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靠坐着，人到中年，又经历这般事情，他的背已经有些微末的佝偻。<br />
屋内的紫金香炉散发出袅袅白烟，檀香混着木香，颇为好闻。<br />
心烦意乱的时候，很快便能让人平静下来。<br />
纪黎：“父亲...”她有几分不忍，语气亦是流露出几丝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脆弱。<br />
只有在亲人面前才会流露的易碎情愫，在此刻隐秘展露，“您...”<br />
“如今，为父只希望你平安。”过了很久，纪云山才再度开口，“无论是什么事，三思而行，或者...也可以问问我和你母亲，不要一味地一个人去做。”<br />
明知她在隐藏什么，纪云山却只是不轻不重地提醒了一番，并没有要戳破的心思。<br />
每个人都有想要保守的秘密。<br />
拥有秘密，也是一种成长的见证。<br />
他只是恨自己，没有保护好纪黎...<br />
权利也好，金银也罢，他从未有过很深的执念。<br />
那些东西不过都是生不带来死不带去的身外之物而已。<br />
他一生所求唯有边塞安宁，百姓安居乐业，我朝昌盛万年。<br />
帝王的识人不清，深重疑心，又或是那些风言风语，桩桩件件都犹如一根尖刺，戳破了他的幻想。<br />
事到如今...竟只有他从未渴求过的权利才能保全他们一家。<br />
皇帝，这是在逼他做选择。<br />
抑或是，在为未来的太子铺路。<br />
唇边的一抹苦笑像是在为自己这么多年的效忠哀悼，“...万事，你自己才是最要紧的。”他不是那种不懂变通之人，可，他也做不出违背帝王之令的行为。<br />
唯一能做的，便是顺应纪黎的想法，不加阻拦。<br />
其实纪云山何尝不清楚这两年间的暗流涌动。<br />
自己并无越柬之举，可帝王心中疑心的种子早已种下，等待他的，就只有发芽生根一个结果。<br />
这次的放过，他虽不知缘由，可也能或多或少地猜出与四皇子脱不了关系。<br />
与纪黎...脱不了关系。<br />
尤其是四皇子的态度...<br />
冷淡却又有种诡异的熟悉。<br />
纪云山：“你去吧。”<br />
纪黎嘴唇微张，最终还是没有出声，只轻轻“嗯”了声。<br />
强撑着出了门，回到了自己的院子。<br />
腊月，小雨断断续续，似乎是天气都在为这件事伸冤哀悼，又有种愈演愈烈的倾向。<br />
天空灰蒙蒙的，好几日不见放晴。连带着前世的那场大暴雨，也如约而至。<br />
第52章 暴雨至<br />
翌日, 纪黎被宋莹喊过去问完话后内心便有几分说不清的压抑。<br />
父母皆是如此信赖她，让她放手去做。<br />
只是，她仍犹如摸着石头过河一般，举步维艰。<br />
许是压力太大, 连带着也有些没休息好。<br />
正想着, 外头忽地传来挑帘子的声音。<br />
是徐则栩。<br />
他应该是才回来的, 边走近边解下斗篷的系带, 里头穿了身浅藕色的直缀薄袄, 手肘上竟还带着皮革护腕，走到了她面前几步处停下。<br />
纪黎先站了起来, 同他行礼, “表哥安好。”下意识观察着对方的神情。<br />
侍女倒好了茶，纪黎便让她们先出去候着。<br />
今日一早她便把几个贴身伺候的婢女派出去做事了，谁知前脚刚走，后脚人就来了。<br />
“是有一位曲小姐让我交给你的。”纪黎抬起头, 把平安符递了出去, “我看你们似乎是相熟...便应下了。”<br />
徐则栩的脸色似有一瞬间的不自然，抬手浮了浮茶盖, 道：“多谢表妹。”声音是一贯的平稳。<br />
纪黎觉得她这表哥今日似乎有几份不对，不自觉地便想去望。<br />
昏暗的日光从窗外照射进来, 伴着凌冽的寒风和不大不小的雨, 零星的树叶也跟着簌簌作响。<br />
徐则栩似乎是察觉到了纪黎的目光, 一接触到, 便又立刻避开。<br />
耳廓处又不自然地染上几丝红意, 轻咳两声, 缓缓才道：“表妹去京都...一切可还好？”他没问的那么详细，但纪黎仍是一下子觉察出他实际上想问什么。<br />
“陛下无休止的猜忌, 只怕...不会善了。”若说敲打一番，那这般高高举起轻轻落下的行为倒也还说得通。<br />
可...她分明感觉出，崇安帝并不想放过纪家。<br />
或者是，不会这么轻易揭过。<br />
前世如此，今生亦是。<br />
纪黎微微张口，停顿了会儿，没再多说什么，毕竟这般议论帝王是有些大胆的。<br />
她继续喝着茶。<br />
甜丝丝的红枣味，是她素来爱喝的。<br />
徐则栩轻轻笑了声，显然并不介意她这般大胆的言辞，有几分默契地接纳。<br />
反而顺着这个话题提到了先前的信物，“京都徐家的人，可有找你...？”<br />
他给主家那人写了信，算算日子，肯定是收到了的。<br />
纪黎：“近日朝堂上事情繁多，我又是被当做了出头鸟，自然是不方便的。”她的语气难免带出几丝嘲弄与无奈。<br />
说的委婉，徐则栩却是感知到了点不寻常的意味，眸光微闪，“嗯...”他不着痕迹地悄悄瞅了眼对面的人，试探性问道：“表妹...与四皇子有旧？”虽是询问，他眼底的意思却是明晃晃的表明，他早就知晓。<br />
纪黎顿了两息，没有第一时刻答话。<br />
京都徐家一向是坚定不移的太子党，从徐则栩祖父那一代便是如此。<br />
因而，无论他本人如何想，如何做，世人眼里，他都是太子坚实的拥趸。<br />
能接纳对崇安帝的那些妄言，却未必能照数迁移到太子身上。<br />
“先前...救过四殿下一次，殿下是重情义之人，故而一直待我尚可。”纪黎收敛心神，继续道：“表哥怎得问起这个？”<br />
“我方才来之前，听到正院那边的陈嬷嬷说，四殿下送了许多礼物来，说是...宽慰忠臣。”他盯着纪黎的脸庞，不放过任何一丝细小表情的变化，“只是如此也就罢了，可...一些女孩家喜爱的东西，送的也不少。”<br />
整整三个大箱子，不多不少的，倒像是...私心。<br />
纪黎与他对上眼神。<br />
陈嬷嬷是母亲身边的得力之人，她这么说，大概率也是母亲的意思。<br />
她的视线不躲也不闪，“天家仁德，实在惹人惶恐。”说完便垂下眼睫，纤长的黑色睫毛把眼底翻涌的情愫遮去了大半。<br />
徐则栩今日隐隐带出些平常不曾显露的锋利来，见纪黎这么说，他淡淡地应了声，“平安回来就好。”自己却先出去了。<br />
外头，黑洞洞的天，雨幕倾泻。<br />
徐则栩撑着伞，在院子里停了会儿，便回去了。<br />
纪黎静坐在屋内，几息后，有些头疼似的揉揉太阳穴处，继续自己的思路。<br />
这次回来，她分明感知到家里的氛围有些变化。<br />
表哥虽照旧很是关心她，可又像是多了点儿什么，隔在了两人中间。<br />
那些关心夹杂着防备，又像是要劝上点事情似的，将言未言。<br />
等细细想了会儿，才猛地发觉已经到了要用午膳的时辰了。<br />
婢女已经把饭菜端了进来，因是她一人用膳，所以菜并不多。<br />
一盘鲈鱼，淋了些鲜香的酱汁，配上几碟清爽的小菜，再有一碗红彤彤的热番茄汤，里面加了滑肉，瞧着甚是美味。<br />
纪黎本不算饿，此刻也忍不住拿起筷子吃了几口。<br />
一口热汤下肚，连带着思绪都舒缓不少。<br />
过了会儿，云壹便回来了。<br />
她似乎有些为难，瞧见纪黎正在用膳，先自然地接替起那侍女来，给她夹菜。<br />
缓了几息，才道：“小姐，今日晚些时候，四殿下还要来和将军道别。”<br />
纪黎夹了筷黄瓜片，淡淡“嗯”了声。<br />
谢允丞既然送他们回来，走的时候，八成是要和纪云山寒暄一番的。<br />
赏赐到了，人怎么可能不来？<br />
纪黎早就有此猜测，故而面上始终没什么表情。云壹：“还有...您先前吩咐的事情，查到了。”<br />
大雨虽还在断断续续，云尔她们却是带着接连不断的消息一个又接着一个地回来了。<br />
纪黎筹谋许久，等得就是这一刻。<br />
太子，徐家...<br />
她是一定要除掉的。<br />
哪怕是蜉蝣撼树...<br />
哪怕只是以卵击石的力气，她也亦无所悔。
屋内的紫金香炉散发出袅袅白烟，檀香混着木香，颇为好闻。<br />
心烦意乱的时候，很快便能让人平静下来。<br />
纪黎：“父亲...”她有几分不忍，语气亦是流露出几丝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脆弱。<br />
只有在亲人面前才会流露的易碎情愫，在此刻隐秘展露，“您...”<br />
“如今，为父只希望你平安。”过了很久，纪云山才再度开口，“无论是什么事，三思而行，或者...也可以问问我和你母亲，不要一味地一个人去做。”<br />
明知她在隐藏什么，纪云山却只是不轻不重地提醒了一番，并没有要戳破的心思。<br />
每个人都有想要保守的秘密。<br />
拥有秘密，也是一种成长的见证。<br />
他只是恨自己，没有保护好纪黎...<br />
权利也好，金银也罢，他从未有过很深的执念。<br />
那些东西不过都是生不带来死不带去的身外之物而已。<br />
他一生所求唯有边塞安宁，百姓安居乐业，我朝昌盛万年。<br />
帝王的识人不清，深重疑心，又或是那些风言风语，桩桩件件都犹如一根尖刺，戳破了他的幻想。<br />
事到如今...竟只有他从未渴求过的权利才能保全他们一家。<br />
皇帝，这是在逼他做选择。<br />
抑或是，在为未来的太子铺路。<br />
唇边的一抹苦笑像是在为自己这么多年的效忠哀悼，“...万事，你自己才是最要紧的。”他不是那种不懂变通之人，可，他也做不出违背帝王之令的行为。<br />
唯一能做的，便是顺应纪黎的想法，不加阻拦。<br />
其实纪云山何尝不清楚这两年间的暗流涌动。<br />
自己并无越柬之举，可帝王心中疑心的种子早已种下，等待他的，就只有发芽生根一个结果。<br />
这次的放过，他虽不知缘由，可也能或多或少地猜出与四皇子脱不了关系。<br />
与纪黎...脱不了关系。<br />
尤其是四皇子的态度...<br />
冷淡却又有种诡异的熟悉。<br />
纪云山：“你去吧。”<br />
纪黎嘴唇微张，最终还是没有出声，只轻轻“嗯”了声。<br />
强撑着出了门，回到了自己的院子。<br />
腊月，小雨断断续续，似乎是天气都在为这件事伸冤哀悼，又有种愈演愈烈的倾向。<br />
天空灰蒙蒙的，好几日不见放晴。连带着前世的那场大暴雨，也如约而至。<br />
第52章 暴雨至<br />
翌日, 纪黎被宋莹喊过去问完话后内心便有几分说不清的压抑。<br />
父母皆是如此信赖她，让她放手去做。<br />
只是，她仍犹如摸着石头过河一般，举步维艰。<br />
许是压力太大, 连带着也有些没休息好。<br />
正想着, 外头忽地传来挑帘子的声音。<br />
是徐则栩。<br />
他应该是才回来的, 边走近边解下斗篷的系带, 里头穿了身浅藕色的直缀薄袄, 手肘上竟还带着皮革护腕，走到了她面前几步处停下。<br />
纪黎先站了起来, 同他行礼, “表哥安好。”下意识观察着对方的神情。<br />
侍女倒好了茶，纪黎便让她们先出去候着。<br />
今日一早她便把几个贴身伺候的婢女派出去做事了，谁知前脚刚走，后脚人就来了。<br />
“是有一位曲小姐让我交给你的。”纪黎抬起头, 把平安符递了出去, “我看你们似乎是相熟...便应下了。”<br />
徐则栩的脸色似有一瞬间的不自然，抬手浮了浮茶盖, 道：“多谢表妹。”声音是一贯的平稳。<br />
纪黎觉得她这表哥今日似乎有几份不对，不自觉地便想去望。<br />
昏暗的日光从窗外照射进来, 伴着凌冽的寒风和不大不小的雨, 零星的树叶也跟着簌簌作响。<br />
徐则栩似乎是察觉到了纪黎的目光, 一接触到, 便又立刻避开。<br />
耳廓处又不自然地染上几丝红意, 轻咳两声, 缓缓才道：“表妹去京都...一切可还好？”他没问的那么详细，但纪黎仍是一下子觉察出他实际上想问什么。<br />
“陛下无休止的猜忌, 只怕...不会善了。”若说敲打一番，那这般高高举起轻轻落下的行为倒也还说得通。<br />
可...她分明感觉出，崇安帝并不想放过纪家。<br />
或者是，不会这么轻易揭过。<br />
前世如此，今生亦是。<br />
纪黎微微张口，停顿了会儿，没再多说什么，毕竟这般议论帝王是有些大胆的。<br />
她继续喝着茶。<br />
甜丝丝的红枣味，是她素来爱喝的。<br />
徐则栩轻轻笑了声，显然并不介意她这般大胆的言辞，有几分默契地接纳。<br />
反而顺着这个话题提到了先前的信物，“京都徐家的人，可有找你...？”<br />
他给主家那人写了信，算算日子，肯定是收到了的。<br />
纪黎：“近日朝堂上事情繁多，我又是被当做了出头鸟，自然是不方便的。”她的语气难免带出几丝嘲弄与无奈。<br />
说的委婉，徐则栩却是感知到了点不寻常的意味，眸光微闪，“嗯...”他不着痕迹地悄悄瞅了眼对面的人，试探性问道：“表妹...与四皇子有旧？”虽是询问，他眼底的意思却是明晃晃的表明，他早就知晓。<br />
纪黎顿了两息，没有第一时刻答话。<br />
京都徐家一向是坚定不移的太子党，从徐则栩祖父那一代便是如此。<br />
因而，无论他本人如何想，如何做，世人眼里，他都是太子坚实的拥趸。<br />
能接纳对崇安帝的那些妄言，却未必能照数迁移到太子身上。<br />
“先前...救过四殿下一次，殿下是重情义之人，故而一直待我尚可。”纪黎收敛心神，继续道：“表哥怎得问起这个？”<br />
“我方才来之前，听到正院那边的陈嬷嬷说，四殿下送了许多礼物来，说是...宽慰忠臣。”他盯着纪黎的脸庞，不放过任何一丝细小表情的变化，“只是如此也就罢了，可...一些女孩家喜爱的东西，送的也不少。”<br />
整整三个大箱子，不多不少的，倒像是...私心。<br />
纪黎与他对上眼神。<br />
陈嬷嬷是母亲身边的得力之人，她这么说，大概率也是母亲的意思。<br />
她的视线不躲也不闪，“天家仁德，实在惹人惶恐。”说完便垂下眼睫，纤长的黑色睫毛把眼底翻涌的情愫遮去了大半。<br />
徐则栩今日隐隐带出些平常不曾显露的锋利来，见纪黎这么说，他淡淡地应了声，“平安回来就好。”自己却先出去了。<br />
外头，黑洞洞的天，雨幕倾泻。<br />
徐则栩撑着伞，在院子里停了会儿，便回去了。<br />
纪黎静坐在屋内，几息后，有些头疼似的揉揉太阳穴处，继续自己的思路。<br />
这次回来，她分明感知到家里的氛围有些变化。<br />
表哥虽照旧很是关心她，可又像是多了点儿什么，隔在了两人中间。<br />
那些关心夹杂着防备，又像是要劝上点事情似的，将言未言。<br />
等细细想了会儿，才猛地发觉已经到了要用午膳的时辰了。<br />
婢女已经把饭菜端了进来，因是她一人用膳，所以菜并不多。<br />
一盘鲈鱼，淋了些鲜香的酱汁，配上几碟清爽的小菜，再有一碗红彤彤的热番茄汤，里面加了滑肉，瞧着甚是美味。<br />
纪黎本不算饿，此刻也忍不住拿起筷子吃了几口。<br />
一口热汤下肚，连带着思绪都舒缓不少。<br />
过了会儿，云壹便回来了。<br />
她似乎有些为难，瞧见纪黎正在用膳，先自然地接替起那侍女来，给她夹菜。<br />
缓了几息，才道：“小姐，今日晚些时候，四殿下还要来和将军道别。”<br />
纪黎夹了筷黄瓜片，淡淡“嗯”了声。<br />
谢允丞既然送他们回来，走的时候，八成是要和纪云山寒暄一番的。<br />
赏赐到了，人怎么可能不来？<br />
纪黎早就有此猜测，故而面上始终没什么表情。云壹：“还有...您先前吩咐的事情，查到了。”<br />
大雨虽还在断断续续，云尔她们却是带着接连不断的消息一个又接着一个地回来了。<br />
纪黎筹谋许久，等得就是这一刻。<br />
太子，徐家...<br />
她是一定要除掉的。<br />
哪怕是蜉蝣撼树...<br />
哪怕只是以卵击石的力气，她也亦无所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