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r />祝平安一有时间，就往山神庙里送些东西，防护用品和药物，现在百货小店都纷纷关门，已经买不到日常用品了，但药堂的情况终归要比寻常百姓家要好些。<br /><br /> 而秦三七也一样，晚上早早关门，去陪他老母亲，仿佛这是母子相聚的最后时日。<br /><br /> 如今只能尽人事听天命。<br /><br /> 煎熬的等到第五天，孙医生还没回来，唯一准时到来的，是子午连环劫。<br /><br /> 午时三刻第五个病人是被电击而死，他没有被雷劈，没有触碰任何电器——平安镇除了镇长宅与镇公所，几乎没有用有线电的地方。只有少数几个老者，会收听老式的矿石收音机，那也是使用干电池，绝不会引发触电。<br /><br /> 这位不幸的仁兄，是自己的心脏在跳动过程中会不断放出高压电，所以心脏每跳动一次，他就电自己一次。<br /><br /> 这次是家人来药房请医生，因为没人敢碰他，可等秦三七赶去时，人家已这么活生生把自己给电死了。<br /><br /> 第六天，孙医生仍然杳无音信。<br /><br /> 第六个病人是自己把自己消化了。<br /><br /> 他一直处于非常饥饿的状态，任何东西都能一瞬间吃掉，家人一开始想要帮他，就被他活生生啃下一块肉来，最后只能将他五花大绑送到药堂。<br /><br /> 他的嘴巴不停在动，牙齿叩击不绝，仿佛在啃咬空气，因为没有食物，他的都腹部肉眼可见的瘪下去，秦三七面如土色，看着他迅速地消化自己的胃肠、五脏六腑、乃至于骨骼和肌肉。<br /><br /> 明知不可能救了，可是为了让他苟延残喘，秦三七和他的家人尽量找些东西不停地喂他吃，直到他的牙齿和舌头还有食管都承受不了，终于来不及摄入食物，最终还是把自己的肚皮都消化掉了，露出一个永远无法填满的大洞。<br /><br /> 祝平安原本想阻止师兄做这么无用的功，用秦大娘的话说，与其延长病人的痛苦，倒不如喂他吃下弥生散——但这话万万不能说的，这是秦三七的底线，是他和师父之间最大的分歧，这一点上，历经病痛折磨的秦大娘，倒是能够和孙医生达成共识。<br /><br /> 如果孙医生回来，恐怕也无力回天，最终就是这个结果。<br /><br /> 祝平安不敢再往下想去，甚至庆幸孙医生没回来，否则秦三七肯定要和师父正面冲突，到时候药堂更热闹。<br /><br /> 秦三七面如土色，沉重地送走病人和家属，和祝平安无言对视。<br /><br /> “我要去山神庙，你跟我一起去。”祝平安看着日头西斜，知道明天就是决战的日子，他无法再隐瞒小池，他也不能让小池无知无觉的被黑雨淹没。<br /><br /> 所以他收拾着东西，带着秦三七去找小池商量。<br /><br /> “山神庙？你是要去找小池？”秦三七被祝平安拽着上山，气喘吁吁地问道。<br /><br /> “你有其他可信任的朋友吗？”祝平安不答反问。<br /><br /> 除了秦三七躺在床上动也不能动的活死人母亲，他们还有什么人可商量？总不能去找娄纠察说师父的秘密吧？<br /><br /> 秦三七沉思片刻，也反问：“你有多信任小池？”<br /><br /> 对于小池，秦三七有种说不上来的感觉，严格来说他们算不上朋友，但又觉得从小在一起长大，人生中处处充满了小池的影子。<br /><br /> 大概因为小池没有家和家人，总是在镇上四处游走，时常能看到，仿佛就是小弟弟，看到他就想到了故乡和童年时光，令人安心。<br /><br /> “他是我的救命恩人，也是我的朋友，我的命都是他捡回来的……”祝平安顿了顿，继续说道，“小池是可以信赖的，他对镇上的情况也很熟悉，所以，你可以告诉他。”<br /><br /> 秦三七又沉默了片刻，看着远处飞起的朝西檐角，山路周围的景色已是春意浓浓，山神庙掩映在绿树丛中，前面那棵大槐树几乎挡住了破庙的正脸，像是阻挡着什么。<br /><br /> “山神庙的位置倒是最高。”秦三七忽然说道，像是自言自语。<br /><br /> 如果没日没夜的下起黑雨，小镇即使被淹没，山神庙也能躲过一劫。<br /><br /> 只是不知这土墙能否经受得住暴雨的洗礼，会不会被冲毁。<br /><br /> “我这几天也修缮了屋顶，加固了墙壁，还存了点药物，以备不时之需。”祝平安像是知道秦三七在想什么，继续说道，“如果无法阻止黑雨的降落，你可以考虑今夜将大娘转移到此处，我想小池不会介意的。”<br /><br /> “上去再说吧。”秦三七脸色沉郁，他倒不是担心母亲的模样会吓坏小池，小池每夜背尸，应该见过更令人作呕的死人。<br /><br /> 小池刚刚睡醒，正在生火准备晚饭。<br /><br /> 为了保证晚上的精力，他如果不去镇上溜达，就找吃的和睡觉，春日容易犯困，他这一觉也睡得格外长，煮好开水，就听到山神庙外两对脚步声。<br /><br /> 小池多加了一把米，招待上山的客人。<br /><br /> 他在里面撒上各色野菜，不知从哪掏来的鸟蛋，和了点面粉，摊上野蒜，香味扑鼻。<br /><br /> 春天来了，山上生机勃勃，遍地都是青翠的野菜和动物的踪迹，和死气沉沉的小镇仿佛两个世界。<br /><br /> 秦三七已经快一周没心情吃饭，也没好好休息过，今天在这种安稳的人间烟火中，难得觉得饭菜很想，不忍提黑雨的事，怕破坏了这份美好。<br /><br /> 他理解了为什么祝平安每到晚上，总不在药房吃饭，每次都要跑来山神庙找小池，这种炊烟袅袅中，在夕阳下吃着晚饭的感觉十分温暖。<br /><br /> 放眼看去，小镇却只有几家烟囱冒烟，冷冷清清笼罩在黄昏渐渐褪色的光芒里，显得那么凄冷。和山神庙的温情完全相反。<br /><br /> 直到吃完晚饭，祝平安帮着收拾碗筷，给秦三七使了个眼色，他才对小池艰难地开口。<br /><br /> 祝平安帮小池刷锅，低着头一声不吭的干活，听到秦三七竹筒倒豆子般把子午连环劫的事情和对孙医生的怀疑全数说了出来。<br /><br /> 哪怕他知道这件事，听起来还是觉得心惊肉跳，耳边仿佛想起那地狱传来的声音。<br /><br /> “快了……”<br /><br /> “马上就要来了……”<br /><br /><br /><br /><br /><br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www.shuyuange.cc。书苑阁手机版阅读网址：m.shuyuange.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