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入局<br />
窗外冷风戚戚。<br />
直至坐上马车好一会儿, 纪黎都还未彻底回神。<br />
少年人生得极为精致，眼睫似鸦羽，眸光如点漆，每每温和地望向人时, 面上总是一副乖巧模样。<br />
可偏偏, 片刻前最后那一眼, 总叫人觉出几分与先前截然不同的窒息感。<br />
情爱扰人心智。<br />
再理智的人, 也难免会被转瞬间的感受所裹挟, 滋生无限的嫉妒。<br />
那眼神更是黑雾雾的，带了点戾气。<br />
纪黎想了会儿, 奈何实在是对感情慢上半拍, 有些摸不清方向。<br />
她这次本也就是想借太子一党的手顺水推舟下。<br />
如此…倒是省了力气。<br />
大约是来时被下了药，回去的路竟比纪黎预想中还要快上许多。<br />
宫门由远及近，等她回了宫院，堪堪天黑。<br />
谢允丞的人显然在找她, 纪黎前脚刚到, 后脚便被请了过去。<br />
这次不是旁人，正是往后的总管太监小顺子来引她, “纪小姐。”她瞥见纪黎穿戴整齐，心下微松, “往后您可得当心点儿。”<br />
纪黎一顿, 破天荒地用余光扫了他眼。<br />
先前的女官唤她“殿下”, 小顺子却一直未曾改口。<br />
“怎么, 旨意还未昭告天下吗？”<br />
小顺子神情不变, 行至拐弯处, 见纪黎跟上才继续，“您说笑了, 咱家哪懂这些…”他带着点不明显地讨好，语气恭恭敬敬，“有什么事儿，待会殿下会告诉您的。”<br />
见又是个嘴牢的，纪黎索性敛了神色，淡淡应了声。<br />
宫中景致甚佳，层层掩映下，大路小路众多。<br />
纪黎久未至宫中，眼下走着走着，才发现布局原来早就已经有所变化。<br />
小顺子把她带到了地方，便躬身退至一旁。<br />
这座宫殿与前世那座极为相似，泛黄的瓦，朱红的墙。<br />
廊边坠着数盏宫灯，蜿蜒的屋檐一路延展。<br />
身后的朱色大门也跟着一道合拢，很快便彻底隔绝掉外头的几丝光亮。<br />
纪黎并未行礼，而是上前几步。<br />
在临到人前时，又骤然停了下来。<br />
寝殿内灯火通明，大约是为了方便，单独辟了间处理政事的隔间。<br />
谢允丞坐在上首，轻轻握着御笔，几下就做了决断。一如从前，他面对眼前人。<br />
窗棂没有关严，大片冷风从缝隙处倾贯而入，直直扑进殿内。<br />
经过距离的削弱，再度丝丝缕缕扫过纪黎的面庞上。<br />
“你回来了。”谢允丞静静坐在靠近窗边的背椅上，凝视着她。<br />
清俊的脸上没什么表情，眼眸更是黑沉沉的，让人一时难以把握住其中的诸多情绪。<br />
谢允丞盯着她，“阿黎。”搁下御笔，手下转而轻轻抚摸着什么，“我刚才在想，你到底什么时候会回来。”<br />
男子一副胜券在握的姿态，但偏偏眸中的暗色浓得似是下一瞬便会将人彻底吞噬，“又是怎么回来。”<br />
纪黎收回视线，不答反问，“我一直想问殿下，关于…封我为公主的旨意，是你的意思还是陛下的意思。”<br />
谢允丞忽地一顿，抬眼瞧她。<br />
那是一种很难形容的目光，带着复杂的试探，却又像是徘徊不定的人终于将被拉回到岸边。<br />
隐秘地，欣喜地，想要将秘密宣之于口，公布于众。<br />
“现如今，是谁的意思重要吗？”他极浅地笑了笑，眸底带着一种奇异的色彩，“你不必纠结于这些。”<br />
“只需要耐心地等待。”<br />
“外头的人都在传，说这皇城要变天了。”纪黎淡淡道。<br />
并未因为对方这副模样而有一丝波澜，“是我该恭祝殿下，马上要得偿所愿了。”反倒是把话挑明，“我只是想知道，殿下的这份大业里，有没有强加而来的…我的一份，纪家的一份，仅此而已。”<br />
“侩子手杀人之前还会给囚犯解解惑，不是吗？”<br />
他静默了会儿，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似的，“阿黎，你真的觉得我得偿所愿了？”<br />
谢允丞站起身，向她这个方向走了过来，纪黎这才看清，烛火摇曳之下，他手里握着的东西。<br />
是一个款式别致的合卺酒杯。<br />
纪黎一怔，忽地想起来外面那些别的传言。<br />
王朝更迭固然是大事，可街头巷尾里最津津乐道的仍是那些缠绵悱恻的桃色传闻。<br />
如今京都热议的，除了太子与四皇子的皇位争夺，无外乎就是两位皇子的婚事了。<br />
世家大族择亲，女子的幸福并不重要，能够为家族带来多少利益才是第一需要考虑的因素。<br />
崇安帝迟迟不现身，京中的传闻就越发离谱。<br />
谢允丞不可能不知晓这些传言。<br />
可现在，竟然还堂而皇之地拿这种东西把玩，还刻意给她看？<br />
“殿下这是什么意思？”<br />
谢允丞察觉到对面人视线投注，露出个有些意味不明的笑，微扬唇角，“听说了？”<br />
他垂眸望着杯盏，眼底透着股诡异的欣喜。<br />
恰如方才望向纪黎的目光，隐秘又离奇。她甚至恍惚间有些无法分辨，对方究竟是什么意思。<br />
“我要娶正妃了。”男子低沉的嗓音丝丝环绕，一下又一下缠了上来，“这次，没有人干涉了…是我自己想选的人。”<br />
他走至纪黎身前几步处，“你没什么想要同我说的？”<br />
两人之间的距离极近，莫名地，她心底跳了两下。<br />
对面的人仍在继续，“你刚才说囚犯…阿黎，我原先就说过的。”<br />
他道：“我怎么舍得呢。”<br />
眼前人的模样直直闯入眼帘，纪黎这才看清他的表情。<br />
那双眼里，正正满满全是她。<br />
可她却只觉得…男子的低语犹如毒蛇吐息，遭人厌。<br />
徐徐缓缓，又无言禁锢着人的一切。<br />
她向来厌恶如此。<br />
可…这也是纪黎为数不多地、如此清晰地接触到谢允丞对她的欲望，丝毫不掩，未经曲折的雕饰。<br />
直白，热烈，滚烫，强烈的渴求。<br />
声声叩击人心。<br />
只她的心境变了，故而感受也自然不同了。<br />
“坦白讲，我的确动过这方面的心思…”<br />
可…<br />
一朝天子一朝臣，境况扭转，也是该他放手一搏的时候了。<br />
“我现在改变想法了。”谢允丞朝纪黎伸出手。<br />
“比起这些，现在，我更想你来当我的正妃。”<br />
“我…未来的皇后。”<br />
纪黎曾经以为她会很期待这句话。<br />
如同曾经日日夜夜期待过的那般。<br />
可当这句话真的出现时，她的心里却只余烦燥。<br />
她甚至有几分不明白，加上前世，自己这么多年的坚持与付出，在谢允丞眼里究竟算什么？<br />
“依殿下之见…是觉得，我该感恩戴德吗…？”用纪家助他，为他学习不擅长的东西。<br />
乃至越走越偏，最后，白白失去带家人逃离的机会。<br />
这种错误，她不会再犯了。<br />
故而，纪黎只是望了眼，问道：“或者，我想问问，殿下…你到底是在发什么疯？”<br />
“四殿下，可真是好算计啊。”她的面上挂上几丝嘲讽，“口口声声说爱我，对不起我，愿意弥补我…甚至，隐带控诉地质问我。”“可到底，还不是想要把人推进这个火坑罢了。”<br />
用他人的血与情意帮忙堆砌出的登基大道。<br />
真是肮脏不堪。<br />
“阿澈说得对，你从来就不曾将女子的心意当回事。”她望向对面有些怔愣的人，“即使她们爱你，愿意为你倾尽所有，愿意为你对抗家族。”<br />
“你总是这套说辞，你也总是能有理由。”<br />
先前宴会上，那些女子倾慕的目光，何其讽刺。<br />
她低低地笑了笑，不知是在唏嘘她们，还是在感慨过去的自己，“…女子的情意当真好利用啊。”<br />
“其实…”
窗外冷风戚戚。<br />
直至坐上马车好一会儿, 纪黎都还未彻底回神。<br />
少年人生得极为精致，眼睫似鸦羽，眸光如点漆，每每温和地望向人时, 面上总是一副乖巧模样。<br />
可偏偏, 片刻前最后那一眼, 总叫人觉出几分与先前截然不同的窒息感。<br />
情爱扰人心智。<br />
再理智的人, 也难免会被转瞬间的感受所裹挟, 滋生无限的嫉妒。<br />
那眼神更是黑雾雾的，带了点戾气。<br />
纪黎想了会儿, 奈何实在是对感情慢上半拍, 有些摸不清方向。<br />
她这次本也就是想借太子一党的手顺水推舟下。<br />
如此…倒是省了力气。<br />
大约是来时被下了药，回去的路竟比纪黎预想中还要快上许多。<br />
宫门由远及近，等她回了宫院，堪堪天黑。<br />
谢允丞的人显然在找她, 纪黎前脚刚到, 后脚便被请了过去。<br />
这次不是旁人，正是往后的总管太监小顺子来引她, “纪小姐。”她瞥见纪黎穿戴整齐，心下微松, “往后您可得当心点儿。”<br />
纪黎一顿, 破天荒地用余光扫了他眼。<br />
先前的女官唤她“殿下”, 小顺子却一直未曾改口。<br />
“怎么, 旨意还未昭告天下吗？”<br />
小顺子神情不变, 行至拐弯处, 见纪黎跟上才继续，“您说笑了, 咱家哪懂这些…”他带着点不明显地讨好，语气恭恭敬敬，“有什么事儿，待会殿下会告诉您的。”<br />
见又是个嘴牢的，纪黎索性敛了神色，淡淡应了声。<br />
宫中景致甚佳，层层掩映下，大路小路众多。<br />
纪黎久未至宫中，眼下走着走着，才发现布局原来早就已经有所变化。<br />
小顺子把她带到了地方，便躬身退至一旁。<br />
这座宫殿与前世那座极为相似，泛黄的瓦，朱红的墙。<br />
廊边坠着数盏宫灯，蜿蜒的屋檐一路延展。<br />
身后的朱色大门也跟着一道合拢，很快便彻底隔绝掉外头的几丝光亮。<br />
纪黎并未行礼，而是上前几步。<br />
在临到人前时，又骤然停了下来。<br />
寝殿内灯火通明，大约是为了方便，单独辟了间处理政事的隔间。<br />
谢允丞坐在上首，轻轻握着御笔，几下就做了决断。一如从前，他面对眼前人。<br />
窗棂没有关严，大片冷风从缝隙处倾贯而入，直直扑进殿内。<br />
经过距离的削弱，再度丝丝缕缕扫过纪黎的面庞上。<br />
“你回来了。”谢允丞静静坐在靠近窗边的背椅上，凝视着她。<br />
清俊的脸上没什么表情，眼眸更是黑沉沉的，让人一时难以把握住其中的诸多情绪。<br />
谢允丞盯着她，“阿黎。”搁下御笔，手下转而轻轻抚摸着什么，“我刚才在想，你到底什么时候会回来。”<br />
男子一副胜券在握的姿态，但偏偏眸中的暗色浓得似是下一瞬便会将人彻底吞噬，“又是怎么回来。”<br />
纪黎收回视线，不答反问，“我一直想问殿下，关于…封我为公主的旨意，是你的意思还是陛下的意思。”<br />
谢允丞忽地一顿，抬眼瞧她。<br />
那是一种很难形容的目光，带着复杂的试探，却又像是徘徊不定的人终于将被拉回到岸边。<br />
隐秘地，欣喜地，想要将秘密宣之于口，公布于众。<br />
“现如今，是谁的意思重要吗？”他极浅地笑了笑，眸底带着一种奇异的色彩，“你不必纠结于这些。”<br />
“只需要耐心地等待。”<br />
“外头的人都在传，说这皇城要变天了。”纪黎淡淡道。<br />
并未因为对方这副模样而有一丝波澜，“是我该恭祝殿下，马上要得偿所愿了。”反倒是把话挑明，“我只是想知道，殿下的这份大业里，有没有强加而来的…我的一份，纪家的一份，仅此而已。”<br />
“侩子手杀人之前还会给囚犯解解惑，不是吗？”<br />
他静默了会儿，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似的，“阿黎，你真的觉得我得偿所愿了？”<br />
谢允丞站起身，向她这个方向走了过来，纪黎这才看清，烛火摇曳之下，他手里握着的东西。<br />
是一个款式别致的合卺酒杯。<br />
纪黎一怔，忽地想起来外面那些别的传言。<br />
王朝更迭固然是大事，可街头巷尾里最津津乐道的仍是那些缠绵悱恻的桃色传闻。<br />
如今京都热议的，除了太子与四皇子的皇位争夺，无外乎就是两位皇子的婚事了。<br />
世家大族择亲，女子的幸福并不重要，能够为家族带来多少利益才是第一需要考虑的因素。<br />
崇安帝迟迟不现身，京中的传闻就越发离谱。<br />
谢允丞不可能不知晓这些传言。<br />
可现在，竟然还堂而皇之地拿这种东西把玩，还刻意给她看？<br />
“殿下这是什么意思？”<br />
谢允丞察觉到对面人视线投注，露出个有些意味不明的笑，微扬唇角，“听说了？”<br />
他垂眸望着杯盏，眼底透着股诡异的欣喜。<br />
恰如方才望向纪黎的目光，隐秘又离奇。她甚至恍惚间有些无法分辨，对方究竟是什么意思。<br />
“我要娶正妃了。”男子低沉的嗓音丝丝环绕，一下又一下缠了上来，“这次，没有人干涉了…是我自己想选的人。”<br />
他走至纪黎身前几步处，“你没什么想要同我说的？”<br />
两人之间的距离极近，莫名地，她心底跳了两下。<br />
对面的人仍在继续，“你刚才说囚犯…阿黎，我原先就说过的。”<br />
他道：“我怎么舍得呢。”<br />
眼前人的模样直直闯入眼帘，纪黎这才看清他的表情。<br />
那双眼里，正正满满全是她。<br />
可她却只觉得…男子的低语犹如毒蛇吐息，遭人厌。<br />
徐徐缓缓，又无言禁锢着人的一切。<br />
她向来厌恶如此。<br />
可…这也是纪黎为数不多地、如此清晰地接触到谢允丞对她的欲望，丝毫不掩，未经曲折的雕饰。<br />
直白，热烈，滚烫，强烈的渴求。<br />
声声叩击人心。<br />
只她的心境变了，故而感受也自然不同了。<br />
“坦白讲，我的确动过这方面的心思…”<br />
可…<br />
一朝天子一朝臣，境况扭转，也是该他放手一搏的时候了。<br />
“我现在改变想法了。”谢允丞朝纪黎伸出手。<br />
“比起这些，现在，我更想你来当我的正妃。”<br />
“我…未来的皇后。”<br />
纪黎曾经以为她会很期待这句话。<br />
如同曾经日日夜夜期待过的那般。<br />
可当这句话真的出现时，她的心里却只余烦燥。<br />
她甚至有几分不明白，加上前世，自己这么多年的坚持与付出，在谢允丞眼里究竟算什么？<br />
“依殿下之见…是觉得，我该感恩戴德吗…？”用纪家助他，为他学习不擅长的东西。<br />
乃至越走越偏，最后，白白失去带家人逃离的机会。<br />
这种错误，她不会再犯了。<br />
故而，纪黎只是望了眼，问道：“或者，我想问问，殿下…你到底是在发什么疯？”<br />
“四殿下，可真是好算计啊。”她的面上挂上几丝嘲讽，“口口声声说爱我，对不起我，愿意弥补我…甚至，隐带控诉地质问我。”“可到底，还不是想要把人推进这个火坑罢了。”<br />
用他人的血与情意帮忙堆砌出的登基大道。<br />
真是肮脏不堪。<br />
“阿澈说得对，你从来就不曾将女子的心意当回事。”她望向对面有些怔愣的人，“即使她们爱你，愿意为你倾尽所有，愿意为你对抗家族。”<br />
“你总是这套说辞，你也总是能有理由。”<br />
先前宴会上，那些女子倾慕的目光，何其讽刺。<br />
她低低地笑了笑，不知是在唏嘘她们，还是在感慨过去的自己，“…女子的情意当真好利用啊。”<br />
“其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