，“从始至终，你最爱的人，都是你自己。”<br />
“殿下...莫要再拿我寻开心，我们家遭此一事，我只想平稳度过宫宴。”她望向对面的人，眼眸深深。<br />
似乎是透过他，看见了曾经的那些点滴与挣扎。<br />
这次，她的心底平静无波。<br />
昏暗华灯后，连一丝涟漪也未泛起了。<br />
第39章 异梦时<br />
纪黎顿了顿, 敛了神色，转而叹了口气。<br />
心中铜墙铁壁般的千万思绪仿佛破了个口，她终于把这句话说出了口。对于这段记忆，心底的某处角落仍是情难自控。<br />
她沉默了会儿, 再开口时, 声音喑哑了许多, “我们无缘, 臣女唯愿殿下此生可以觅得良人。”<br />
灵妃对户部尚书家的幺女颇为满意, 前世，这人也是入了谢允丞后宫封得妃位的。<br />
白日, 室内并未掌灯。<br />
笔尖悬着的一点墨幽幽滴入盘中, 慢慢地晕开，染黑了一片。<br />
纪黎的声音很轻，被冬日冷冽的风一卷，散在空中, 落于谢允丞心间, 兀自惊起层层波澜。<br />
直至变成不可控的飓风，骇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