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音明明不大，却在偌大的城市里回响。<br />
“没有，但是快了。”老头儿阴恻恻地笑着，抖了抖报纸折起来，又说了一遍：“真罕见啊。”<br />
她摸了摸血泪干涸的脸，又怔怔问：“那我什么时候能见到我妈妈。”<br />
“你难道不知道吗？”老头儿阴阳怪气的，眯着眼，“你见不到她了。你忘记了吗。”<br />
“忘记了什么？”<br />
老头儿莫测一笑：“你的执念。”<br />
“我的执念，是我的妈妈……”<br />
“不，你错了，你的执念，不是你妈妈，你现在会变成这样，也不是因为你妈妈。不过没关系，你不是已经见过了苦厄之地的那个女人了吗？我想，你很快就会想起来了……”<br />
“吴芳蕊被恶灵杀死了……”<br />
“是啊，恶灵……如果你想明白了，你就能彻底醒过来了。”<br />
“我只想见到我妈妈，告诉我怎样才能见到。”她盯着他。<br />
“……你见不到她了，不如留下来，接替我。这里很适合你啊……”<br />
她摇头，不再和他废话，继续向前走。<br />
老头儿盯着她的背影看了一会儿，这才说道：<br />
“你可以继续向前走，只要你能看到海，找到海里的路，你就能回去，回去后，只要你获得了很多人的爱，那么，你就能再次见到你妈妈，否则，你还是会回来接替我。”<br />
女孩的身影消失在了黑暗里。<br />
一路走着，高楼又开始逐渐变矮，城市开始消失，在她的面前，是一望无际的黑色荒原，回头看时，连城市也消失了，这里全是石头，哪里有什么海。<br />
她没有纠结太长时间，便继续走了下去，脚底已经被尖利的石子磨破，她像是行走在刀锋利刃上，可是她仍然向前。<br />
一直走着，就会看到海吧……<br />
走到双脚都麻木了，平原却突然开始下沉，她站在高处的边缘，看到下面是一片白色森林挡住了去路，森林漫长，左右一眼望不到头。<br />
但是森林里生长的并非树木，而是一根根高约百米的白色圆柱体。<br />
每一根柱子几乎都是一样高，顶端是一个平面，每一个平面上，都有四五个人。<br />
就在她面前最近的这个圆柱体上，她看到三个人正在合伙将一个人撕裂。<br />
目光远眺，每一个圆柱体顶端的人都是如此，他们在互相殴打，残杀，死去的人或者被他们吃掉，或者被扔进圆柱体之间深不见底的黑暗里。<br />
但每当一个人死掉，柱子的芯里就会送上一个陌生的新人来。<br />
他们很忙，忙着厮杀，忙着拉帮结伙，没有时间看向她。<br />
白昭昭慢慢走下斜坡，走进这片白色的森林。底部的沙子是白色的，人落下去，很快就被白色的沙子吸收掉了身体，就连白骨也在飞快被腐蚀、咀嚼、消化。<br />
白昭昭心想，也许消化完了，就会变成新的人输送上去……<br />
这时，她察觉到了什么，突然站住，一秒后，一颗人头，掉落在她面前，深深砸进黏腻的白沙里。<br />
抬头望去，上面的人也在抻头看她。那是一张很普通的脸，是一个正常的人的脸，但表情却很恶毒。<br />
见没能砸到她，那个男人显然很失望，试图向她吐口水。<br />
明明他们并不认识，他却恶意满盈。<br />
白昭昭并不愤怒，满是血污的脚踩在那个掉下来的人头上，将它深深踩入地下，随即面无表情，继续前行。<br />
发现森林的下方有了不速之客，顶端其余的人仿佛发现了一个新的玩具，暂时放弃了自相残杀，开始试图攻击她。<br />
她一面小心躲避着，一面向前走……但是被扔下来的尸体往往飞着鲜血，等走出这片白色的森林时，她的身上已经脏污得不能看了。<br />
她的步速变慢，她实在是太累了。<br />
她的嘴唇微动，无声地重复着，喃喃着：<br />
“妈妈，我走不动了……”<br />
小的时候，她和妈妈去公园……<br />
公园太大了，她又那么小，她撒娇，让妈妈背她。<br />
妈妈笑着，蹲下，把她背在了背上。<br />
“昭昭还是个小宝宝呀。”妈妈笑着，“什么时候才能不用妈妈背了？”<br />
那时，昭昭还只是她的小名。<br />
“一辈子都要妈妈背呀……”她搂着母亲的脖子，很天真地说道。<br />
后来，她在母亲的背上睡去了。<br />
她的耳朵下，是母亲的心脏在跳跃，“怦怦”、“怦怦”，厚重而有力，隔着身体震颤着她。<br />
等她醒过来的时候，夕阳烧红了西方的云，漫天流火落入她的眼中——<br />
就如此时业火烧红的天空一样。<br />
她这样行尸走肉般走着，双腿早已经失去知觉，只是机械地摆动。<br />
她在命令自己，走一步，再走一步……<br />
在这里，红色的太阳似乎一直高悬在发乌的天上，在一个固定位置，散发着热辣的红光。世界并没有被这样的太阳照亮，反而笼罩在一片晦暗的猩红里。<br />
她不知道走了多久，更不知道自己走了多远……<br />
终于，她的耳边传来了“哗哗”的水声。<br />
她抬头，终于看到了一片一望无际的血海。<br />
海浪翻滚，卷起了红色的血沫，在海面上形成了一片红色的雾……<br />
雾里，黑色的巨人在深海里缓慢地走来走去。<br />
她麻木的情绪终于在此时有了反应，胸口剧烈起伏，呼吸也变得急促，干裂的嘴唇无声唤着：“妈妈……”<br />
“昭昭啊，我可怜的孩子……”<br />
冥冥之中，母亲哀恸的声音回荡在整个世界。她的声音里充满了疼惜与痛心……<br />
“妈妈！！”她嘶哑地叫出了声来。<br />
已经疲惫的灵魂就像重新获得了动力，她飞奔向那一片血海。<br />
第54章 现实<br />
已经疲惫的灵魂重新获得了动力, 她飞奔向那一片血海，但才靠近，一片巨浪就高高扬起, 毫不留情地将她拍倒在沙滩上。<br />
天地倒悬，五脏六腑崩裂一样疼。<br />
她痛得趴在地上, 半天都起不来<br />
血雾里的巨人突然停下, 看向了她。<br />
小小的女孩, 像是一只弱小的红色蚂蚁，从黑色的石砾地上爬起来, 再度冲向大海。<br />
“哗……”<br />
凶猛的浪越过黑色的狰狞岩石，再度高高扬起, 狠狠将她打了回去。<br />
她在地上滚了好几圈，坚硬锋利的碎石割破了皮肤, 她却像感觉不到一样, 支着摇晃的身子再度爬了起来, 向大海跑去。<br />
“哗……”<br />
一次又一次……<br />
一次又一次……<br />
身上无数的伤口被海水刺痛，带来钻心刺骨的疼, 她却仍要做那逆风的一粒沙。<br />
有一次, 她甚至觉得自己疼晕了过去：<br />
大脑变得迟钝, 视线变得模糊，但是她的四肢还能动，她的大脑已经不需要再指挥它们, 它们就已经带着她向大海爬去。<br />
不知何时, 巨人们涉过了汹涌的海，聚拢过来, 他们站在浅海，遮挡住了红色的日光, 俯视着她，看着她膝行着也要爬到海里。<br />
她死死咬着牙关，四肢都在发抖，坚定地，缓慢地，却在触到海水的一瞬间，又被推回了原点。<br />
这次，浪的力度并不狠，而是像一只温柔的手……<br />
像是一种慈悲的规劝。<br />
也像是最后的温柔。<br />
她软软瘫倒在地上，湿淋淋的裙子早已变得褴褛，裹着她鲜血淋漓的身体……她的身上几乎已经没有一块完好的地方，也已经没有一点力气了。<br />
睫毛上的血珠在眼前晕开一个又一个圆形的光圈，朦胧里，她终于看清楚了那些巨人的样子。<br />
原来它们只是黑色的雄壮骨架，皮肉贴着，不辨男女。<br />
在它们的眼眶里，是干涸的眼球，她甚至怀疑他们已经瞎了，什么也看不到。<br />
“妈妈……”<br />
她昏沉沉地枕在手臂上，无意识地呢喃着，嘴里的海水咸的发苦，混合着血液和唾液，从口中流下，染红了面前黑色的尖利石子。<br />
“妈妈……”在这一声羸弱的呼唤后，很久，她都一动不动。<br />
巨人们望了许久，最终，他们似乎确认她已经放弃了，转身准备散去——<br />
她的手又伸出来。<br />
从手到臂膀，血迹斑斑、伤痕累累，但她仍然支起自己的身子，艰难地向大海爬去。<br />
她又睁开了眼，被血染红的眼睛里，燃烧着熊熊的火焰，咬紧牙关。<br />
身体像被人从无数尖刀上拖过，她忍着剧痛，是最卑微的姿态，眼中却燃烧着火，一点点拉近着自己与大海之间的距离。<br />
海浪再一次高高掀起，像是预备给她重重的最后一击——
“没有，但是快了。”老头儿阴恻恻地笑着，抖了抖报纸折起来，又说了一遍：“真罕见啊。”<br />
她摸了摸血泪干涸的脸，又怔怔问：“那我什么时候能见到我妈妈。”<br />
“你难道不知道吗？”老头儿阴阳怪气的，眯着眼，“你见不到她了。你忘记了吗。”<br />
“忘记了什么？”<br />
老头儿莫测一笑：“你的执念。”<br />
“我的执念，是我的妈妈……”<br />
“不，你错了，你的执念，不是你妈妈，你现在会变成这样，也不是因为你妈妈。不过没关系，你不是已经见过了苦厄之地的那个女人了吗？我想，你很快就会想起来了……”<br />
“吴芳蕊被恶灵杀死了……”<br />
“是啊，恶灵……如果你想明白了，你就能彻底醒过来了。”<br />
“我只想见到我妈妈，告诉我怎样才能见到。”她盯着他。<br />
“……你见不到她了，不如留下来，接替我。这里很适合你啊……”<br />
她摇头，不再和他废话，继续向前走。<br />
老头儿盯着她的背影看了一会儿，这才说道：<br />
“你可以继续向前走，只要你能看到海，找到海里的路，你就能回去，回去后，只要你获得了很多人的爱，那么，你就能再次见到你妈妈，否则，你还是会回来接替我。”<br />
女孩的身影消失在了黑暗里。<br />
一路走着，高楼又开始逐渐变矮，城市开始消失，在她的面前，是一望无际的黑色荒原，回头看时，连城市也消失了，这里全是石头，哪里有什么海。<br />
她没有纠结太长时间，便继续走了下去，脚底已经被尖利的石子磨破，她像是行走在刀锋利刃上，可是她仍然向前。<br />
一直走着，就会看到海吧……<br />
走到双脚都麻木了，平原却突然开始下沉，她站在高处的边缘，看到下面是一片白色森林挡住了去路，森林漫长，左右一眼望不到头。<br />
但是森林里生长的并非树木，而是一根根高约百米的白色圆柱体。<br />
每一根柱子几乎都是一样高，顶端是一个平面，每一个平面上，都有四五个人。<br />
就在她面前最近的这个圆柱体上，她看到三个人正在合伙将一个人撕裂。<br />
目光远眺，每一个圆柱体顶端的人都是如此，他们在互相殴打，残杀，死去的人或者被他们吃掉，或者被扔进圆柱体之间深不见底的黑暗里。<br />
但每当一个人死掉，柱子的芯里就会送上一个陌生的新人来。<br />
他们很忙，忙着厮杀，忙着拉帮结伙，没有时间看向她。<br />
白昭昭慢慢走下斜坡，走进这片白色的森林。底部的沙子是白色的，人落下去，很快就被白色的沙子吸收掉了身体，就连白骨也在飞快被腐蚀、咀嚼、消化。<br />
白昭昭心想，也许消化完了，就会变成新的人输送上去……<br />
这时，她察觉到了什么，突然站住，一秒后，一颗人头，掉落在她面前，深深砸进黏腻的白沙里。<br />
抬头望去，上面的人也在抻头看她。那是一张很普通的脸，是一个正常的人的脸，但表情却很恶毒。<br />
见没能砸到她，那个男人显然很失望，试图向她吐口水。<br />
明明他们并不认识，他却恶意满盈。<br />
白昭昭并不愤怒，满是血污的脚踩在那个掉下来的人头上，将它深深踩入地下，随即面无表情，继续前行。<br />
发现森林的下方有了不速之客，顶端其余的人仿佛发现了一个新的玩具，暂时放弃了自相残杀，开始试图攻击她。<br />
她一面小心躲避着，一面向前走……但是被扔下来的尸体往往飞着鲜血，等走出这片白色的森林时，她的身上已经脏污得不能看了。<br />
她的步速变慢，她实在是太累了。<br />
她的嘴唇微动，无声地重复着，喃喃着：<br />
“妈妈，我走不动了……”<br />
小的时候，她和妈妈去公园……<br />
公园太大了，她又那么小，她撒娇，让妈妈背她。<br />
妈妈笑着，蹲下，把她背在了背上。<br />
“昭昭还是个小宝宝呀。”妈妈笑着，“什么时候才能不用妈妈背了？”<br />
那时，昭昭还只是她的小名。<br />
“一辈子都要妈妈背呀……”她搂着母亲的脖子，很天真地说道。<br />
后来，她在母亲的背上睡去了。<br />
她的耳朵下，是母亲的心脏在跳跃，“怦怦”、“怦怦”，厚重而有力，隔着身体震颤着她。<br />
等她醒过来的时候，夕阳烧红了西方的云，漫天流火落入她的眼中——<br />
就如此时业火烧红的天空一样。<br />
她这样行尸走肉般走着，双腿早已经失去知觉，只是机械地摆动。<br />
她在命令自己，走一步，再走一步……<br />
在这里，红色的太阳似乎一直高悬在发乌的天上，在一个固定位置，散发着热辣的红光。世界并没有被这样的太阳照亮，反而笼罩在一片晦暗的猩红里。<br />
她不知道走了多久，更不知道自己走了多远……<br />
终于，她的耳边传来了“哗哗”的水声。<br />
她抬头，终于看到了一片一望无际的血海。<br />
海浪翻滚，卷起了红色的血沫，在海面上形成了一片红色的雾……<br />
雾里，黑色的巨人在深海里缓慢地走来走去。<br />
她麻木的情绪终于在此时有了反应，胸口剧烈起伏，呼吸也变得急促，干裂的嘴唇无声唤着：“妈妈……”<br />
“昭昭啊，我可怜的孩子……”<br />
冥冥之中，母亲哀恸的声音回荡在整个世界。她的声音里充满了疼惜与痛心……<br />
“妈妈！！”她嘶哑地叫出了声来。<br />
已经疲惫的灵魂就像重新获得了动力，她飞奔向那一片血海。<br />
第54章 现实<br />
已经疲惫的灵魂重新获得了动力, 她飞奔向那一片血海，但才靠近，一片巨浪就高高扬起, 毫不留情地将她拍倒在沙滩上。<br />
天地倒悬，五脏六腑崩裂一样疼。<br />
她痛得趴在地上, 半天都起不来<br />
血雾里的巨人突然停下, 看向了她。<br />
小小的女孩, 像是一只弱小的红色蚂蚁，从黑色的石砾地上爬起来, 再度冲向大海。<br />
“哗……”<br />
凶猛的浪越过黑色的狰狞岩石，再度高高扬起, 狠狠将她打了回去。<br />
她在地上滚了好几圈，坚硬锋利的碎石割破了皮肤, 她却像感觉不到一样, 支着摇晃的身子再度爬了起来, 向大海跑去。<br />
“哗……”<br />
一次又一次……<br />
一次又一次……<br />
身上无数的伤口被海水刺痛，带来钻心刺骨的疼, 她却仍要做那逆风的一粒沙。<br />
有一次, 她甚至觉得自己疼晕了过去：<br />
大脑变得迟钝, 视线变得模糊，但是她的四肢还能动，她的大脑已经不需要再指挥它们, 它们就已经带着她向大海爬去。<br />
不知何时, 巨人们涉过了汹涌的海，聚拢过来, 他们站在浅海，遮挡住了红色的日光, 俯视着她，看着她膝行着也要爬到海里。<br />
她死死咬着牙关，四肢都在发抖，坚定地，缓慢地，却在触到海水的一瞬间，又被推回了原点。<br />
这次，浪的力度并不狠，而是像一只温柔的手……<br />
像是一种慈悲的规劝。<br />
也像是最后的温柔。<br />
她软软瘫倒在地上，湿淋淋的裙子早已变得褴褛，裹着她鲜血淋漓的身体……她的身上几乎已经没有一块完好的地方，也已经没有一点力气了。<br />
睫毛上的血珠在眼前晕开一个又一个圆形的光圈，朦胧里，她终于看清楚了那些巨人的样子。<br />
原来它们只是黑色的雄壮骨架，皮肉贴着，不辨男女。<br />
在它们的眼眶里，是干涸的眼球，她甚至怀疑他们已经瞎了，什么也看不到。<br />
“妈妈……”<br />
她昏沉沉地枕在手臂上，无意识地呢喃着，嘴里的海水咸的发苦，混合着血液和唾液，从口中流下，染红了面前黑色的尖利石子。<br />
“妈妈……”在这一声羸弱的呼唤后，很久，她都一动不动。<br />
巨人们望了许久，最终，他们似乎确认她已经放弃了，转身准备散去——<br />
她的手又伸出来。<br />
从手到臂膀，血迹斑斑、伤痕累累，但她仍然支起自己的身子，艰难地向大海爬去。<br />
她又睁开了眼，被血染红的眼睛里，燃烧着熊熊的火焰，咬紧牙关。<br />
身体像被人从无数尖刀上拖过，她忍着剧痛，是最卑微的姿态，眼中却燃烧着火，一点点拉近着自己与大海之间的距离。<br />
海浪再一次高高掀起，像是预备给她重重的最后一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