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日真到了，他的贪念好似更多了些。<br />
他不止想和她在一起，还想和她漫步林间，听鸟语花香。<br />
他渴望与她一起去领略这世间的繁花似锦，去观赏这人世的云卷云舒，相依相伴，相濡以沫，相守一生。<br />
姜玉竹心中下定主意，她转头看向萧时晏，道：“我还有一件事要求你帮忙...”<br />
“不成问题。”<br />
男子不假思索的回应让姜玉竹惊讶挑起黛眉。<br />
萧时晏也觉得自己有些冒失了，他面颊浮起一抹红晕，眸光如清光朗月，笑容温煦：“你提的事，但凡我能做到，都会在所不辞。”<br />
姜玉竹咬了咬唇瓣，下定决心道：“请帮我找来一具尸身。”<br />
这下子，惊讶的表情转移到了萧时晏清俊的面庞上。<br />
———<br />
宫里的人都知道，皇贵妃最喜欢雪梅，每年入冬后，花房宫人会挑选出最娇艳的雪梅放进琉璃玉瓶，再送往登华宫 。<br />
“哗啦”<br />
晶莹剔透的琉璃玉屏在一声脆响后破碎，瓶内的雪梅随碎瓷四下迸溅，如同血滴般洒在冰冷的地砖上。<br />
几位侍女忙上前，她们快速收拾好地上的碎瓷残花，垂首退出殿外。<br />
皇贵妃身着一袭妃色彩凤锦裙，面上妆容淡雅，她斜坐在凤椅上，低头饮了口茶，淡声道：<br />
“彦儿，你何时变得如此鲁莽，切记，鲁莽只会让人犯错。”<br />
大皇子深吸了一口气，胸口仍忍不住隐隐浮动，他神情阴郁，冷声道：<br />
“母妃可知，儿臣为了让太子栽跟头，折损了多少部下？徐总督追随儿臣多年，就连老五的腿也废了。本以为这次把拉太子下位已是十拿九稳，没想到北沃国主这般无用，竟然被自己养的奴才给咬了。”<br />
听到儿子最后一句话，皇贵妃的目光倏然冷下来。<br />
大皇子自知说错了话，他缓了缓语气，又道：“儿臣失言了，母妃这几日在御书房陪着父皇，可清楚父皇为何忽然间转了心意，此前，父皇不是已经决定要让舅舅领军出兵吗？”<br />
皇贵妃眼底冷意稍纵即逝，她两指捏着银香箸，轻轻拨弄起错金螭首香炉里的檀香灰。<br />
“我听司马丞相提起，是一位姓兰的大昭叛军统领书信陛下，此人恳请陛下派出太子麾下的玄月军，助他推翻北沃国，事成以后，他愿意率领北沃子民归顺于大燕。”<br />
皇贵妃放下银香箸，柳眉微凝，道：“此人在信中对太子的用兵之道大为赞赏，希望太子能调遣出麾下几名得力干将和兵马。”<br />
大皇子蹙起眉心，他脸上闪过一丝狐疑之色，低声道：“嘶...北沃与大燕素来井水不犯河水...这个北沃的叛军头子是何时与太子结识的？”<br />
沉吟片刻后，大皇子懊恼地一掌拍向桌案，还能是什么时候，定然是太子出行金乌时，留下的这一手！<br />
自古帝王，是以扩充疆域为荣，此等丰功伟绩撰入青史，必将流芳百世。<br />
大好机会摆在眼前，大燕要么是和金乌联手吞并北沃，要么直接出兵收降北沃。<br />
两相比较，自然是后者的功绩更足一些。<br />
耀灵帝年纪大了，博得后世美名的机会近在眼前，五皇子腿上的二两肉又算什么。<br />
俗话说得好，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五皇子担着天佑福星称号多年，如今为国家社稷掉上几块肉，权当是还愿的香火了。下了早朝，耀灵帝当即招来司马丞相和几位内阁大臣，众人在御书房商议到申时，最后将太子宫宴那夜的所作所为定性成兄弟斗殴。<br />
至于正在闹绝食抗议的宸妃，耀灵帝命曹公公给毓秀宫送去一盅参汤和一杯鸩酒，让其自择一样。<br />
翌日，大理寺卿就把太子从宗正寺放出来。<br />
宗正寺坐落于京郊天龙山。<br />
山上人烟稀少，落下的雪亦显得格外纯白，鹅毛大雪纷纷扬扬，铺满了山间每一条沟壑。<br />
詹灼邺静静凝望山峦间的雪景，恍然觉得他又回到了北凉。<br />
回到了那个孤身单影的时候。<br />
余管事将早就准备好的织金绣龙纹狐皮大氅披在太子肩头，他悄悄觑向男子冷淡如冰的目光，心里纠结着要不要这件事告之太子。<br />
一旁的邢将军看到太子全须全尾从宗正寺出来，心情颇为激动，唏嘘道：<br />
“太子殿下受委屈了，属下们粗心大意，若是姜少傅在就好了，他定会为殿下准备好火盆，驱一驱身上的晦气。”<br />
见邢将军哪壶不开提哪壶，余管事扭过头狠狠剐了他一眼。<br />
詹灼邺仿若没有听到刑将军的话，径直走向宝马。<br />
“太子殿下，您这是准备回太子府吗？”余管事忙追上前询问。<br />
詹灼邺翻身上马，长指握住缰绳，淡淡道：“孤要去越州。”<br />
“殿下...”余管事脸上神色复杂，他看向太子冷白的面庞，心叹长痛不如短痛，于是咬了咬牙，终于说出了实情：<br />
“殿下，姜宅送来消息，说是...姜少傅的尸身半个月前在江边找到了..”<br />
马背上的男子身形晃了晃，伸手扶住了马鞍才稳住身形。马儿似是和背上的主人心意相通，仰头发出了一声悲鸣。<br />
余管事忙快步走上前，生怕伤势未愈的太子悲痛过度，从马背上坠落下来。<br />
“你再说一次？”<br />
男子声音低沉无比，身上骤然爆发出森森的寒意，仿佛将周遭的风雪尽数囚禁在身上。<br />
余管事硬着头破重复了一遍，补充道：“殿下节哀，今日正是姜少傅出殡的日子...”<br />
话未说完，闻得马蹄声在山间响起，震得松树枝上皑皑白雪纷纷落下。<br />
第59章 心意相连<br />
姜宅府邸, 哀声一片。<br />
白幡随着风雪摆荡，好似走失多日的孤魂终于找到了家，舍不得离去, 守在门口游荡徘徊。<br />
姜老爷不欲将小儿子的奠礼摆得张扬, 只在街道两旁设下路祭。<br />
街坊四邻瞧见姜家这场迟到的丧事，纷纷压低声音，交头接耳议论起来。<br />
“听说姜公子落水后，脚脖子上缠住了水草，尸身在江里沉了三个月才漂上来。”<br />
“我那日早起到夜香时瞧见了, 姜公子平日里多清俊的一个人啊，被巡甫司抬过来时整个人都泡涨了，一整面的裹尸布都遮盖不住，姜夫人只掀开帘子瞧了一眼, 就当场晕过去。”<br />
“哎, 造孽啊, 姜公子命薄, 可怜姜老爷和姜夫人白发人送黑发人。”“并非姜公子命薄, 而是姜家那位小姐的命太硬了, 你们都忘记二十年前, 姜家夫妇为何连行囊都顾不得收拾, 连夜回到江陵老宅的事了？”<br />
说这话之人，是岁锦巷里的老街坊张婆子, 她与姜家正是毗邻。<br />
众人都竖起了耳朵，其中有一人似是回忆起来，眼睛一转, 压低了声音道：<br />
“我想起来了，张婆子, 姜家那位病西施好像是元鼎三十二年阴月里的生辰。”<br />
“元鼎三十二年阴月，莫非是...天狗食日那天！”<br />
“那姜小姐岂不是天煞孤星的命格，据说这种煞星专克亲近之人，难怪姜公子年纪轻轻，正当仕途，却遭此横祸。”<br />
周遭议论声渐渐弱了下去，众人的神情变得古怪起来。<br />
姜家人乐善好施，殷氏为人热情，平日里没少照拂街坊四邻，就算儿子高中状元郎，在朝中平步青云，姜家夫妇亦不见趾高气扬。<br />
他们原本今日想要上门吊唁姜公子，可一想到姜家那位天煞孤星还在灵堂里，心中不由打起了退堂鼓，生怕自己命不够硬，被姜小姐勾去陪她的兄长作伴。<br />
就在这些人面面相觑时，忽闻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响起。<br />
众人不约而同循声看去，<br />
晨光下，只见一位身着玄色锦袍的俊美男子在姜家府邸门前勒马停下。<br />
男子身姿挺拔，剑眉入鬓，气宇不凡，衣袍袖口处绣着暗金龙纹彰显出他矜贵不凡的身份。<br />
郎君翻身下马，静静伫立在姜宅门前，目不转睛盯着飘荡的白幡。<br />
街坊四邻望着如冰雕一般冷峻的男子，心中好奇此人是何来头？<br />
“臣..草民拜见太子殿下。”<br />
姜慎在灵堂里听到下人禀报，说是有位气宇不凡的公子在门外站了许久，却一直没有进来。<br />
姜慎出来一看，瞧见这人竟是太子，他面上露出惊讶的神色，急忙躬身行拜见礼：“敢问太子殿下今日登门，可是来吊唁犬子？”<br />
詹灼邺目光落在姜老爷一身洁白的素服上，点如黑漆的瞳仁骤然紧缩，须臾后，他点点头，声音没什么波澜：<br />
“孤来看看他。”<br />
姜慎神色一怔，今日前来府上吊唁的亲眷见到他时都会先说一句节哀顺变，望姜公子路上走好之类的。<br />
可太子这话，听着倒不像是吊唁，更像是登门拜访昔日故人。<br />
外面天气寒冷，姜慎额上却冒出一层薄汗，他的头垂得更低了些，语气哀痛：“犬子的在天之灵若是得知殿下心意，想来亦无憾了。”<br />
詹灼邺的脸色骤然白了三分，僵硬着身子跟着姜慎的步伐走进去。<br />
正厅内，放置着一口华丽的描金黑漆檀香木棺椁。<br />
殷氏趴在棺椁上痛哭流涕，她双眼红肿，面色悲伤，口中一遍又一遍哭喊：“我的儿啊！”<br />
悲切的哭声绕梁三尺，听得堂下前来吊唁的宾客们眼眶泛红，心中唏嘘不已。<br />
姜老爷从未纳过妾，姜夫人只生下一子一女，如今儿子撒手人寰，这姜家的天算是塌了一半。<br />
姜小姐还未出阁，按理说不应出现在灵堂上，可是兄妹二人手足情深，姜小姐还是来到灵堂悼念亡兄，静静站在在一面翠竹刺绣屏风后。<br />
少女断断续续的哭声从屏风后传出来，堂内光线暗淡，只有几缕阳光透过窗棂洒在屏风上，透出少女朦胧不清的一道倩影。詹灼邺悄无声息来到灵堂，他目不转睛盯着那口漆黑的棺椁，似要看透棺里的灵魂。<br />
今日除了姜家的亲眷，姜慎以前在鸿胪寺的几位同僚亦来了。<br />
鸿胪寺卿抬头看见面色阴沉的太子，表情先是惊愕，随即跪地行礼。<br />
“臣叩见太子。”<br />
众人这才意识到当朝太子竟然来了，他们顾不上悼念，纷纷跟着跪了下去。<br />
眨眼间，灵堂里的哭声都停了，静到落针可闻。<br />
有胆子大的人悄悄抬起头，看到太子一袭黑色锦袍，鹤立犹如一尊黑玉塑像，男子那双狭长凤目隐约透着绯红，如血般妖艳。
他不止想和她在一起，还想和她漫步林间，听鸟语花香。<br />
他渴望与她一起去领略这世间的繁花似锦，去观赏这人世的云卷云舒，相依相伴，相濡以沫，相守一生。<br />
姜玉竹心中下定主意，她转头看向萧时晏，道：“我还有一件事要求你帮忙...”<br />
“不成问题。”<br />
男子不假思索的回应让姜玉竹惊讶挑起黛眉。<br />
萧时晏也觉得自己有些冒失了，他面颊浮起一抹红晕，眸光如清光朗月，笑容温煦：“你提的事，但凡我能做到，都会在所不辞。”<br />
姜玉竹咬了咬唇瓣，下定决心道：“请帮我找来一具尸身。”<br />
这下子，惊讶的表情转移到了萧时晏清俊的面庞上。<br />
———<br />
宫里的人都知道，皇贵妃最喜欢雪梅，每年入冬后，花房宫人会挑选出最娇艳的雪梅放进琉璃玉瓶，再送往登华宫 。<br />
“哗啦”<br />
晶莹剔透的琉璃玉屏在一声脆响后破碎，瓶内的雪梅随碎瓷四下迸溅，如同血滴般洒在冰冷的地砖上。<br />
几位侍女忙上前，她们快速收拾好地上的碎瓷残花，垂首退出殿外。<br />
皇贵妃身着一袭妃色彩凤锦裙，面上妆容淡雅，她斜坐在凤椅上，低头饮了口茶，淡声道：<br />
“彦儿，你何时变得如此鲁莽，切记，鲁莽只会让人犯错。”<br />
大皇子深吸了一口气，胸口仍忍不住隐隐浮动，他神情阴郁，冷声道：<br />
“母妃可知，儿臣为了让太子栽跟头，折损了多少部下？徐总督追随儿臣多年，就连老五的腿也废了。本以为这次把拉太子下位已是十拿九稳，没想到北沃国主这般无用，竟然被自己养的奴才给咬了。”<br />
听到儿子最后一句话，皇贵妃的目光倏然冷下来。<br />
大皇子自知说错了话，他缓了缓语气，又道：“儿臣失言了，母妃这几日在御书房陪着父皇，可清楚父皇为何忽然间转了心意，此前，父皇不是已经决定要让舅舅领军出兵吗？”<br />
皇贵妃眼底冷意稍纵即逝，她两指捏着银香箸，轻轻拨弄起错金螭首香炉里的檀香灰。<br />
“我听司马丞相提起，是一位姓兰的大昭叛军统领书信陛下，此人恳请陛下派出太子麾下的玄月军，助他推翻北沃国，事成以后，他愿意率领北沃子民归顺于大燕。”<br />
皇贵妃放下银香箸，柳眉微凝，道：“此人在信中对太子的用兵之道大为赞赏，希望太子能调遣出麾下几名得力干将和兵马。”<br />
大皇子蹙起眉心，他脸上闪过一丝狐疑之色，低声道：“嘶...北沃与大燕素来井水不犯河水...这个北沃的叛军头子是何时与太子结识的？”<br />
沉吟片刻后，大皇子懊恼地一掌拍向桌案，还能是什么时候，定然是太子出行金乌时，留下的这一手！<br />
自古帝王，是以扩充疆域为荣，此等丰功伟绩撰入青史，必将流芳百世。<br />
大好机会摆在眼前，大燕要么是和金乌联手吞并北沃，要么直接出兵收降北沃。<br />
两相比较，自然是后者的功绩更足一些。<br />
耀灵帝年纪大了，博得后世美名的机会近在眼前，五皇子腿上的二两肉又算什么。<br />
俗话说得好，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五皇子担着天佑福星称号多年，如今为国家社稷掉上几块肉，权当是还愿的香火了。下了早朝，耀灵帝当即招来司马丞相和几位内阁大臣，众人在御书房商议到申时，最后将太子宫宴那夜的所作所为定性成兄弟斗殴。<br />
至于正在闹绝食抗议的宸妃，耀灵帝命曹公公给毓秀宫送去一盅参汤和一杯鸩酒，让其自择一样。<br />
翌日，大理寺卿就把太子从宗正寺放出来。<br />
宗正寺坐落于京郊天龙山。<br />
山上人烟稀少，落下的雪亦显得格外纯白，鹅毛大雪纷纷扬扬，铺满了山间每一条沟壑。<br />
詹灼邺静静凝望山峦间的雪景，恍然觉得他又回到了北凉。<br />
回到了那个孤身单影的时候。<br />
余管事将早就准备好的织金绣龙纹狐皮大氅披在太子肩头，他悄悄觑向男子冷淡如冰的目光，心里纠结着要不要这件事告之太子。<br />
一旁的邢将军看到太子全须全尾从宗正寺出来，心情颇为激动，唏嘘道：<br />
“太子殿下受委屈了，属下们粗心大意，若是姜少傅在就好了，他定会为殿下准备好火盆，驱一驱身上的晦气。”<br />
见邢将军哪壶不开提哪壶，余管事扭过头狠狠剐了他一眼。<br />
詹灼邺仿若没有听到刑将军的话，径直走向宝马。<br />
“太子殿下，您这是准备回太子府吗？”余管事忙追上前询问。<br />
詹灼邺翻身上马，长指握住缰绳，淡淡道：“孤要去越州。”<br />
“殿下...”余管事脸上神色复杂，他看向太子冷白的面庞，心叹长痛不如短痛，于是咬了咬牙，终于说出了实情：<br />
“殿下，姜宅送来消息，说是...姜少傅的尸身半个月前在江边找到了..”<br />
马背上的男子身形晃了晃，伸手扶住了马鞍才稳住身形。马儿似是和背上的主人心意相通，仰头发出了一声悲鸣。<br />
余管事忙快步走上前，生怕伤势未愈的太子悲痛过度，从马背上坠落下来。<br />
“你再说一次？”<br />
男子声音低沉无比，身上骤然爆发出森森的寒意，仿佛将周遭的风雪尽数囚禁在身上。<br />
余管事硬着头破重复了一遍，补充道：“殿下节哀，今日正是姜少傅出殡的日子...”<br />
话未说完，闻得马蹄声在山间响起，震得松树枝上皑皑白雪纷纷落下。<br />
第59章 心意相连<br />
姜宅府邸, 哀声一片。<br />
白幡随着风雪摆荡，好似走失多日的孤魂终于找到了家，舍不得离去, 守在门口游荡徘徊。<br />
姜老爷不欲将小儿子的奠礼摆得张扬, 只在街道两旁设下路祭。<br />
街坊四邻瞧见姜家这场迟到的丧事，纷纷压低声音，交头接耳议论起来。<br />
“听说姜公子落水后，脚脖子上缠住了水草，尸身在江里沉了三个月才漂上来。”<br />
“我那日早起到夜香时瞧见了, 姜公子平日里多清俊的一个人啊，被巡甫司抬过来时整个人都泡涨了，一整面的裹尸布都遮盖不住，姜夫人只掀开帘子瞧了一眼, 就当场晕过去。”<br />
“哎, 造孽啊, 姜公子命薄, 可怜姜老爷和姜夫人白发人送黑发人。”“并非姜公子命薄, 而是姜家那位小姐的命太硬了, 你们都忘记二十年前, 姜家夫妇为何连行囊都顾不得收拾, 连夜回到江陵老宅的事了？”<br />
说这话之人，是岁锦巷里的老街坊张婆子, 她与姜家正是毗邻。<br />
众人都竖起了耳朵，其中有一人似是回忆起来，眼睛一转, 压低了声音道：<br />
“我想起来了，张婆子, 姜家那位病西施好像是元鼎三十二年阴月里的生辰。”<br />
“元鼎三十二年阴月，莫非是...天狗食日那天！”<br />
“那姜小姐岂不是天煞孤星的命格，据说这种煞星专克亲近之人，难怪姜公子年纪轻轻，正当仕途，却遭此横祸。”<br />
周遭议论声渐渐弱了下去，众人的神情变得古怪起来。<br />
姜家人乐善好施，殷氏为人热情，平日里没少照拂街坊四邻，就算儿子高中状元郎，在朝中平步青云，姜家夫妇亦不见趾高气扬。<br />
他们原本今日想要上门吊唁姜公子，可一想到姜家那位天煞孤星还在灵堂里，心中不由打起了退堂鼓，生怕自己命不够硬，被姜小姐勾去陪她的兄长作伴。<br />
就在这些人面面相觑时，忽闻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响起。<br />
众人不约而同循声看去，<br />
晨光下，只见一位身着玄色锦袍的俊美男子在姜家府邸门前勒马停下。<br />
男子身姿挺拔，剑眉入鬓，气宇不凡，衣袍袖口处绣着暗金龙纹彰显出他矜贵不凡的身份。<br />
郎君翻身下马，静静伫立在姜宅门前，目不转睛盯着飘荡的白幡。<br />
街坊四邻望着如冰雕一般冷峻的男子，心中好奇此人是何来头？<br />
“臣..草民拜见太子殿下。”<br />
姜慎在灵堂里听到下人禀报，说是有位气宇不凡的公子在门外站了许久，却一直没有进来。<br />
姜慎出来一看，瞧见这人竟是太子，他面上露出惊讶的神色，急忙躬身行拜见礼：“敢问太子殿下今日登门，可是来吊唁犬子？”<br />
詹灼邺目光落在姜老爷一身洁白的素服上，点如黑漆的瞳仁骤然紧缩，须臾后，他点点头，声音没什么波澜：<br />
“孤来看看他。”<br />
姜慎神色一怔，今日前来府上吊唁的亲眷见到他时都会先说一句节哀顺变，望姜公子路上走好之类的。<br />
可太子这话，听着倒不像是吊唁，更像是登门拜访昔日故人。<br />
外面天气寒冷，姜慎额上却冒出一层薄汗，他的头垂得更低了些，语气哀痛：“犬子的在天之灵若是得知殿下心意，想来亦无憾了。”<br />
詹灼邺的脸色骤然白了三分，僵硬着身子跟着姜慎的步伐走进去。<br />
正厅内，放置着一口华丽的描金黑漆檀香木棺椁。<br />
殷氏趴在棺椁上痛哭流涕，她双眼红肿，面色悲伤，口中一遍又一遍哭喊：“我的儿啊！”<br />
悲切的哭声绕梁三尺，听得堂下前来吊唁的宾客们眼眶泛红，心中唏嘘不已。<br />
姜老爷从未纳过妾，姜夫人只生下一子一女，如今儿子撒手人寰，这姜家的天算是塌了一半。<br />
姜小姐还未出阁，按理说不应出现在灵堂上，可是兄妹二人手足情深，姜小姐还是来到灵堂悼念亡兄，静静站在在一面翠竹刺绣屏风后。<br />
少女断断续续的哭声从屏风后传出来，堂内光线暗淡，只有几缕阳光透过窗棂洒在屏风上，透出少女朦胧不清的一道倩影。詹灼邺悄无声息来到灵堂，他目不转睛盯着那口漆黑的棺椁，似要看透棺里的灵魂。<br />
今日除了姜家的亲眷，姜慎以前在鸿胪寺的几位同僚亦来了。<br />
鸿胪寺卿抬头看见面色阴沉的太子，表情先是惊愕，随即跪地行礼。<br />
“臣叩见太子。”<br />
众人这才意识到当朝太子竟然来了，他们顾不上悼念，纷纷跟着跪了下去。<br />
眨眼间，灵堂里的哭声都停了，静到落针可闻。<br />
有胆子大的人悄悄抬起头，看到太子一袭黑色锦袍，鹤立犹如一尊黑玉塑像，男子那双狭长凤目隐约透着绯红，如血般妖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