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必。清池和顾文知在对视之时，彼此的目光都露出了自己猜测的端倪。<br />
但很快消息又传了出来，荣安王谢辞了皇帝的美意，只愿意为臣子。<br />
请皇帝在诸位皇子里令择储君。<br />
也不知道他是看穿了皇帝其实在试探他，还是真的厌倦了皇家的斗争。<br />
在这位忠诚的荣安王殿下再三跪请下，皇帝泪洒衣襟，“皇弟啊，当年是朕之错，耽误了你，你现代还能原谅政吗？”<br />
一国之君说出这样卑微的话，任是受过忠君思想的臣子定然也会夸张又惶恐地回答说：“不，都是小人谗言，与陛下无关。”毕竟，当年除了你死去了十万将士，二十万边民，最终我朝是胜利了的。<br />
但这位荣安王殿下什么也没说，只是沉默地坐在轮椅里，攥着轮椅扶手的两只手指骨白得泛青，他强忍着什么。<br />
皇帝看着这样的他，皱了皱眉，有些生气地道：“无缺啊，无缺，你就这一个缺点让为兄很不高兴！“<br />
这对世俗里身份最高贵的兄弟，最终还是不欢而散。<br />
很快，皇帝又继续上朝了。只不过，太子位未决，皇弟态度暧/昧，他已在勤政殿的匾牌后写了继位者，待他百年后，自有分晓。<br />
顾文知也开始上朝了，最近清池的身体看起来好了许多。<br />
清池闲在晴雨阁里，是真的把最近朝廷上发生的事情当做一桩笑谈瞧。<br />
其实，顾文知应该早就知道皇帝真正的想法了，他之所以还是抗君，其实是不同意皇帝拿周无缺当跳板，其实动的是太子。<br />
皇帝权欲愈盛。<br />
复朝当天，就派萧朗阳率十万兵将前往洛地讨伐伪前燕势力。更是委派荣安王亲自彻查盛京，上一次劫囚事件伪燕势力出入自得，必定是盛京里边有人。<br />
萧朗阳和荣安王自然领命。<br />
皇帝很狡猾，他用的人全都是荣安王的人，或是曾经有故，或是干脆就是。如果他们给不了一个让他满意的答案，今年的年节注定就要在血腥里渡过了。<br />
于是，满朝风雨不定，人人自危。<br />
如陷宦海。<br />
把玩朝政的皇帝是一个很有野心的操盘手，站在他身边的顾文知看得很分明，他一向也很明哲保身，从来都做该做的事。譬如这一次带头违逆皇帝，不让他立周无缺为储君，反而得到了皇帝的爱重。<br />
但他在这一次的风波当中，唯一担心就是清池。<br />
那天，清池出现在了朱雀大街。本来也不算什么，但问题就出在，那位小燕王曾经是清池的义兄，并且在最后一次离京的时候，要把她也带走。<br />
顾文知从得来的情报得知，周无缺这一次就盯上了她。<br />
果然，就在次日，周无缺亲自登门了。<br />
他身边是近二十带刀内侍，各个高大悍勇，眼神如刀，一看便知是他身边亲卫。<br />
顾文知知道他的来意，“我夫人只是一个弱女子，荣安王殿下又何必为难她。”<br />
“顾相这是何话？我只是请顾夫人去一趟大理寺，问一些事情，绝不至于为难她。”坐在轮椅上的周无缺，在这冬日穿着黑漆漆的大氅，一张脸冷得如冻雪，眉眼如墨，朱唇泛白，眉间一粒朱砂痣，却把一张病色的脸，衬得他面若观音，十分娟秀。<br />
在他身后的内侍，高大沉默，撑着一把雪伞。<br />
这一天雪下得挺大，近乎人膝。<br />
顾文知身后都是顾家家丁，他脸色十分难看，却还是冷静地道：“我知道殿下是为陛下办事，可我夫人病弱，可否让我也一同过去？”<br />
“顾相莫要为难我。”<br />
顾文知额头都似裂开，但在周围内侍冰冷阴鸷的目光下，他最终还是说：“殿下，我夫人体弱，还望殿下在问完话后，及时通知一声，我会亲自上门接人。”<br />
这句话就是带着威胁意味了。<br />
周无缺一顾他，那目光之冷，胜过这冬雪，叫人如坠寒潭：“顾大人请放心。”<br />
顾文知闭了闭眼睛，然后同一边的管家道：“去请夫人过来。”<br />
第153章 四周目（完）<br />
清池被丫鬟请出来时, 也有些茫然，直到瞧见了顾府外虎视眈眈的带刀内侍。<br />
人高马大的侍卫撑着一把雪伞，上边也落着厚厚重重的雪, 看来是等了好一会儿。<br />
轮椅上的荣安王时不时地轻咳一声。<br />
顾文知和他分峙左右，眸光冷淡, 即便在这外间风雪肆意的情况下也绝对不请他们进去, 可知绝对是在生气了。<br />
“池儿。”她一出来, 他的目光便及时落在她身上，甚至不同以往, 一点也不顾忌外人，温声牵住了她的手, “你今日感觉如何。”<br />
清池本来想向这位荣安王请安，但顾文知这句话似乎是不愿意她这样做, 她心思略转, 微微点头, “夫君，我无碍的。”<br />
只是她近来缠绵病榻, 语气也显得十分娇弱。<br />
一身雪白狐裘搭在身子上, 也是身姿盈盈, 恰若弱柳。<br />
顾文知握住她的手，沉渊般的眸子有些闪烁，似乎有些话很难向她说, 却也不愿意放手。<br />
清池只能以眼神示意。<br />
“素来听说, 顾相和夫人一向恩爱，今日一见, 果然如是。”这位荣安王殿下的声音温和，语气也温和, 偏偏在他那张没有活气的脸对着人，就这番话也变得意味深长起来了。<br />
清池不知为何，觉得每次遇见这个人，仿佛都有一种被他扫过尾椎骨般的不适。<br />
譬如此刻。<br />
清池看了顾文知一眼，顾文知缓缓松开了手。<br />
“殿下说笑了。”<br />
“臣妻见过殿下，殿下万福。”<br />
“夫人免礼。”荣安王淡淡地说：“顾相还是先和夫人说说罢，时间不早了，不好继续耽误。”<br />
清池心里一突，抬头对上顾文知安慰沉稳的眸色，他的语气透露着沉郁，“池儿，为了此前的伪前朝小燕王案，殿下请你协助查案，去大理寺走一趟，你尽管把你见到的说与殿下听。”<br />
清池马上就明白了，一定是因为那天她的马车也出现在了朱雀大街，见证过囚车被劫，因而被这神通广大的周无缺查到了，就连顾文知也没法兜住。<br />
她脸色一下有些难看。<br />
顾文知看出了她的担忧，握着她的手很温暖，他说：“晚些时候，我亲自去接你。”<br />
这句话就是他给她的承诺。<br />
清池视线下意识地瞥了一眼其他人，发觉他们见怪不怪，看来是她来之前，就已经说好了的。“好。”她要走，可顾文知握着她的手是那样的紧，一点儿也没有要松开的迹象。<br />
周无缺已经有些不耐烦他们这些情情爱爱，语气透着些冷淡：“顾相，你还是晚些时候再来大理寺接顾夫人吧。”<br />
顾文知望向轮椅里的病人：“殿下为国事操劳，偶尔也要保重身体。”<br />
周无缺身后打伞的侍卫有些不善地瞧着顾文知。<br />
周无缺看不出一份生气的迹象，“夫人，请吧。”<br />
清池也知道自己是非去不可了，她这会儿反而觉得是顾文知在周无缺这个政敌面前露态了，低声道：“夫君，别担心我。”<br />
这么久以来，她再次唤他夫君，却是在这等情况下。<br />
顾文知很难形容自己的心情。<br />
清池苍白的脸颊浮上一个笑容，她是越来越美，自从过了十六岁以后，一天一个模样，如今正当十九，便如枝头那开得最盛大喧腾的花，声势浩大，倾国倾城。她清澈而无惧的眼神又似真的在告诉他，她的确是与这件事无关的。她不会有事的。顾文知其实并不在乎这一点，不管她和这件事有没有关系，在他看来他只是一个柔弱的、需要他庇佑的女子，他是绝对不会让她踏入这趟浑水的。<br />
“夫人请。”周无缺望着她，不知为何，多说了这么一句：“夫人看起来多病愁身，似有不足之症。”<br />
清池早就已经提起一百颗心来应对眼前这个男人，他不是她能够轻易拿得住的。但清池还是忍不住在心里吐槽了一句，你这病身子还好意思说我！<br />
“近来偶感风寒，如今体愈，有些不适。”清池客客气气地说着。<br />
“可本王听说，顾相一直为夫人延请良医圣手，看来夫人这病不轻。”<br />
就在清池措词如何回复，周无缺抛下一句令她心都凉了大半的话语下来：“宁国师素来医术高超，夫人可不请他瞧瞧。”<br />
她猛然抬眸，却对上一双平静如雪、冷寂如墓的眸子，它有着一种穿透力，仿佛知晓她的秘密，早就已经把她看穿了。<br />
清池干着嗓子，强笑了一两声，“听说宁国师不是已经回玄清洞住持年末法会，恐怕难以请得上。”<br />
“我听皇妹说过，夫人从前是宁国师最爱重的弟子，过了年后再请也无妨。”他似笑了那么一下，神容尊贵，虽苍白如雪，却也有着一种难以描述的风采。<br />
这仿佛就像是闲话。<br />
可一个心机深深，正当圣渥的王爷凭什么和她拉家常。<br />
坐在马车里的清池实在坐立不安，即便她不去看他，却觉得自己全身左右都沐浴在他那种危机四伏的视线下，行差踏错，很有可能换来的就是周无缺冷酷的质问。<br />
清池此刻已经明白，从她踏上这辆马车的时候，她就等于是踏入了周无缺的陷阱。<br />
审问，早已经开始。<br />
只是，清池不确定，这位荣安王想问的到底是什么，亦或者说他的目的是什么。<br />
她得再看看。<br />
“王爷是说公主？”清池轻笑了一声，她笔直坐着，但又不是那么拘束，很有贵女的教养，似乎果真被他拉的家常放松了下来。“不知王爷知不知道，我还未出阁的时候，曾经也是公主座下的弟子，其名琼魄。臣妻许久不曾见过公主了，不知公主贵体无恙否？”<br />
她因有些病色，皮肤似雪般透明，越发显得那双眼睛是那么大而清澈，全然都是一种作为小辈的诚挚询问。<br />
周无缺的手按在轮椅扶手上，白皙似雪，青色的血管蜿蜒其上，吸引了清池的目光。<br />
这双手看上去保养得甚好，还是留下了昔年匡扶山河、指挥三军的痕迹。<br />
这个很有心机的病美男，到底想要做什么？明明就连他的皇帝哥哥不也是一而再三地忌惮于他，这一次被他侥幸逃了，那下一次呢，在如今新政已经平稳推行下来，清池有一种很强烈的感觉，那就是皇帝早就想要把他身上的权力都给拿回来。<br />
至于怎么拿回来。这一次交给他负责通敌叛贼的事情，不就是一个很好的借口。<br />
不过，他也不是吃素的。所以，也在寻找突破口不是。清池猜测，他应该是发觉到了她和宁司君之间的关系，所以想从她这里打通宁司君。不然，在顾文知如此深受皇帝信任，又对李家轻拿轻放的情况下，他拿她问伪朝的事，说起来都有些可笑。<br />
顾文知大概也是清楚，周无缺寻不了她的麻烦。<br />
只是不知道，他另有所图。<br />
他们之间是沉默了好一会儿，只听得车外嶙峋的雪声，风旗飘帜，踏踏沉沉的亲兵步伐之声。风雪涌现，都被隔在暖玉温香的车厢之外。<br />
“顾夫人，你是个聪明人。”周无缺嗓子痒痒地咳了好几声，面色却一色的苍白，微些嫣红也难以分辨。他犀利敏睿的眼眸望着这个美丽的女子，笑了一下，“你用了羽化丹。”<br />
清池脸色一变。又听到他说：“之前我并不确定，夫人你和宁国师之间关系深密，但今日见到了夫人，才知此话不假。”
但很快消息又传了出来，荣安王谢辞了皇帝的美意，只愿意为臣子。<br />
请皇帝在诸位皇子里令择储君。<br />
也不知道他是看穿了皇帝其实在试探他，还是真的厌倦了皇家的斗争。<br />
在这位忠诚的荣安王殿下再三跪请下，皇帝泪洒衣襟，“皇弟啊，当年是朕之错，耽误了你，你现代还能原谅政吗？”<br />
一国之君说出这样卑微的话，任是受过忠君思想的臣子定然也会夸张又惶恐地回答说：“不，都是小人谗言，与陛下无关。”毕竟，当年除了你死去了十万将士，二十万边民，最终我朝是胜利了的。<br />
但这位荣安王殿下什么也没说，只是沉默地坐在轮椅里，攥着轮椅扶手的两只手指骨白得泛青，他强忍着什么。<br />
皇帝看着这样的他，皱了皱眉，有些生气地道：“无缺啊，无缺，你就这一个缺点让为兄很不高兴！“<br />
这对世俗里身份最高贵的兄弟，最终还是不欢而散。<br />
很快，皇帝又继续上朝了。只不过，太子位未决，皇弟态度暧/昧，他已在勤政殿的匾牌后写了继位者，待他百年后，自有分晓。<br />
顾文知也开始上朝了，最近清池的身体看起来好了许多。<br />
清池闲在晴雨阁里，是真的把最近朝廷上发生的事情当做一桩笑谈瞧。<br />
其实，顾文知应该早就知道皇帝真正的想法了，他之所以还是抗君，其实是不同意皇帝拿周无缺当跳板，其实动的是太子。<br />
皇帝权欲愈盛。<br />
复朝当天，就派萧朗阳率十万兵将前往洛地讨伐伪前燕势力。更是委派荣安王亲自彻查盛京，上一次劫囚事件伪燕势力出入自得，必定是盛京里边有人。<br />
萧朗阳和荣安王自然领命。<br />
皇帝很狡猾，他用的人全都是荣安王的人，或是曾经有故，或是干脆就是。如果他们给不了一个让他满意的答案，今年的年节注定就要在血腥里渡过了。<br />
于是，满朝风雨不定，人人自危。<br />
如陷宦海。<br />
把玩朝政的皇帝是一个很有野心的操盘手，站在他身边的顾文知看得很分明，他一向也很明哲保身，从来都做该做的事。譬如这一次带头违逆皇帝，不让他立周无缺为储君，反而得到了皇帝的爱重。<br />
但他在这一次的风波当中，唯一担心就是清池。<br />
那天，清池出现在了朱雀大街。本来也不算什么，但问题就出在，那位小燕王曾经是清池的义兄，并且在最后一次离京的时候，要把她也带走。<br />
顾文知从得来的情报得知，周无缺这一次就盯上了她。<br />
果然，就在次日，周无缺亲自登门了。<br />
他身边是近二十带刀内侍，各个高大悍勇，眼神如刀，一看便知是他身边亲卫。<br />
顾文知知道他的来意，“我夫人只是一个弱女子，荣安王殿下又何必为难她。”<br />
“顾相这是何话？我只是请顾夫人去一趟大理寺，问一些事情，绝不至于为难她。”坐在轮椅上的周无缺，在这冬日穿着黑漆漆的大氅，一张脸冷得如冻雪，眉眼如墨，朱唇泛白，眉间一粒朱砂痣，却把一张病色的脸，衬得他面若观音，十分娟秀。<br />
在他身后的内侍，高大沉默，撑着一把雪伞。<br />
这一天雪下得挺大，近乎人膝。<br />
顾文知身后都是顾家家丁，他脸色十分难看，却还是冷静地道：“我知道殿下是为陛下办事，可我夫人病弱，可否让我也一同过去？”<br />
“顾相莫要为难我。”<br />
顾文知额头都似裂开，但在周围内侍冰冷阴鸷的目光下，他最终还是说：“殿下，我夫人体弱，还望殿下在问完话后，及时通知一声，我会亲自上门接人。”<br />
这句话就是带着威胁意味了。<br />
周无缺一顾他，那目光之冷，胜过这冬雪，叫人如坠寒潭：“顾大人请放心。”<br />
顾文知闭了闭眼睛，然后同一边的管家道：“去请夫人过来。”<br />
第153章 四周目（完）<br />
清池被丫鬟请出来时, 也有些茫然，直到瞧见了顾府外虎视眈眈的带刀内侍。<br />
人高马大的侍卫撑着一把雪伞，上边也落着厚厚重重的雪, 看来是等了好一会儿。<br />
轮椅上的荣安王时不时地轻咳一声。<br />
顾文知和他分峙左右，眸光冷淡, 即便在这外间风雪肆意的情况下也绝对不请他们进去, 可知绝对是在生气了。<br />
“池儿。”她一出来, 他的目光便及时落在她身上，甚至不同以往, 一点也不顾忌外人，温声牵住了她的手, “你今日感觉如何。”<br />
清池本来想向这位荣安王请安，但顾文知这句话似乎是不愿意她这样做, 她心思略转, 微微点头, “夫君，我无碍的。”<br />
只是她近来缠绵病榻, 语气也显得十分娇弱。<br />
一身雪白狐裘搭在身子上, 也是身姿盈盈, 恰若弱柳。<br />
顾文知握住她的手，沉渊般的眸子有些闪烁，似乎有些话很难向她说, 却也不愿意放手。<br />
清池只能以眼神示意。<br />
“素来听说, 顾相和夫人一向恩爱，今日一见, 果然如是。”这位荣安王殿下的声音温和，语气也温和, 偏偏在他那张没有活气的脸对着人，就这番话也变得意味深长起来了。<br />
清池不知为何，觉得每次遇见这个人，仿佛都有一种被他扫过尾椎骨般的不适。<br />
譬如此刻。<br />
清池看了顾文知一眼，顾文知缓缓松开了手。<br />
“殿下说笑了。”<br />
“臣妻见过殿下，殿下万福。”<br />
“夫人免礼。”荣安王淡淡地说：“顾相还是先和夫人说说罢，时间不早了，不好继续耽误。”<br />
清池心里一突，抬头对上顾文知安慰沉稳的眸色，他的语气透露着沉郁，“池儿，为了此前的伪前朝小燕王案，殿下请你协助查案，去大理寺走一趟，你尽管把你见到的说与殿下听。”<br />
清池马上就明白了，一定是因为那天她的马车也出现在了朱雀大街，见证过囚车被劫，因而被这神通广大的周无缺查到了，就连顾文知也没法兜住。<br />
她脸色一下有些难看。<br />
顾文知看出了她的担忧，握着她的手很温暖，他说：“晚些时候，我亲自去接你。”<br />
这句话就是他给她的承诺。<br />
清池视线下意识地瞥了一眼其他人，发觉他们见怪不怪，看来是她来之前，就已经说好了的。“好。”她要走，可顾文知握着她的手是那样的紧，一点儿也没有要松开的迹象。<br />
周无缺已经有些不耐烦他们这些情情爱爱，语气透着些冷淡：“顾相，你还是晚些时候再来大理寺接顾夫人吧。”<br />
顾文知望向轮椅里的病人：“殿下为国事操劳，偶尔也要保重身体。”<br />
周无缺身后打伞的侍卫有些不善地瞧着顾文知。<br />
周无缺看不出一份生气的迹象，“夫人，请吧。”<br />
清池也知道自己是非去不可了，她这会儿反而觉得是顾文知在周无缺这个政敌面前露态了，低声道：“夫君，别担心我。”<br />
这么久以来，她再次唤他夫君，却是在这等情况下。<br />
顾文知很难形容自己的心情。<br />
清池苍白的脸颊浮上一个笑容，她是越来越美，自从过了十六岁以后，一天一个模样，如今正当十九，便如枝头那开得最盛大喧腾的花，声势浩大，倾国倾城。她清澈而无惧的眼神又似真的在告诉他，她的确是与这件事无关的。她不会有事的。顾文知其实并不在乎这一点，不管她和这件事有没有关系，在他看来他只是一个柔弱的、需要他庇佑的女子，他是绝对不会让她踏入这趟浑水的。<br />
“夫人请。”周无缺望着她，不知为何，多说了这么一句：“夫人看起来多病愁身，似有不足之症。”<br />
清池早就已经提起一百颗心来应对眼前这个男人，他不是她能够轻易拿得住的。但清池还是忍不住在心里吐槽了一句，你这病身子还好意思说我！<br />
“近来偶感风寒，如今体愈，有些不适。”清池客客气气地说着。<br />
“可本王听说，顾相一直为夫人延请良医圣手，看来夫人这病不轻。”<br />
就在清池措词如何回复，周无缺抛下一句令她心都凉了大半的话语下来：“宁国师素来医术高超，夫人可不请他瞧瞧。”<br />
她猛然抬眸，却对上一双平静如雪、冷寂如墓的眸子，它有着一种穿透力，仿佛知晓她的秘密，早就已经把她看穿了。<br />
清池干着嗓子，强笑了一两声，“听说宁国师不是已经回玄清洞住持年末法会，恐怕难以请得上。”<br />
“我听皇妹说过，夫人从前是宁国师最爱重的弟子，过了年后再请也无妨。”他似笑了那么一下，神容尊贵，虽苍白如雪，却也有着一种难以描述的风采。<br />
这仿佛就像是闲话。<br />
可一个心机深深，正当圣渥的王爷凭什么和她拉家常。<br />
坐在马车里的清池实在坐立不安，即便她不去看他，却觉得自己全身左右都沐浴在他那种危机四伏的视线下，行差踏错，很有可能换来的就是周无缺冷酷的质问。<br />
清池此刻已经明白，从她踏上这辆马车的时候，她就等于是踏入了周无缺的陷阱。<br />
审问，早已经开始。<br />
只是，清池不确定，这位荣安王想问的到底是什么，亦或者说他的目的是什么。<br />
她得再看看。<br />
“王爷是说公主？”清池轻笑了一声，她笔直坐着，但又不是那么拘束，很有贵女的教养，似乎果真被他拉的家常放松了下来。“不知王爷知不知道，我还未出阁的时候，曾经也是公主座下的弟子，其名琼魄。臣妻许久不曾见过公主了，不知公主贵体无恙否？”<br />
她因有些病色，皮肤似雪般透明，越发显得那双眼睛是那么大而清澈，全然都是一种作为小辈的诚挚询问。<br />
周无缺的手按在轮椅扶手上，白皙似雪，青色的血管蜿蜒其上，吸引了清池的目光。<br />
这双手看上去保养得甚好，还是留下了昔年匡扶山河、指挥三军的痕迹。<br />
这个很有心机的病美男，到底想要做什么？明明就连他的皇帝哥哥不也是一而再三地忌惮于他，这一次被他侥幸逃了，那下一次呢，在如今新政已经平稳推行下来，清池有一种很强烈的感觉，那就是皇帝早就想要把他身上的权力都给拿回来。<br />
至于怎么拿回来。这一次交给他负责通敌叛贼的事情，不就是一个很好的借口。<br />
不过，他也不是吃素的。所以，也在寻找突破口不是。清池猜测，他应该是发觉到了她和宁司君之间的关系，所以想从她这里打通宁司君。不然，在顾文知如此深受皇帝信任，又对李家轻拿轻放的情况下，他拿她问伪朝的事，说起来都有些可笑。<br />
顾文知大概也是清楚，周无缺寻不了她的麻烦。<br />
只是不知道，他另有所图。<br />
他们之间是沉默了好一会儿，只听得车外嶙峋的雪声，风旗飘帜，踏踏沉沉的亲兵步伐之声。风雪涌现，都被隔在暖玉温香的车厢之外。<br />
“顾夫人，你是个聪明人。”周无缺嗓子痒痒地咳了好几声，面色却一色的苍白，微些嫣红也难以分辨。他犀利敏睿的眼眸望着这个美丽的女子，笑了一下，“你用了羽化丹。”<br />
清池脸色一变。又听到他说：“之前我并不确定，夫人你和宁国师之间关系深密，但今日见到了夫人，才知此话不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