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在这时，清澈的少女声从后传来：“鬼姑！”<br />
那少女道：“你的敌人是我！”<br />
倏忽地，一阵水系蓝光从鬼姑所化的黑气中浮现，鬼姑一声尖叫，猛地放开江雪禾，向后疾退。<br />
江雪禾跌落在地。<br />
他周身无力，失血让他视线模糊，他跌坐在地无力行动，忍着一腔痛意，扭头与鬼姑一同看去——<br />
发带飞扬，雪色襦裙曳地，额发乌黑，回来的女孩脸如白雪。<br />
这雪无边无际。<br />
皓如鹅毛。<br />
江雪禾眸子缩住。<br />
这并非他想看到的，但是漫天飞雪中，十岁的缇婴从密林中走出。<br />
她手指捏诀，一团蓝色道法之光明亮无比。<br />
她眼睛从鬼姑身上，落到那跪坐在地、无力起身的黑衣少年身上。<br />
他声音沙哑，语气却少有地严厉，斥责她：“谁让你回来的？你要让我的一切所为，前功尽弃吗？”<br />
十岁女孩露出一个苍白的、凄然的笑。<br />
江雪禾心中预感不妙。<br />
他哑声：“小婴……”<br />
缇婴仰头，看向鬼姑。<br />
鬼姑看到她出现，脸上浮起似笑非笑的神色，朝她伸出手：“乖孩子，你回来了……你不是我的对手……”<br />
缇婴仰着脸，喃喃自语：“你在我的识海中留了手段，我当然无法背叛你。我永远无法背叛你……”<br />
鬼姑露出满意的神色，温柔非常地用黑气来抚摸她脸颊：“乖孩子，只要你乖乖回来，站到我这边，我就不怪罪你跟人逃跑的事……你被人引诱了，但我依然爱你。”<br />
缇婴侧过脸，看向江雪禾。<br />
她秀白稚嫩的脸上，漆黑的眼中浮起一些水雾。<br />
她如此稚嫩，如此年幼，但她已经明白了进退两难的局面。<br />
她哽咽道：“小禾哥哥，我想，我喜欢你。”<br />
江雪禾眸子一怔。<br />
他试图调用周身的所有力气，咒术让他面容苍白间渗血，他不肯多看她一眼，不想因此动摇。然他积聚力量之间，突然听她这么说……他看过来。<br />
他眼神有些迷惘不解。<br />
雪落在缇婴睫毛上。<br />
飞雪落在发顶，她低头，睫毛上凝出一点点水：“我是说……如果我长大了，我觉得我会喜欢你。”<br />
“小禾哥哥，我一直想长大。我想让你看看我长大后的样子，可是……”可是，没有时间给她长大了。<br />
她不想让他死，她便要对付鬼姑。她此时过于年少，她杀不掉鬼姑，但她有一种手段杀鬼姑——<br />
鬼姑与她有神魂上的契约。<br />
她永生无法背叛鬼姑。<br />
可是……如果她背叛自己呢？<br />
--<br />
缇婴蓦地对自己动手，手指点向自己眉心，杀招直击！<br />
鬼姑惨叫：“不要——”<br />
她扑上去挽救，救人却永远没有杀人快。<br />
缇婴一指点命脉，断灵脉，毁识海……<br />
她毫不犹豫地自刎，鲜血抛出，下方的凡人一家看得呆滞。<br />
鬼姑发出惨叫连连声，扑向缇婴。缇婴噙着泪的眼睛，一目不错地盯着江雪禾……<br />
她被鬼姑气息包围，被卷上天，看鬼姑试图救自己，但她断然自毁，识海中如起飓风，她知道鬼姑救不了自己。<br />
缇婴心中有一重报复的快感。<br />
她却只看着江雪禾。<br />
她看过无数人死，她始终不明白死亡是什么。也许，对她来说，死亡是一份无期的思念。<br />
她很想长大。<br />
她想要他看看她长大的样子，但是……<br />
--<br />
在生死之际，在鬼姑怒吼中，缇婴身体软软向下跌落，她闭上眼，识海空乱，一团意识脱体而出。<br />
那是魂魄。<br />
魂魄浸染了魔气，魔气藉着这团死前意识的游走，开始侵蚀这方天地……<br />
而此危急关头，江雪禾忽然纵来，将半空中的少女抱入怀中。<br />
他毫不犹豫地捏碎自己的灵根，用最后的力量包裹住她，将她即将飘走的神识定住。他的身体一点点溃散，他所有的力量拢住她，一点点将魔气逼回去。<br />
他将魔气从她眉目间，逼回她体内。他在其中画了一座笼，艰难无比地困住那团魔气。<br />
在他施法间，缇婴模模糊糊地睁开眼。<br />
她眼神涣散，痴痴看他。<br />
她看他的眼神，不知是十岁的她，还是十六岁的她。不知是迷惘得什么也不知道的小缇婴，还是被魔气侵蚀、被迫藏入意识记忆中的缇婴……<br />
江雪禾意识早已混沌，不过是凭本能，做自己早已想好要做的事。<br />
他此时明白了一切。他的气息抚着她面颊——<br />
“别怕。无论怎样颠沛流离，无论怎样面目全非，无论怎样相逢不识……你都要相信，终有一日，我们会重逢……”<br />
他即将溃散时，缇婴忽然伸手。<br />
神识中，她将他拽入她识海。现实中，她与他额头相抵。<br />
下一瞬，大量的、涣散的、属于缇婴的所有记忆，包裹住二人。<br />
记忆回归她身体，他亦被附上她的记忆。她不肯放他离开，她心甘情愿地挽留他，将她的记忆与他分享——<br />
鬼姑癫狂大吼：“我不会放过你们！我要篡改你们的记忆，我要吞噬你们的记忆……我要让你们忘掉所有一切！<br />
“美好的全部忘掉，残酷的全部留下！<br />
“我诅咒你们，你们不会想起一切！”<br />
--<br />
漫雪弥漫，大雾笼罩。<br />
一滴滴血，自少年少女身上，滴溅在莹莹白雪间。<br />
缇婴的记忆与江雪禾的空白神识融合到了一处。<br />
包裹着魔气的少女神识，全无保留地将自己与他分享，将自己与师兄的神魂牵绊让出，让他与自己的爱恨共存，让他空白的神识染上色彩。<br />
记忆如潮水，铺天盖地，涌向江雪禾——<br />
十岁的缇婴醒来后，以为自己杀掉了鬼姑，回归月枯村。<br />
十四岁的夜杀醒来，看到的是父母一家的尸体，自己破碎的灵根。<br />
所有美好被遗忘，所有仇恨记在心。<br />
此前种种愉悦皆不存在，与欢喜有关的所有记忆皆被封存，皆被吞噬……<br />
夜杀被断生道追杀，被质问谷主的死是否与他有关。<br />
夜杀被送上祭台，被种下黥人咒。<br />
祭台上，鬼魂们吞噬他的那些时刻，痛苦中，他藉着鬼魂们，浑噩想到了一个年幼的、哭泣的女孩影子。<br />
夜杀模模糊糊中，在黥人咒作用时，朝自己想像中的女孩伸出手，轻声问：“你为什么要哭？”<br />
他看到大雪漫飞，女孩倒在血泊中。<br />
黥人咒附身成功时，可以实现一个愿望。少年夜杀从黥人咒中醒来，许的愿望是救一个他不知道是否存在的女孩的性命。<br />
当他摆脱祭台，当他杀光断生道，当他走出那个噩梦，鬼姑吞噬记忆的作用与黥人咒的罪孽恶力，共同让他遗忘所有。<br />
自此，他独身行于天地，他寻找着解除黥人咒的法子。<br />
十八岁的江雪禾，戴着风帽，坐在五毒林的山洞中，与一个十四岁的少女相遇。<br />
纱帘飞扬，他看到她好奇的、灵动的、美丽的眼睛。<br />
--那不是初遇。<br />
那是重逢。<br />
--<br />
“哗——”<br />
雷鸣阵阵，山洪泄流。记忆回归的时刻，沉睡其中多年的意识苏醒，记忆秘境轰然打破。<br />
第155章 大梦终焉1<br />
一切打破, 回归秽鬼林中忘生镜所设的那个秘境。
那少女道：“你的敌人是我！”<br />
倏忽地，一阵水系蓝光从鬼姑所化的黑气中浮现，鬼姑一声尖叫，猛地放开江雪禾，向后疾退。<br />
江雪禾跌落在地。<br />
他周身无力，失血让他视线模糊，他跌坐在地无力行动，忍着一腔痛意，扭头与鬼姑一同看去——<br />
发带飞扬，雪色襦裙曳地，额发乌黑，回来的女孩脸如白雪。<br />
这雪无边无际。<br />
皓如鹅毛。<br />
江雪禾眸子缩住。<br />
这并非他想看到的，但是漫天飞雪中，十岁的缇婴从密林中走出。<br />
她手指捏诀，一团蓝色道法之光明亮无比。<br />
她眼睛从鬼姑身上，落到那跪坐在地、无力起身的黑衣少年身上。<br />
他声音沙哑，语气却少有地严厉，斥责她：“谁让你回来的？你要让我的一切所为，前功尽弃吗？”<br />
十岁女孩露出一个苍白的、凄然的笑。<br />
江雪禾心中预感不妙。<br />
他哑声：“小婴……”<br />
缇婴仰头，看向鬼姑。<br />
鬼姑看到她出现，脸上浮起似笑非笑的神色，朝她伸出手：“乖孩子，你回来了……你不是我的对手……”<br />
缇婴仰着脸，喃喃自语：“你在我的识海中留了手段，我当然无法背叛你。我永远无法背叛你……”<br />
鬼姑露出满意的神色，温柔非常地用黑气来抚摸她脸颊：“乖孩子，只要你乖乖回来，站到我这边，我就不怪罪你跟人逃跑的事……你被人引诱了，但我依然爱你。”<br />
缇婴侧过脸，看向江雪禾。<br />
她秀白稚嫩的脸上，漆黑的眼中浮起一些水雾。<br />
她如此稚嫩，如此年幼，但她已经明白了进退两难的局面。<br />
她哽咽道：“小禾哥哥，我想，我喜欢你。”<br />
江雪禾眸子一怔。<br />
他试图调用周身的所有力气，咒术让他面容苍白间渗血，他不肯多看她一眼，不想因此动摇。然他积聚力量之间，突然听她这么说……他看过来。<br />
他眼神有些迷惘不解。<br />
雪落在缇婴睫毛上。<br />
飞雪落在发顶，她低头，睫毛上凝出一点点水：“我是说……如果我长大了，我觉得我会喜欢你。”<br />
“小禾哥哥，我一直想长大。我想让你看看我长大后的样子，可是……”可是，没有时间给她长大了。<br />
她不想让他死，她便要对付鬼姑。她此时过于年少，她杀不掉鬼姑，但她有一种手段杀鬼姑——<br />
鬼姑与她有神魂上的契约。<br />
她永生无法背叛鬼姑。<br />
可是……如果她背叛自己呢？<br />
--<br />
缇婴蓦地对自己动手，手指点向自己眉心，杀招直击！<br />
鬼姑惨叫：“不要——”<br />
她扑上去挽救，救人却永远没有杀人快。<br />
缇婴一指点命脉，断灵脉，毁识海……<br />
她毫不犹豫地自刎，鲜血抛出，下方的凡人一家看得呆滞。<br />
鬼姑发出惨叫连连声，扑向缇婴。缇婴噙着泪的眼睛，一目不错地盯着江雪禾……<br />
她被鬼姑气息包围，被卷上天，看鬼姑试图救自己，但她断然自毁，识海中如起飓风，她知道鬼姑救不了自己。<br />
缇婴心中有一重报复的快感。<br />
她却只看着江雪禾。<br />
她看过无数人死，她始终不明白死亡是什么。也许，对她来说，死亡是一份无期的思念。<br />
她很想长大。<br />
她想要他看看她长大的样子，但是……<br />
--<br />
在生死之际，在鬼姑怒吼中，缇婴身体软软向下跌落，她闭上眼，识海空乱，一团意识脱体而出。<br />
那是魂魄。<br />
魂魄浸染了魔气，魔气藉着这团死前意识的游走，开始侵蚀这方天地……<br />
而此危急关头，江雪禾忽然纵来，将半空中的少女抱入怀中。<br />
他毫不犹豫地捏碎自己的灵根，用最后的力量包裹住她，将她即将飘走的神识定住。他的身体一点点溃散，他所有的力量拢住她，一点点将魔气逼回去。<br />
他将魔气从她眉目间，逼回她体内。他在其中画了一座笼，艰难无比地困住那团魔气。<br />
在他施法间，缇婴模模糊糊地睁开眼。<br />
她眼神涣散，痴痴看他。<br />
她看他的眼神，不知是十岁的她，还是十六岁的她。不知是迷惘得什么也不知道的小缇婴，还是被魔气侵蚀、被迫藏入意识记忆中的缇婴……<br />
江雪禾意识早已混沌，不过是凭本能，做自己早已想好要做的事。<br />
他此时明白了一切。他的气息抚着她面颊——<br />
“别怕。无论怎样颠沛流离，无论怎样面目全非，无论怎样相逢不识……你都要相信，终有一日，我们会重逢……”<br />
他即将溃散时，缇婴忽然伸手。<br />
神识中，她将他拽入她识海。现实中，她与他额头相抵。<br />
下一瞬，大量的、涣散的、属于缇婴的所有记忆，包裹住二人。<br />
记忆回归她身体，他亦被附上她的记忆。她不肯放他离开，她心甘情愿地挽留他，将她的记忆与他分享——<br />
鬼姑癫狂大吼：“我不会放过你们！我要篡改你们的记忆，我要吞噬你们的记忆……我要让你们忘掉所有一切！<br />
“美好的全部忘掉，残酷的全部留下！<br />
“我诅咒你们，你们不会想起一切！”<br />
--<br />
漫雪弥漫，大雾笼罩。<br />
一滴滴血，自少年少女身上，滴溅在莹莹白雪间。<br />
缇婴的记忆与江雪禾的空白神识融合到了一处。<br />
包裹着魔气的少女神识，全无保留地将自己与他分享，将自己与师兄的神魂牵绊让出，让他与自己的爱恨共存，让他空白的神识染上色彩。<br />
记忆如潮水，铺天盖地，涌向江雪禾——<br />
十岁的缇婴醒来后，以为自己杀掉了鬼姑，回归月枯村。<br />
十四岁的夜杀醒来，看到的是父母一家的尸体，自己破碎的灵根。<br />
所有美好被遗忘，所有仇恨记在心。<br />
此前种种愉悦皆不存在，与欢喜有关的所有记忆皆被封存，皆被吞噬……<br />
夜杀被断生道追杀，被质问谷主的死是否与他有关。<br />
夜杀被送上祭台，被种下黥人咒。<br />
祭台上，鬼魂们吞噬他的那些时刻，痛苦中，他藉着鬼魂们，浑噩想到了一个年幼的、哭泣的女孩影子。<br />
夜杀模模糊糊中，在黥人咒作用时，朝自己想像中的女孩伸出手，轻声问：“你为什么要哭？”<br />
他看到大雪漫飞，女孩倒在血泊中。<br />
黥人咒附身成功时，可以实现一个愿望。少年夜杀从黥人咒中醒来，许的愿望是救一个他不知道是否存在的女孩的性命。<br />
当他摆脱祭台，当他杀光断生道，当他走出那个噩梦，鬼姑吞噬记忆的作用与黥人咒的罪孽恶力，共同让他遗忘所有。<br />
自此，他独身行于天地，他寻找着解除黥人咒的法子。<br />
十八岁的江雪禾，戴着风帽，坐在五毒林的山洞中，与一个十四岁的少女相遇。<br />
纱帘飞扬，他看到她好奇的、灵动的、美丽的眼睛。<br />
--那不是初遇。<br />
那是重逢。<br />
--<br />
“哗——”<br />
雷鸣阵阵，山洪泄流。记忆回归的时刻，沉睡其中多年的意识苏醒，记忆秘境轰然打破。<br />
第155章 大梦终焉1<br />
一切打破, 回归秽鬼林中忘生镜所设的那个秘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