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药是他命人从西南带回来的，其毒性之烈能让人五脏六腑痛如爆裂，经脉尽毁，等毒素流遍全身，便会七孔流血，暴毙而亡。<br />
但这也是听说而已，他还没有丧心病狂到拿活人做试验观摩。<br />
现在看到沈霓脸色青紫，一双杏眼瞪大，憋得通红，嘴巴张大着拼命吸气，却不能缓解她半分窒息。<br />
“解药，解药呢！”震怒之下，沈正荣怒喝一声扯断缚在手上的麻绳，扑向阿玉奇紧紧掐住他的脖子，让他也尝尝沈霓痛苦的滋味。<br />
“快把解药交出来，不然我就让你陪葬！”<br />
沈正荣用尽此生最大的力气，饶是阿玉奇想将他扯开，根本无济于事。<br />
“没，没有解药……”他憋得满脸通红，嘶哑着嗓子咬牙用力说，“解药在漠北，不，不在我身上。”<br />
悬在半空名曰绝望的巨石轰然坠下，碎裂的飞石与尘土冲进眼睛里，痛得发酸，只能靠眼泪稀释。<br />
沈正荣被四个手下扯开，按回太师椅上，嘴上还不停大喊：“找大夫，快去找大夫过来！”<br />
阿玉奇重重咳了两声才把气顺回来，连忙给离门最近的手下示意，让他出去找大夫。<br />
他的目标不是沈霓，而且沈霓死了对他一点好处也没有。<br />
疯狗的反扑，不是人能承受的后果。<br />
有风拂过，沈霓的窒息感终于有所缓解，她颤巍巍地抬起手：“沈照渡……”<br />
“我在。”沈照渡立刻抓住她冷如冰霜的手，放到唇边急躁地呵了几口暖气，“大夫快到了，你不要说话好不好？”<br />
其实，他更想说——求求你。<br />
求求你坚持下去，求求你，不要抛下我。<br />
“怎么，临终遗言也不想听了？”沈霓轻轻捶了捶他的嘴角，“那换个人来听，不要你了。”<br />
“不准不要我！”沈照渡大喊一声，想张开双臂将她抱紧，又怕伤到了她，只能巴巴地伏在她身边一句一句地哀求，“沈霓，你不会死的对不对，你是在骗我的，是骗人的！”<br />
剧烈起伏的胸膛缓缓平复下来，剧烈的喘息声一点点消失不见，沈照渡一愣，以为她在好转的时候，沈霓那双明亮的眼睛却慢慢黯淡下来。<br />
“扶我坐起来。”<br />
沈照渡立刻小心翼翼将她扶起，然后侧过身让她倚靠在自己怀里，仿佛在捧着一只布满裂痕的瓷器。<br />
“这样可以吗？”<br />
沈霓气若游丝地强撑着眼皮，努力要看清沈照渡的脸：“听着，这是我最后留给你的话，你敢不听，我定然要你后悔。”<br />
说完这长长一串，沈霓忍不住轻咳起来，刚平复的呼吸再度急促起来。<br />
“你、你听清楚了吗。”没听到沈照渡的回应，沈霓掐他的手臂，“回答我。”<br />
从前她就掐不痛他，现在更是虚弱得像一阵风，吹过就消逝，抓不了，留不住。<br />
他强忍着哽咽嗯了一声，鼻音浓浓。<br />
沈霓才松了口气，那种强压感又开始挤压着她的胸腔，仿佛沉入了深海之中，碧天还高的海水压在单薄的她身上，势要将她压成一张花笺。<br />
“大夫来了也救不了我。你要记住，我死了以后，你可以报仇，可以崩溃消沉，但你不能死，一定一定不能死，听、听到了吗！”<br />
她用尽全力，咬着牙挤出一个一个字：“你杀了阿玉奇，朝野上下便不会追究你，你依旧是权倾天下的都督。如果你敢殉情，敢自杀，我，我……”咽喉似乎被异物堵住，沈霓倏地瞪大灰白的眼睛，如枯枝般的手像要抓住救命稻草一般抓住沈照渡的手，连青筋都在颤抖。<br />
“我不死，我听你的话，不会死！”<br />
眼看沈霓的喘息越来越短促，沈照渡急切又卑微地哀求：“沈霓，我找了你十年，你不能就这样抛下我，不能！”<br />
这十年他尝过穷困潦倒，受过刀锯斧钺的剐剁，从千军万马杀出尸山血海，越过刀山，蹚过火海，每一天都像在无间地狱中受苦受难，只为得见他的功德圆满，他的沈霓。<br />
为什么上天总是不肯宽待他，总要将他在意的东西夺走。<br />
明明他要求的不过一个沈霓！<br />
他这具身躯受过太多苦痛与伤害，有皮开肉绽，也有刻骨钻心，但每一下都没有让他流过一滴眼泪。<br />
正厅里静悄悄的，只有水滴落下的声音。<br />
温热的泪不断滴在沈霓的手心，她五指收拢，用额头顶了顶沈照渡低头的脑袋。<br />
“活下去，把我爹娘当成亲生的来照顾，好吗？”<br />
力气流失得很快，因为缺氧，沈霓视野里一切都开始摇晃崩塌，连沈照渡近在眼前的脸都在不断变换。<br />
她终于看清了无名黑瘦的脸，两颊可怜地凹陷着，衬得明亮的眼睛大大的，稚嫩的狠厉已经浮现，唯独在看着她时多了一分羞怯。<br />
还有十七岁的镇北将军，阴沉乖戾，当她的目光没有落在他身上时，就会眼巴巴地看着高台上的她，难掩落寞与不忿。<br />
后来他终于长大，成为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左都督，在她身上用力沉醉，一次又一次将她护在怀中身后。<br />
最后，是眼前现在的沈照渡。<br />
不是锋芒初露的小狼，也不是傲睨万物昭武候，只是红尘中渺渺一粟。<br />
他用十年时间造就一个金刚不坏之身，将她从深渊中救出，现在，她愿用眼睛为他塑上金身<br />
“看着我。”<br />
沈照渡听话抬头，眼睛通红，长长的睫毛上还挂着泪珠，一眨眼又慌然落在沈霓的衣角上。<br />
朦胧的视野突然一暗，他眼睛微微睁大，含住他唇珠的两片嘴唇柔软而冰冷，血腥弥漫。<br />
沈霓已经奄奄一息，说一句话也要分开好几次才能说完：“沈照渡，我喜欢你的，所以，别哭了……”<br />
相依的唇齿一松，濡在他唇上的最后一点鼻息随风而散，怀中被他抱得固若金汤的城池顷刻沙泥俱下，轰然倒塌。<br />
--------------------<br />
第44章 四十四<br />
沈照渡的眼泪在沈霓气绝的那一刹那消失殆尽，五感都随她失去的心跳和气息终止。<br />
他旁若无人地托起瘫软在自己怀里的沈霓，听不见沈夫人崩溃的痛哭，看不到冲到他面前跪下捶地的沈正荣，只将自己的明珠小心捧着。<br />
他搂着沈霓的肩膀，让她可以舒服地靠在自己身上。<br />
她的脸色苍白，还呈现着一种死灰色，偏偏她面容恬静，姿态安详，仿佛只是睡着而已。<br />
不管是归元寺里，含章宫中，还是在他昭武候府，她睡着时都是这个样子的。<br />
她现在只是睡着了而已。
但这也是听说而已，他还没有丧心病狂到拿活人做试验观摩。<br />
现在看到沈霓脸色青紫，一双杏眼瞪大，憋得通红，嘴巴张大着拼命吸气，却不能缓解她半分窒息。<br />
“解药，解药呢！”震怒之下，沈正荣怒喝一声扯断缚在手上的麻绳，扑向阿玉奇紧紧掐住他的脖子，让他也尝尝沈霓痛苦的滋味。<br />
“快把解药交出来，不然我就让你陪葬！”<br />
沈正荣用尽此生最大的力气，饶是阿玉奇想将他扯开，根本无济于事。<br />
“没，没有解药……”他憋得满脸通红，嘶哑着嗓子咬牙用力说，“解药在漠北，不，不在我身上。”<br />
悬在半空名曰绝望的巨石轰然坠下，碎裂的飞石与尘土冲进眼睛里，痛得发酸，只能靠眼泪稀释。<br />
沈正荣被四个手下扯开，按回太师椅上，嘴上还不停大喊：“找大夫，快去找大夫过来！”<br />
阿玉奇重重咳了两声才把气顺回来，连忙给离门最近的手下示意，让他出去找大夫。<br />
他的目标不是沈霓，而且沈霓死了对他一点好处也没有。<br />
疯狗的反扑，不是人能承受的后果。<br />
有风拂过，沈霓的窒息感终于有所缓解，她颤巍巍地抬起手：“沈照渡……”<br />
“我在。”沈照渡立刻抓住她冷如冰霜的手，放到唇边急躁地呵了几口暖气，“大夫快到了，你不要说话好不好？”<br />
其实，他更想说——求求你。<br />
求求你坚持下去，求求你，不要抛下我。<br />
“怎么，临终遗言也不想听了？”沈霓轻轻捶了捶他的嘴角，“那换个人来听，不要你了。”<br />
“不准不要我！”沈照渡大喊一声，想张开双臂将她抱紧，又怕伤到了她，只能巴巴地伏在她身边一句一句地哀求，“沈霓，你不会死的对不对，你是在骗我的，是骗人的！”<br />
剧烈起伏的胸膛缓缓平复下来，剧烈的喘息声一点点消失不见，沈照渡一愣，以为她在好转的时候，沈霓那双明亮的眼睛却慢慢黯淡下来。<br />
“扶我坐起来。”<br />
沈照渡立刻小心翼翼将她扶起，然后侧过身让她倚靠在自己怀里，仿佛在捧着一只布满裂痕的瓷器。<br />
“这样可以吗？”<br />
沈霓气若游丝地强撑着眼皮，努力要看清沈照渡的脸：“听着，这是我最后留给你的话，你敢不听，我定然要你后悔。”<br />
说完这长长一串，沈霓忍不住轻咳起来，刚平复的呼吸再度急促起来。<br />
“你、你听清楚了吗。”没听到沈照渡的回应，沈霓掐他的手臂，“回答我。”<br />
从前她就掐不痛他，现在更是虚弱得像一阵风，吹过就消逝，抓不了，留不住。<br />
他强忍着哽咽嗯了一声，鼻音浓浓。<br />
沈霓才松了口气，那种强压感又开始挤压着她的胸腔，仿佛沉入了深海之中，碧天还高的海水压在单薄的她身上，势要将她压成一张花笺。<br />
“大夫来了也救不了我。你要记住，我死了以后，你可以报仇，可以崩溃消沉，但你不能死，一定一定不能死，听、听到了吗！”<br />
她用尽全力，咬着牙挤出一个一个字：“你杀了阿玉奇，朝野上下便不会追究你，你依旧是权倾天下的都督。如果你敢殉情，敢自杀，我，我……”咽喉似乎被异物堵住，沈霓倏地瞪大灰白的眼睛，如枯枝般的手像要抓住救命稻草一般抓住沈照渡的手，连青筋都在颤抖。<br />
“我不死，我听你的话，不会死！”<br />
眼看沈霓的喘息越来越短促，沈照渡急切又卑微地哀求：“沈霓，我找了你十年，你不能就这样抛下我，不能！”<br />
这十年他尝过穷困潦倒，受过刀锯斧钺的剐剁，从千军万马杀出尸山血海，越过刀山，蹚过火海，每一天都像在无间地狱中受苦受难，只为得见他的功德圆满，他的沈霓。<br />
为什么上天总是不肯宽待他，总要将他在意的东西夺走。<br />
明明他要求的不过一个沈霓！<br />
他这具身躯受过太多苦痛与伤害，有皮开肉绽，也有刻骨钻心，但每一下都没有让他流过一滴眼泪。<br />
正厅里静悄悄的，只有水滴落下的声音。<br />
温热的泪不断滴在沈霓的手心，她五指收拢，用额头顶了顶沈照渡低头的脑袋。<br />
“活下去，把我爹娘当成亲生的来照顾，好吗？”<br />
力气流失得很快，因为缺氧，沈霓视野里一切都开始摇晃崩塌，连沈照渡近在眼前的脸都在不断变换。<br />
她终于看清了无名黑瘦的脸，两颊可怜地凹陷着，衬得明亮的眼睛大大的，稚嫩的狠厉已经浮现，唯独在看着她时多了一分羞怯。<br />
还有十七岁的镇北将军，阴沉乖戾，当她的目光没有落在他身上时，就会眼巴巴地看着高台上的她，难掩落寞与不忿。<br />
后来他终于长大，成为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左都督，在她身上用力沉醉，一次又一次将她护在怀中身后。<br />
最后，是眼前现在的沈照渡。<br />
不是锋芒初露的小狼，也不是傲睨万物昭武候，只是红尘中渺渺一粟。<br />
他用十年时间造就一个金刚不坏之身，将她从深渊中救出，现在，她愿用眼睛为他塑上金身<br />
“看着我。”<br />
沈照渡听话抬头，眼睛通红，长长的睫毛上还挂着泪珠，一眨眼又慌然落在沈霓的衣角上。<br />
朦胧的视野突然一暗，他眼睛微微睁大，含住他唇珠的两片嘴唇柔软而冰冷，血腥弥漫。<br />
沈霓已经奄奄一息，说一句话也要分开好几次才能说完：“沈照渡，我喜欢你的，所以，别哭了……”<br />
相依的唇齿一松，濡在他唇上的最后一点鼻息随风而散，怀中被他抱得固若金汤的城池顷刻沙泥俱下，轰然倒塌。<br />
--------------------<br />
第44章 四十四<br />
沈照渡的眼泪在沈霓气绝的那一刹那消失殆尽，五感都随她失去的心跳和气息终止。<br />
他旁若无人地托起瘫软在自己怀里的沈霓，听不见沈夫人崩溃的痛哭，看不到冲到他面前跪下捶地的沈正荣，只将自己的明珠小心捧着。<br />
他搂着沈霓的肩膀，让她可以舒服地靠在自己身上。<br />
她的脸色苍白，还呈现着一种死灰色，偏偏她面容恬静，姿态安详，仿佛只是睡着而已。<br />
不管是归元寺里，含章宫中，还是在他昭武候府，她睡着时都是这个样子的。<br />
她现在只是睡着了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