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几月前，席澈默认的态度与颇为放松的神情，心下又是一叹，顿了会儿，补充了句，“如果真有什么事情，纪小姐…你应当比我更清楚才对。”<br />
纪黎听了这话也只是浅笑，又笑着交谈了几句便告别。<br />
问不出来那便不问了，横竖也没意思。<br />
总归日后她会亲自查明情况。<br />
……<br />
北狄。<br />
席澈沉默地骑着马，缓缓往大营回。<br />
他的脸上渐渐褪去了温柔的伪装，变了样子。如果硬要说的话，更像是野兽的凶狠与阴戾。<br />
倘若可以的话，他宁愿这么一直自欺欺人下去，纪黎对他尚且有几丝关心与在意，也愿意和他这么演着，其实，也没什么不好的。<br />
可他太贪心了。<br />
从前的那些好，太过于稀薄，以至他走至如今，只能一遍又一遍地反复确认。<br />
靠着那点儿卑微的回忆来活，在阴暗角落里苟延残喘。<br />
不过…那是懦弱者的做法。<br />
既然她不愿意，仍旧与那人一道，那他也没什么好说的。<br />
抓不住心，那便抓住人。<br />
日后登基，将她囚锁深宫，供他一人索求。<br />
如此，她便只能喜欢他一个人了。<br />
席澈缓缓闭上眼睛。<br />
初春的风尚且凛冽，丝丝缕缕拂过面庞，还有几分寒意。<br />
日薄西山之际，淡红的霞色浸满大半边天。<br />
淡淡的光晕坠入少年人的眼睫上，消融掉了他周身的几丝冷凝气息。<br />
翻身下马，一路进了帐内。<br />
嘈杂的叫嚷声陡然一静，停顿两息后，又再度热闹起来。<br />
大都督格尔律坐在上首，乌色的貂皮垂在身侧，正在擦拭着一把铁弓。<br />
似乎正在听旁人说话，微侧着脸，一双浓眉之下，紧抿的薄唇向上翘着，微眯了狭长深邃的双眸。<br />
望人时，就似苍鹰不屑利爪下的一只小麻雀，眼神凌厉的让人不寒而栗。<br />
席澈熟视无睹，径直走向座位，“都督。”<br />
男人这才放下弓箭，朗声笑了两声，“来，这杯酒我先敬贤侄。”他将酒一饮而尽，冰冷的眼眸微微眯起，“待贤侄凯旋归来，本督定要好生嘉奖一番。”<br />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br />
席澈明白格尔律的意思，是想和他结亲。毕竟绑住一个人最快的方式，便是联姻，只有结了姻亲，对方才会真真实实地把他当做同一条船上的人，所谓的一家人。<br />
从前他还有些不懂这些弯弯绕绕，如今，却也能很快反应过来，举起酒杯，“定不负都督所托。”<br />
他的面容冷淡，语气也没什么波澜，格尔律瞧着，心里却愈发满意。<br />
保守派闹得越凶，此子便越能为他所用。<br />
届时，送这些老顽固去见阎王不过是时间问题。<br />
中央处的篝火噼里啪啦，边缘处有几个侍女在煮茶。<br />
北狄草原上特有的茶，丢了茶块进去，再加些调料，咕嘟咕嘟地在火上炙烤着。<br />
席澈抿了一口，熟悉的香味顷刻间盈满鼻腔。<br />
他虽酒量尚佳，可并不喜饮酒。<br />
很多时候，酒精刺激味蕾，只会引得人愈发贪杯，而后失控。<br />
少年的目光扫过那弓箭，停顿两息，又喝了口热茶。<br />
彼时他骤然接管了军权，部队里士兵们不乏不服他的人，他们站在台下，眼里的轻蔑挡也不挡。<br />
虽未明言，可他知晓，这里面也有眼前人的一份。<br />
希望他强，又怕他太强，所以干脆一开始就防着他，阻挠他的成长壮大。<br />
不过…<br />
也不差这一回。<br />
少年人的视线缓缓收回，手指跟着摩挲着桌边的茶盏，静静凝视着眼前的一切。<br />
火苗随着摆动，噼里啪啦的木头声与鼎沸的叫嚷声混合，一齐融于这片天地。<br />
营帐外，滚滚黄沙卷起旗帜。<br />
战争一触即发。<br />
第70章 掉包<br />
在准备的这些天里, 与北狄接壤的边塞地区最先觉出了点儿不寻常的味道。<br />
霞日堪堪半落，街上便已没有什么人了。<br />
好在边塞的百姓不比京都那批奢靡的权贵们，自嗅到几丝不寻常的味道开始，动作很是迅速。<br />
兴, 百姓苦；亡, 百姓苦。<br />
北狄的百姓们亦是历经严寒, 讨食物争地盘本就不易, 如今虽已初春, 可仍是步履维艰。<br />
前任帝王的骄奢淫逸更是使得他们的生活雪上加霜。<br />
这片地域也仿佛由此割裂，一面是纸醉金迷, 一面是勉强果腹。<br />
百姓不懂这些, 她们只知晓，曾经贤明的君主，他的外甥，故去的长公主, 他的儿子, 这样尊贵的人，要为了他们出征。<br />
为了他们的生活, 能够好上几分。自古以来，一个铁血的将军总是会赢得更多信赖与爱戴。<br />
纸上谈兵的人说得再多, 都不如真真切切带兵打一次仗实在。<br />
席澈坐在马背上, 背上背着箭篓, 周身隐带冷淡。<br />
似一把剑, 尽数锐利埋在地底, 只堪堪露出大半截剑鞘。<br />
他穿了身窄袖暗纹的绯色锦袍, 腰间别着一把剑，带了面具, 金属色泽的银制面具遮住了大半张脸，勾勒出锋利的下颚线条。<br />
初升的曦光微微扫过，更显得人半明半晦，轮廓深邃。<br />
格尔律望着不远处的人，心里也不由得暗叹了声。<br />
样貌上，倒真是遗传了个十之八九。<br />
他了解内情，也熟知席澈的本事，故而心底颇为安稳。<br />
但其他人就未必知悉地如此详细了。<br />
格尔复隐在人群里，神情隐有不甘，听见不远处士兵们震耳欲聋的呼喊声，脸色更加难看了几分，“不过几日不见…他倒是好本领。”他自诩汉人那般足智多谋，加上天生神力，颇有几分文武兼修的自得。<br />
北狄皇室历经变化，在原先崇尚强者的基础上，又渐渐分化出些拥护血脉的说辞，像是有些向中原靠近的意思。<br />
若论起血脉，他这种皇室嫡支显然更尊贵，就算是论本事，自己也是不差的。<br />
以往，皇室这群人也是更拥护他的。<br />
只是自他先前那次与席澈比武失败后，这些人便隐隐转了风向。<br />
就如同装修风格的学习一样，继承制度上，这帮人也没有学到精髓，反复横跳，倒弄得有几分四不像。<br />
格尔复心底其实是很瞧不上这样的人的，他甚至觉得，如今北狄不复昔日荣光，有大半原因，都是因为这批所谓的决策者。<br />
但对待格尔律这个有实权又有亲戚关系的大都督，他却是十分敬重的，“战场上可不比平日里的小打小闹。”<br />
站了会儿，又有些意有所指道：“我听说中原那边的带兵的四殿下与他素有旧怨，这次他当主将，但愿可不要丢我们北狄的脸才是。”<br />
格尔律什么都没说。<br />
凭他敢跟席澈比，但凡头脑没病的人都该明白，谁才是真正的、合格的未来帝王人选。<br />
清晨里，周遭的风还有几丝寒，覆在人脸庞上，很是令人清醒凝神。<br />
格尔复其实心里清楚，格尔律虽与自己家有着联姻关系，可先前自家母族中格尔哈的荒唐行为已经引他生厌。<br />
况且七拐八拐地，这股关系也并不深厚，再加上北狄人向来对待裙带关系可有可无的暧昧态度…<br />
故而即使他心里清楚，对方是故意留着席澈，甚至还有些隐带支持的。<br />
对于这点，他也什么都没说。<br />
不必明言。<br />
见格尔律只是笑笑不搭腔，格尔复只好继续望着远处，又问，“都督可知，这次出兵的队伍里，混进了不少脏东西？”<br />
“你的消息倒也算快。”格尔律这才掀起眼皮瞅了他眼，“出城之后，自会见分晓。”<br />
“若是这点小事都处理不好，那他也不值得本都督先前所望了。”两人皆知，这场仗的重要性，要想推人上位，恰恰就缺这么一份足以服众的军功。<br />
几乎是他们交谈完没多久，铮铮马蹄声就随之响起。<br />
刺目的寒芒划过天际，乌泱泱的人群从头至尾，望不到尽头。<br />
从前席澈初至北狄时，手段颇为狠戾，这些人骂他残忍，半点不复从前长公主之风。<br />
可如今，当他真的要为了北狄的百姓亲征领兵上战场时，却又有无数的百姓们自发前来为他送行。<br />
兵卒易得，将军难求。<br />
北狄沉寂数十年，如今，太需要一场胜仗了。
纪黎听了这话也只是浅笑，又笑着交谈了几句便告别。<br />
问不出来那便不问了，横竖也没意思。<br />
总归日后她会亲自查明情况。<br />
……<br />
北狄。<br />
席澈沉默地骑着马，缓缓往大营回。<br />
他的脸上渐渐褪去了温柔的伪装，变了样子。如果硬要说的话，更像是野兽的凶狠与阴戾。<br />
倘若可以的话，他宁愿这么一直自欺欺人下去，纪黎对他尚且有几丝关心与在意，也愿意和他这么演着，其实，也没什么不好的。<br />
可他太贪心了。<br />
从前的那些好，太过于稀薄，以至他走至如今，只能一遍又一遍地反复确认。<br />
靠着那点儿卑微的回忆来活，在阴暗角落里苟延残喘。<br />
不过…那是懦弱者的做法。<br />
既然她不愿意，仍旧与那人一道，那他也没什么好说的。<br />
抓不住心，那便抓住人。<br />
日后登基，将她囚锁深宫，供他一人索求。<br />
如此，她便只能喜欢他一个人了。<br />
席澈缓缓闭上眼睛。<br />
初春的风尚且凛冽，丝丝缕缕拂过面庞，还有几分寒意。<br />
日薄西山之际，淡红的霞色浸满大半边天。<br />
淡淡的光晕坠入少年人的眼睫上，消融掉了他周身的几丝冷凝气息。<br />
翻身下马，一路进了帐内。<br />
嘈杂的叫嚷声陡然一静，停顿两息后，又再度热闹起来。<br />
大都督格尔律坐在上首，乌色的貂皮垂在身侧，正在擦拭着一把铁弓。<br />
似乎正在听旁人说话，微侧着脸，一双浓眉之下，紧抿的薄唇向上翘着，微眯了狭长深邃的双眸。<br />
望人时，就似苍鹰不屑利爪下的一只小麻雀，眼神凌厉的让人不寒而栗。<br />
席澈熟视无睹，径直走向座位，“都督。”<br />
男人这才放下弓箭，朗声笑了两声，“来，这杯酒我先敬贤侄。”他将酒一饮而尽，冰冷的眼眸微微眯起，“待贤侄凯旋归来，本督定要好生嘉奖一番。”<br />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br />
席澈明白格尔律的意思，是想和他结亲。毕竟绑住一个人最快的方式，便是联姻，只有结了姻亲，对方才会真真实实地把他当做同一条船上的人，所谓的一家人。<br />
从前他还有些不懂这些弯弯绕绕，如今，却也能很快反应过来，举起酒杯，“定不负都督所托。”<br />
他的面容冷淡，语气也没什么波澜，格尔律瞧着，心里却愈发满意。<br />
保守派闹得越凶，此子便越能为他所用。<br />
届时，送这些老顽固去见阎王不过是时间问题。<br />
中央处的篝火噼里啪啦，边缘处有几个侍女在煮茶。<br />
北狄草原上特有的茶，丢了茶块进去，再加些调料，咕嘟咕嘟地在火上炙烤着。<br />
席澈抿了一口，熟悉的香味顷刻间盈满鼻腔。<br />
他虽酒量尚佳，可并不喜饮酒。<br />
很多时候，酒精刺激味蕾，只会引得人愈发贪杯，而后失控。<br />
少年的目光扫过那弓箭，停顿两息，又喝了口热茶。<br />
彼时他骤然接管了军权，部队里士兵们不乏不服他的人，他们站在台下，眼里的轻蔑挡也不挡。<br />
虽未明言，可他知晓，这里面也有眼前人的一份。<br />
希望他强，又怕他太强，所以干脆一开始就防着他，阻挠他的成长壮大。<br />
不过…<br />
也不差这一回。<br />
少年人的视线缓缓收回，手指跟着摩挲着桌边的茶盏，静静凝视着眼前的一切。<br />
火苗随着摆动，噼里啪啦的木头声与鼎沸的叫嚷声混合，一齐融于这片天地。<br />
营帐外，滚滚黄沙卷起旗帜。<br />
战争一触即发。<br />
第70章 掉包<br />
在准备的这些天里, 与北狄接壤的边塞地区最先觉出了点儿不寻常的味道。<br />
霞日堪堪半落，街上便已没有什么人了。<br />
好在边塞的百姓不比京都那批奢靡的权贵们，自嗅到几丝不寻常的味道开始，动作很是迅速。<br />
兴, 百姓苦；亡, 百姓苦。<br />
北狄的百姓们亦是历经严寒, 讨食物争地盘本就不易, 如今虽已初春, 可仍是步履维艰。<br />
前任帝王的骄奢淫逸更是使得他们的生活雪上加霜。<br />
这片地域也仿佛由此割裂，一面是纸醉金迷, 一面是勉强果腹。<br />
百姓不懂这些, 她们只知晓，曾经贤明的君主，他的外甥，故去的长公主, 他的儿子, 这样尊贵的人，要为了他们出征。<br />
为了他们的生活, 能够好上几分。自古以来，一个铁血的将军总是会赢得更多信赖与爱戴。<br />
纸上谈兵的人说得再多, 都不如真真切切带兵打一次仗实在。<br />
席澈坐在马背上, 背上背着箭篓, 周身隐带冷淡。<br />
似一把剑, 尽数锐利埋在地底, 只堪堪露出大半截剑鞘。<br />
他穿了身窄袖暗纹的绯色锦袍, 腰间别着一把剑，带了面具, 金属色泽的银制面具遮住了大半张脸，勾勒出锋利的下颚线条。<br />
初升的曦光微微扫过，更显得人半明半晦，轮廓深邃。<br />
格尔律望着不远处的人，心里也不由得暗叹了声。<br />
样貌上，倒真是遗传了个十之八九。<br />
他了解内情，也熟知席澈的本事，故而心底颇为安稳。<br />
但其他人就未必知悉地如此详细了。<br />
格尔复隐在人群里，神情隐有不甘，听见不远处士兵们震耳欲聋的呼喊声，脸色更加难看了几分，“不过几日不见…他倒是好本领。”他自诩汉人那般足智多谋，加上天生神力，颇有几分文武兼修的自得。<br />
北狄皇室历经变化，在原先崇尚强者的基础上，又渐渐分化出些拥护血脉的说辞，像是有些向中原靠近的意思。<br />
若论起血脉，他这种皇室嫡支显然更尊贵，就算是论本事，自己也是不差的。<br />
以往，皇室这群人也是更拥护他的。<br />
只是自他先前那次与席澈比武失败后，这些人便隐隐转了风向。<br />
就如同装修风格的学习一样，继承制度上，这帮人也没有学到精髓，反复横跳，倒弄得有几分四不像。<br />
格尔复心底其实是很瞧不上这样的人的，他甚至觉得，如今北狄不复昔日荣光，有大半原因，都是因为这批所谓的决策者。<br />
但对待格尔律这个有实权又有亲戚关系的大都督，他却是十分敬重的，“战场上可不比平日里的小打小闹。”<br />
站了会儿，又有些意有所指道：“我听说中原那边的带兵的四殿下与他素有旧怨，这次他当主将，但愿可不要丢我们北狄的脸才是。”<br />
格尔律什么都没说。<br />
凭他敢跟席澈比，但凡头脑没病的人都该明白，谁才是真正的、合格的未来帝王人选。<br />
清晨里，周遭的风还有几丝寒，覆在人脸庞上，很是令人清醒凝神。<br />
格尔复其实心里清楚，格尔律虽与自己家有着联姻关系，可先前自家母族中格尔哈的荒唐行为已经引他生厌。<br />
况且七拐八拐地，这股关系也并不深厚，再加上北狄人向来对待裙带关系可有可无的暧昧态度…<br />
故而即使他心里清楚，对方是故意留着席澈，甚至还有些隐带支持的。<br />
对于这点，他也什么都没说。<br />
不必明言。<br />
见格尔律只是笑笑不搭腔，格尔复只好继续望着远处，又问，“都督可知，这次出兵的队伍里，混进了不少脏东西？”<br />
“你的消息倒也算快。”格尔律这才掀起眼皮瞅了他眼，“出城之后，自会见分晓。”<br />
“若是这点小事都处理不好，那他也不值得本都督先前所望了。”两人皆知，这场仗的重要性，要想推人上位，恰恰就缺这么一份足以服众的军功。<br />
几乎是他们交谈完没多久，铮铮马蹄声就随之响起。<br />
刺目的寒芒划过天际，乌泱泱的人群从头至尾，望不到尽头。<br />
从前席澈初至北狄时，手段颇为狠戾，这些人骂他残忍，半点不复从前长公主之风。<br />
可如今，当他真的要为了北狄的百姓亲征领兵上战场时，却又有无数的百姓们自发前来为他送行。<br />
兵卒易得，将军难求。<br />
北狄沉寂数十年，如今，太需要一场胜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