善缘堂内。<br />
老妪同宋令枝絮叨一番，又赶着回去继续守着门，怕有面生之人闯入善缘堂。<br />
宋令枝双目怔怔，老妪只三言两语，那书生在她心中却逐渐有了眉眼。<br />
云黎抱着啾啾，悄声攥住宋令枝的手腕：“方才那嬷嬷所言，怕是贺大人罢？我听闻他近日回了京城。”<br />
宋令枝颔首：“除了他，我也想不出有旁人了。”<br />
蓦地，昨夜沈砚那一声发问忽然在耳旁响起。<br />
宋令枝后知后觉，低声嘟哝：“原来他那时，是这个意思。”<br />
怕是沈砚以为自己出宫在善缘堂见到贺鸣，故而才那般。<br />
果真和乖宝一个性子，都是醋缸子。<br />
云黎不明所以，转头道：“什么什么意思？”<br />
此事说来实在可笑，宋令枝摇摇头，轻声：“没什么。”<br />
云黎轻声叹口气：“见不到也好，倘若陛下知道了，必是要生气的，他那性子你也不是不知……”<br />
宋令枝眼周瞪圆，惊诧道：“你怎么知道的？”<br />
虽然还未同贺鸣见过面，可是沈砚也已生过一回气了。<br />
云黎愕然，末了又觉得不足为奇：“先前我抱你久了些，陛下看我的眼神都不对，更何况是贺大人。”<br />
说笑间，怀里的啾啾忽然瞪大一双眼睛：“娘亲！酸梅糖！酸梅糖！”<br />
云黎笑睨女儿一眼：“你还敢提，我看你真是被你爹惯坏了，连……”<br />
迎面一名少年泰然走来，面如冠云，锦衣华服，一身月白色长袍低调内敛，透着贵气庄重。<br />
陆承璟拱手：“见过皇后娘娘。”<br />
他转而望向云黎，只觉眼生，又好像在何处见过，“见过……夫人。”<br />
宋令枝颔首：“这是在宫外，不必多礼，快请来罢。”<br />
宋令枝笑笑，转首望向云黎，“这是明夫人。”<br />
陆承璟再次拱手：“见过明夫人。”<br />
啾啾半张脸挤在云黎肩上，闻得陆承璟的声音，粉雕玉琢的一个团子直往地下跳去。<br />
“酸梅糖，哥哥。”<br />
宋令枝和云黎不解其意。<br />
陆承璟眉眼温润，笑着道：“先前在宫中，我曾见过明姑娘一回。”<br />
小姑娘那会正因摘不到杏子号啕大哭，陆承璟恰好路过。<br />
他袖中别的没有，只有读书念倦了才会吃一颗的酸梅糖。<br />
酸梅糖酸涩，他本以为小姑娘会不喜欢的，却不想小姑娘真的止了哭声。宋令枝眼睛笑如弓月：“怪道啾啾说，是宫里哥哥给她的。”<br />
……啾啾。<br />
陆承璟垂下眼，他今日有事入宫，不可在善缘堂多留。<br />
上马之际，陆承璟回首，小姑娘被宋令枝抱在怀里，咯咯笑得正欢。<br />
又搂着宋令枝道：“哥哥今日入宫，那明日可以陪啾啾吗？娘亲说要知恩图报，啾啾要给他、给他酸梅糖！”<br />
“娘亲，啾啾要酸梅糖，给哥哥！”<br />
无忧无虑，天真无邪。<br />
真真是养在深闺中不谙世事的大小姐。<br />
身边的太监瞧见，低声笑道：“这满京城，也就明家姑娘入得皇后娘娘的眼。”<br />
陆承璟久久凝望，而后弯唇上马，他低声呢喃：“……是吗？”<br />
马蹄渐渐，扬起一地的尘土。<br />
过往好似都被陆承璟抛在身后，他策马扬鞭，直奔那座巍峨雄壮的皇城而去。<br />
第88章 枝枝可是想试试<br />
日影浮动， 金丝藤红竹帘轻卷，光影透过纱屉子，凌乱落在凿花砖上。<br />
一众宫人垂手侍立在下首， 静悄无人耳语。<br />
红漆八足盆架上供着一个蓝釉海棠型花盆， 其中点着几处宣石。<br />
茶案上供着各色茶具茶盂， 茶炉子烧着滚烫热水，汩汩热气氤氲而起， 模糊了案后沈砚棱角分明的下颌。<br />
水榭清幽淡雅， 伴着水声，飘落在耳旁。<br />
陆承璟跪在下首， 悄悄抬眸目视前方。<br />
他这两日所作的文章都搁在茶案上， 只是那厚厚的一沓， 并不见沈砚有所翻动。<br />
沈砚只是垂首，气定神闲为自己泡了一杯西湖龙井。<br />
茶香四溢， 袅袅白雾升腾而起。<br />
袖中攥着的酸梅糖不知何时掉落在地，那还是陆承璟离开善缘堂前，宋令枝特意打发丫鬟送给他的。<br />
说是明家那小姑娘交待的。<br />
陆承璟急着进宫， 笑着接下， 随手放在搁在袖中。<br />
两三颗酸梅糖从袖中滚落，发出不轻不重的几道声响。<br />
沈砚漫不经心抬眸。<br />
陆承璟忙忙俯首跪地：“陛下恕罪， 我、我进宫前回了善缘堂，恰好皇后娘娘也在， 这酸梅糖便是娘娘赏的，御前失仪，还请陛下恕罪。”<br />
帝后情深， 且如今沈砚膝下无子， 兴许这辈子都不会有。<br />
陆承璟暗暗捏紧拳头， 额头贴在地上，眼中慌乱不安溢满。茶案后迟迟没有动静响起，只是落在自己身上的视线不偏不倚，如寒冬冰刃。<br />
水榭悄无声息，陆承璟清楚听见自己胸腔处震撼有力的心跳声，如擂鼓一般。<br />
紧握着的拳头沁出薄薄细汗，陆承璟心中忽的涌起一阵心虚，深怕沈砚看穿自己的心思。<br />
书案后的沈砚端坐，一身象牙白仙鹤长袍如有仙人之姿，他目光淡淡。<br />
那道目光如凝聚了阴寒冷意。<br />
陆承璟跪在下首，不寒而栗。<br />
膝下的地板坚.硬冰冷，日光落在陆承璟身后，浅淡轻薄。<br />
双膝跪得生疼，陆承璟躬着脊背，良久，却不曾听见沈砚的一声“起”。<br />
耳边隐约有茶炉子烧开声响。<br />
良久，陆承璟终听到沈砚淡淡的一声：“文章写得不错。”<br />
紧绷着的身子舒展，陆承璟无声松口气。<br />
沈砚嗓音淡漠：“下去罢。”<br />
杨柳垂金，园中花光鸟影，不绝于耳。<br />
陆承璟战战兢兢从水榭离开，身边还跟着岳栩。<br />
先前上京，陆承璟都是跟着岳栩做事的，关系自然比旁人亲近。<br />
他往后瞧一眼还在水榭中的沈砚，目光收回，悄声凑到岳栩身侧。<br />
手心仍紧攥着酸梅糖。<br />
陆承璟小心翼翼试探：“岳统领，我刚刚可是……说错话了？”<br />
岳栩抬眸：“并未。”<br />
陆承璟着急：“那怎么陛下……”<br />
岳栩淡然朝他瞟去一眼，点到为止：“陛下喜欢聪明人，但……不喜欢自作聪明的。”<br />
水面波光粼粼，映照着满天日影。<br />
沈砚负手站在水榭下，遥望水天一色，水声潺潺。<br />
岳栩拱手站在身后：“陛下，陆公子出宫了。”<br />
沈砚淡淡应了一声，他垂首，目光落在手背上那道清晰齿印上。<br />
指腹落在齿印上，轻轻抚过。<br />
“皇后今日去了善缘堂？”<br />
岳栩不敢隐瞒，一五一十告诉：“是，娘娘陪着明夫人一道去的，想来是在那时碰见了陆公子。”<br />
沈砚不语，身影落在水边，孤寂冷清。<br />
岳栩轻轻觑着沈砚的脸色，轻声：“娘娘应该只碰见了陆公子一人。”言外之意，宋令枝不曾和贺鸣撞见。<br />
沈砚转眸轻瞥，视线似有若无落在岳栩身上，<br />
岳栩陡然一惊。<br />
上一刻自己告诫陆承璟的话犹在耳旁，可现下他好似也犯了一样的错误。<br />
躬身请罪半晌，终等来沈砚轻轻的一声：“下去罢，朕……”<br />
一语未了，他眼前倏然一阵眩晕晃荡，沈砚攥紧水榭之下的栏杆，屏气凝神，堪堪稳住身子。<br />
岳栩大吃一惊：“陛下……”
老妪同宋令枝絮叨一番，又赶着回去继续守着门，怕有面生之人闯入善缘堂。<br />
宋令枝双目怔怔，老妪只三言两语，那书生在她心中却逐渐有了眉眼。<br />
云黎抱着啾啾，悄声攥住宋令枝的手腕：“方才那嬷嬷所言，怕是贺大人罢？我听闻他近日回了京城。”<br />
宋令枝颔首：“除了他，我也想不出有旁人了。”<br />
蓦地，昨夜沈砚那一声发问忽然在耳旁响起。<br />
宋令枝后知后觉，低声嘟哝：“原来他那时，是这个意思。”<br />
怕是沈砚以为自己出宫在善缘堂见到贺鸣，故而才那般。<br />
果真和乖宝一个性子，都是醋缸子。<br />
云黎不明所以，转头道：“什么什么意思？”<br />
此事说来实在可笑，宋令枝摇摇头，轻声：“没什么。”<br />
云黎轻声叹口气：“见不到也好，倘若陛下知道了，必是要生气的，他那性子你也不是不知……”<br />
宋令枝眼周瞪圆，惊诧道：“你怎么知道的？”<br />
虽然还未同贺鸣见过面，可是沈砚也已生过一回气了。<br />
云黎愕然，末了又觉得不足为奇：“先前我抱你久了些，陛下看我的眼神都不对，更何况是贺大人。”<br />
说笑间，怀里的啾啾忽然瞪大一双眼睛：“娘亲！酸梅糖！酸梅糖！”<br />
云黎笑睨女儿一眼：“你还敢提，我看你真是被你爹惯坏了，连……”<br />
迎面一名少年泰然走来，面如冠云，锦衣华服，一身月白色长袍低调内敛，透着贵气庄重。<br />
陆承璟拱手：“见过皇后娘娘。”<br />
他转而望向云黎，只觉眼生，又好像在何处见过，“见过……夫人。”<br />
宋令枝颔首：“这是在宫外，不必多礼，快请来罢。”<br />
宋令枝笑笑，转首望向云黎，“这是明夫人。”<br />
陆承璟再次拱手：“见过明夫人。”<br />
啾啾半张脸挤在云黎肩上，闻得陆承璟的声音，粉雕玉琢的一个团子直往地下跳去。<br />
“酸梅糖，哥哥。”<br />
宋令枝和云黎不解其意。<br />
陆承璟眉眼温润，笑着道：“先前在宫中，我曾见过明姑娘一回。”<br />
小姑娘那会正因摘不到杏子号啕大哭，陆承璟恰好路过。<br />
他袖中别的没有，只有读书念倦了才会吃一颗的酸梅糖。<br />
酸梅糖酸涩，他本以为小姑娘会不喜欢的，却不想小姑娘真的止了哭声。宋令枝眼睛笑如弓月：“怪道啾啾说，是宫里哥哥给她的。”<br />
……啾啾。<br />
陆承璟垂下眼，他今日有事入宫，不可在善缘堂多留。<br />
上马之际，陆承璟回首，小姑娘被宋令枝抱在怀里，咯咯笑得正欢。<br />
又搂着宋令枝道：“哥哥今日入宫，那明日可以陪啾啾吗？娘亲说要知恩图报，啾啾要给他、给他酸梅糖！”<br />
“娘亲，啾啾要酸梅糖，给哥哥！”<br />
无忧无虑，天真无邪。<br />
真真是养在深闺中不谙世事的大小姐。<br />
身边的太监瞧见，低声笑道：“这满京城，也就明家姑娘入得皇后娘娘的眼。”<br />
陆承璟久久凝望，而后弯唇上马，他低声呢喃：“……是吗？”<br />
马蹄渐渐，扬起一地的尘土。<br />
过往好似都被陆承璟抛在身后，他策马扬鞭，直奔那座巍峨雄壮的皇城而去。<br />
第88章 枝枝可是想试试<br />
日影浮动， 金丝藤红竹帘轻卷，光影透过纱屉子，凌乱落在凿花砖上。<br />
一众宫人垂手侍立在下首， 静悄无人耳语。<br />
红漆八足盆架上供着一个蓝釉海棠型花盆， 其中点着几处宣石。<br />
茶案上供着各色茶具茶盂， 茶炉子烧着滚烫热水，汩汩热气氤氲而起， 模糊了案后沈砚棱角分明的下颌。<br />
水榭清幽淡雅， 伴着水声，飘落在耳旁。<br />
陆承璟跪在下首， 悄悄抬眸目视前方。<br />
他这两日所作的文章都搁在茶案上， 只是那厚厚的一沓， 并不见沈砚有所翻动。<br />
沈砚只是垂首，气定神闲为自己泡了一杯西湖龙井。<br />
茶香四溢， 袅袅白雾升腾而起。<br />
袖中攥着的酸梅糖不知何时掉落在地，那还是陆承璟离开善缘堂前，宋令枝特意打发丫鬟送给他的。<br />
说是明家那小姑娘交待的。<br />
陆承璟急着进宫， 笑着接下， 随手放在搁在袖中。<br />
两三颗酸梅糖从袖中滚落，发出不轻不重的几道声响。<br />
沈砚漫不经心抬眸。<br />
陆承璟忙忙俯首跪地：“陛下恕罪， 我、我进宫前回了善缘堂，恰好皇后娘娘也在， 这酸梅糖便是娘娘赏的，御前失仪，还请陛下恕罪。”<br />
帝后情深， 且如今沈砚膝下无子， 兴许这辈子都不会有。<br />
陆承璟暗暗捏紧拳头， 额头贴在地上，眼中慌乱不安溢满。茶案后迟迟没有动静响起，只是落在自己身上的视线不偏不倚，如寒冬冰刃。<br />
水榭悄无声息，陆承璟清楚听见自己胸腔处震撼有力的心跳声，如擂鼓一般。<br />
紧握着的拳头沁出薄薄细汗，陆承璟心中忽的涌起一阵心虚，深怕沈砚看穿自己的心思。<br />
书案后的沈砚端坐，一身象牙白仙鹤长袍如有仙人之姿，他目光淡淡。<br />
那道目光如凝聚了阴寒冷意。<br />
陆承璟跪在下首，不寒而栗。<br />
膝下的地板坚.硬冰冷，日光落在陆承璟身后，浅淡轻薄。<br />
双膝跪得生疼，陆承璟躬着脊背，良久，却不曾听见沈砚的一声“起”。<br />
耳边隐约有茶炉子烧开声响。<br />
良久，陆承璟终听到沈砚淡淡的一声：“文章写得不错。”<br />
紧绷着的身子舒展，陆承璟无声松口气。<br />
沈砚嗓音淡漠：“下去罢。”<br />
杨柳垂金，园中花光鸟影，不绝于耳。<br />
陆承璟战战兢兢从水榭离开，身边还跟着岳栩。<br />
先前上京，陆承璟都是跟着岳栩做事的，关系自然比旁人亲近。<br />
他往后瞧一眼还在水榭中的沈砚，目光收回，悄声凑到岳栩身侧。<br />
手心仍紧攥着酸梅糖。<br />
陆承璟小心翼翼试探：“岳统领，我刚刚可是……说错话了？”<br />
岳栩抬眸：“并未。”<br />
陆承璟着急：“那怎么陛下……”<br />
岳栩淡然朝他瞟去一眼，点到为止：“陛下喜欢聪明人，但……不喜欢自作聪明的。”<br />
水面波光粼粼，映照着满天日影。<br />
沈砚负手站在水榭下，遥望水天一色，水声潺潺。<br />
岳栩拱手站在身后：“陛下，陆公子出宫了。”<br />
沈砚淡淡应了一声，他垂首，目光落在手背上那道清晰齿印上。<br />
指腹落在齿印上，轻轻抚过。<br />
“皇后今日去了善缘堂？”<br />
岳栩不敢隐瞒，一五一十告诉：“是，娘娘陪着明夫人一道去的，想来是在那时碰见了陆公子。”<br />
沈砚不语，身影落在水边，孤寂冷清。<br />
岳栩轻轻觑着沈砚的脸色，轻声：“娘娘应该只碰见了陆公子一人。”言外之意，宋令枝不曾和贺鸣撞见。<br />
沈砚转眸轻瞥，视线似有若无落在岳栩身上，<br />
岳栩陡然一惊。<br />
上一刻自己告诫陆承璟的话犹在耳旁，可现下他好似也犯了一样的错误。<br />
躬身请罪半晌，终等来沈砚轻轻的一声：“下去罢，朕……”<br />
一语未了，他眼前倏然一阵眩晕晃荡，沈砚攥紧水榭之下的栏杆，屏气凝神，堪堪稳住身子。<br />
岳栩大吃一惊：“陛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