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敛要她代替皇室拟一则禅位诏书，甚至连诏书的内容都帮她写好了，只等她誊抄上去。<br />
可她若当真拟了……<br />
皇室的罪人，岂不是就成了她。<br />
可若是不拟，谢敛未必会放过她。<br />
“这件事，傅首辅知道吗？”太后微微眯起眼，看着眼前的谢敛，带着几分威胁，“禅位这样的事，哀家一个妇道人家，可不敢做天下万民的主。”<br />
谢敛只说：“大概猜到了。”<br />
太后便道：“若是百官不答应，你便是让哀家亲手写了，加盖了凤印，天下人也未必会信服。”<br />
“娘娘说得在理。”谢敛招了招手，屋外宫女领着一个内侍打扮的年轻人走进来，他的视线从年轻人身上转而落在太后身上，“只是，我今日前来并非是游说百官，只是为了太后娘娘一纸诏书。”<br />
太后下意识盯着那年轻人看。<br />
良久，才轻声道：“岑望，你抬起头来，让哀家看看是不是你。”<br />
第131章 向岐山十一<br />
岑望缓缓抬起头来, 凝望着太后。<br />
太后瞧见熟悉的面容，搁在架子上的手微颤，半天才轻声道：“还活着, 还活着就好。”<br />
“娘娘。”<br />
岑望扑腾一下跪下，伸手去抓太后的衣摆, “臣挂念娘娘良久。”<br />
太后含情脉脉地凝望着岑望, 良久, 却又侧过脸去避开目光。她收回溢于言表的情绪, 看向谢敛, 冷笑道：“这便是你威胁哀家的筹码？”<br />
“娘娘可以选择。”谢敛道。<br />
太后疲惫地闭了闭眼，睁开眼，视线却又柔和地落在岑望身上。岑望低垂着眼睑, 不敢抬头与她对视。<br />
不知过了多久，太后周身的威仪都不觉散去。<br />
她对着远处的宫女招了招手，“取笔墨来。”<br />
宫女连忙去取笔墨, 在桌上铺陈开来。太后对着谢敛带来的手稿，一字一字誊抄上去，最终加盖了印章。<br />
写到最后一个字, 她面上的笑意彻底消散。<br />
额头都渗出细细密密的汗珠。<br />
“哀家知道，哀家没有选择。”太后目光复杂地看向岑望, 上下打量完毕，方才倚靠在榻上, “但岑五郎与你也是旧相识, 日后若是可以, 也劳烦你代为照看一二。”<br />
其实, 就算是谢敛不拿岑望来威胁，其实她也没有拒绝的能力了。<br />
皇长子死了, 宗室内也没有合适的继承人。反倒是曹寿，已经领着大军入京勤王，很快便能控制住整个京都。<br />
她不至于蠢到分不清形式。<br />
谢敛拱手道：“是。”<br />
依旧是恭恭敬敬的模样。<br />
取回诏书，谢敛放入袖中收好。他又撑起伞，穿过长长的丹墀，朝着皇城外的方向而去。皇城外围着军队，守备森严。<br />
但瞧见来人是谢敛，便纷纷退开。<br />
谢敛走到南门外，远远便瞧见了马背上的曹寿。一年余不见，曹寿清减了不少，着铠甲倒比从前看着严肃许多。<br />
但一瞧见谢敛，曹寿便连忙拨马上前。<br />
“含之，你怎么孤身就进宫去了？”<br />
“有使节亲自守着，必然不会出乱子。”谢敛走到曹寿身边，自袖中取出诏书交给曹寿，“代使节去取了个物件。”<br />
曹寿接过来，摊开一扫而过。<br />
他看完，脸上已经是一片喜色，“这么快……不愧是含之，有你在，我总归是万事不用操心的。”<br />
“不敢。”谢敛看着曹寿手里的诏书，面色算不上好，“只是微末小事，不烦劳使节自己费心罢了。”<br />
曹寿陡然想起上一个处处仰仗谢敛的人，是赵简，不觉也微微正色。<br />
谢敛确实是个极其好用的人，然而太过我执，并不为外人所控制。<br />
同谋时，谢敛是最好用的一把刀。然而道不同时，谢敛也会毫不犹豫，舍弃掉原有的伙伴。<br />
这样的人，该有些戒心。<br />
他轻咳一声，道：“只是百官……”<br />
谢敛接道：“百官只怕暂时不会同意，京都城外，只怕还要继续守一段时间。”<br />
昨夜闭城门之后，城外便驻扎着曹寿调来的大军。城内则由曹寿亲自接替京畿驻军，围困皇城，接替了各处坊市的守卫。<br />
“这是自然。”曹寿道。<br />
略作思考过后，曹寿又说：“不过，那些传言……”<br />
帝王前一步崩逝，后一步唯一的皇嗣便病死了。即便是真的，民间也会有诸多猜测，何况昨夜……有人目睹谢敛围剿皇城出来的宫人。<br />
谢敛道：“总免不了这些。”<br />
曹寿不觉道：“你想得开便好，我已经着人去不许议论此事了。”<br />
谢敛略一点头。<br />
城中要处置的事很多，谢敛一直忙到月上夜里，才回过神来。夜里的雨已经停了，道路上仍有坑坑洼洼的水泊。<br />
谢敛穿过小径，到了后院。<br />
宋矜的住处仍亮着灯，屋外四处守着人。<br />
他立在院外站了会儿，正准备走，窗户便被人从内推开。他的视线不觉和宋矜对上，微微一沉默。<br />
“谢先生！”宋矜道。<br />
谢敛原本要走的脚步一顿，转而朝着她走去。<br />
窗外有一树繁茂的栀子花，此时幽香正浓，雪白的花朵开入窗扉，谢敛便站在一丛栀子花间。<br />
“怎么了？”谢敛问。宋矜想了想，说道：“有些热，我想吃冰。”<br />
谢敛拒绝了她，“不许贪凉。”<br />
“那我想吃酥酪。”宋矜伏在满是浓花的窗户前，眼底甚至浮现出清浅的笑意，“加一点桂花蜜，不过要略冰一冰。”<br />
谢敛沉默片刻，吩咐了守卫去做。<br />
宋矜又说：“劳烦先生帮我折几朵开好的栀子花，我想养在房间里。”<br />
谢敛看了她一会，撩起袖子为她折了一捧栀子花。这花又白又娇嫩，更是香得要命，顷刻间便将他周身熏染上了香味。<br />
宋矜接过他的栀子花，却又看着他。<br />
“先生不进来坐坐？”<br />
“不了。”谢敛抬起漆黑的眉眼，看她一眼，撩起衣袖要走，“你早些安歇，若是有什么别的需要的，吩咐他们就是。”<br />
“谢先生还说自己不是正人君子。”宋矜轻笑道。<br />
谢敛脚步一顿，微微侧目。<br />
女郎从窗内伸出手，牵住他一角袖子，不着痕迹地挽留他。<br />
“便是正人君子，就可以如此试探？”谢敛测过脸来，沉沉的目光落在她身上，“沅娘，你又想做什么？”<br />
宋矜当然不想做什么！<br />
她只是觉得自己被误解了，想要找个机会澄清。<br />
但谢敛看她的目光，倒好像她在耍什么心眼一样。她略想了想，将手里的栀子花放下，轻声道：“有话跟你说。”<br />
“天色不早，有什么话，明日再说。”谢敛直接道。<br />
宋矜没有松开手。<br />
她有些说不出来的赌气。<br />
既气自己没法说清楚，又气谢敛将她想得那样不信任他。<br />
“我只是想问一问，谢先生这是什么意思？”宋矜想起他白日里的话，有些说不出的微妙，“难道是准备将我关在这里吗？”<br />
谢敛看她一眼，没有回答。<br />
他垂下眼，将被她攥住的衣袖缓缓抽出。<br />
片刻后，谢敛绕过窗户，推开了房门。屋内只点着一只烛火，有些昏暗，谢敛径直穿过屏风，走到她跟前。<br />
宋矜披着一件薄褙子，正靠着窗户。<br />
她身形单薄，风姿楚楚。<br />
瞧见他进来，便下意识拉了一拉外披的衣裳，秋水眸子里闪过一丝惊讶，却并没有别的动作。<br />
“你不想待在这里？”谢敛问。<br />
宋矜想了一想，说道：“倒也没有……”<br />
谢敛眸中意味不明，随便找了个位置坐下。他狭长的眸底闪过几丝探究，却又不着痕迹地藏得很好。“我是准备将你，”他略顿了顿，好整以暇看向她，“关在这里。”<br />
宋矜微微一愣。<br />
她问道：“那我母亲和阿弟呢？”<br />
谢敛微一皱眉，仍好脾气地回答道：“我会托人去照料，你倒也不必费心。”<br />
“如此便好。”<br />
宋矜又说：“先生也莫要迁怒于章世兄，他只是担心我，所以……”<br />
不知为何，她觉得谢敛的眸色深了几分。青年信手端起桌上的茶盏，啜饮几口，依旧抬眸朝她看过来。<br />
<div style="text-align:center;"><br />
<script>read_xia();</script>
可她若当真拟了……<br />
皇室的罪人，岂不是就成了她。<br />
可若是不拟，谢敛未必会放过她。<br />
“这件事，傅首辅知道吗？”太后微微眯起眼，看着眼前的谢敛，带着几分威胁，“禅位这样的事，哀家一个妇道人家，可不敢做天下万民的主。”<br />
谢敛只说：“大概猜到了。”<br />
太后便道：“若是百官不答应，你便是让哀家亲手写了，加盖了凤印，天下人也未必会信服。”<br />
“娘娘说得在理。”谢敛招了招手，屋外宫女领着一个内侍打扮的年轻人走进来，他的视线从年轻人身上转而落在太后身上，“只是，我今日前来并非是游说百官，只是为了太后娘娘一纸诏书。”<br />
太后下意识盯着那年轻人看。<br />
良久，才轻声道：“岑望，你抬起头来，让哀家看看是不是你。”<br />
第131章 向岐山十一<br />
岑望缓缓抬起头来, 凝望着太后。<br />
太后瞧见熟悉的面容，搁在架子上的手微颤，半天才轻声道：“还活着, 还活着就好。”<br />
“娘娘。”<br />
岑望扑腾一下跪下，伸手去抓太后的衣摆, “臣挂念娘娘良久。”<br />
太后含情脉脉地凝望着岑望, 良久, 却又侧过脸去避开目光。她收回溢于言表的情绪, 看向谢敛, 冷笑道：“这便是你威胁哀家的筹码？”<br />
“娘娘可以选择。”谢敛道。<br />
太后疲惫地闭了闭眼，睁开眼，视线却又柔和地落在岑望身上。岑望低垂着眼睑, 不敢抬头与她对视。<br />
不知过了多久，太后周身的威仪都不觉散去。<br />
她对着远处的宫女招了招手，“取笔墨来。”<br />
宫女连忙去取笔墨, 在桌上铺陈开来。太后对着谢敛带来的手稿，一字一字誊抄上去，最终加盖了印章。<br />
写到最后一个字, 她面上的笑意彻底消散。<br />
额头都渗出细细密密的汗珠。<br />
“哀家知道，哀家没有选择。”太后目光复杂地看向岑望, 上下打量完毕，方才倚靠在榻上, “但岑五郎与你也是旧相识, 日后若是可以, 也劳烦你代为照看一二。”<br />
其实, 就算是谢敛不拿岑望来威胁，其实她也没有拒绝的能力了。<br />
皇长子死了, 宗室内也没有合适的继承人。反倒是曹寿，已经领着大军入京勤王，很快便能控制住整个京都。<br />
她不至于蠢到分不清形式。<br />
谢敛拱手道：“是。”<br />
依旧是恭恭敬敬的模样。<br />
取回诏书，谢敛放入袖中收好。他又撑起伞，穿过长长的丹墀，朝着皇城外的方向而去。皇城外围着军队，守备森严。<br />
但瞧见来人是谢敛，便纷纷退开。<br />
谢敛走到南门外，远远便瞧见了马背上的曹寿。一年余不见，曹寿清减了不少，着铠甲倒比从前看着严肃许多。<br />
但一瞧见谢敛，曹寿便连忙拨马上前。<br />
“含之，你怎么孤身就进宫去了？”<br />
“有使节亲自守着，必然不会出乱子。”谢敛走到曹寿身边，自袖中取出诏书交给曹寿，“代使节去取了个物件。”<br />
曹寿接过来，摊开一扫而过。<br />
他看完，脸上已经是一片喜色，“这么快……不愧是含之，有你在，我总归是万事不用操心的。”<br />
“不敢。”谢敛看着曹寿手里的诏书，面色算不上好，“只是微末小事，不烦劳使节自己费心罢了。”<br />
曹寿陡然想起上一个处处仰仗谢敛的人，是赵简，不觉也微微正色。<br />
谢敛确实是个极其好用的人，然而太过我执，并不为外人所控制。<br />
同谋时，谢敛是最好用的一把刀。然而道不同时，谢敛也会毫不犹豫，舍弃掉原有的伙伴。<br />
这样的人，该有些戒心。<br />
他轻咳一声，道：“只是百官……”<br />
谢敛接道：“百官只怕暂时不会同意，京都城外，只怕还要继续守一段时间。”<br />
昨夜闭城门之后，城外便驻扎着曹寿调来的大军。城内则由曹寿亲自接替京畿驻军，围困皇城，接替了各处坊市的守卫。<br />
“这是自然。”曹寿道。<br />
略作思考过后，曹寿又说：“不过，那些传言……”<br />
帝王前一步崩逝，后一步唯一的皇嗣便病死了。即便是真的，民间也会有诸多猜测，何况昨夜……有人目睹谢敛围剿皇城出来的宫人。<br />
谢敛道：“总免不了这些。”<br />
曹寿不觉道：“你想得开便好，我已经着人去不许议论此事了。”<br />
谢敛略一点头。<br />
城中要处置的事很多，谢敛一直忙到月上夜里，才回过神来。夜里的雨已经停了，道路上仍有坑坑洼洼的水泊。<br />
谢敛穿过小径，到了后院。<br />
宋矜的住处仍亮着灯，屋外四处守着人。<br />
他立在院外站了会儿，正准备走，窗户便被人从内推开。他的视线不觉和宋矜对上，微微一沉默。<br />
“谢先生！”宋矜道。<br />
谢敛原本要走的脚步一顿，转而朝着她走去。<br />
窗外有一树繁茂的栀子花，此时幽香正浓，雪白的花朵开入窗扉，谢敛便站在一丛栀子花间。<br />
“怎么了？”谢敛问。宋矜想了想，说道：“有些热，我想吃冰。”<br />
谢敛拒绝了她，“不许贪凉。”<br />
“那我想吃酥酪。”宋矜伏在满是浓花的窗户前，眼底甚至浮现出清浅的笑意，“加一点桂花蜜，不过要略冰一冰。”<br />
谢敛沉默片刻，吩咐了守卫去做。<br />
宋矜又说：“劳烦先生帮我折几朵开好的栀子花，我想养在房间里。”<br />
谢敛看了她一会，撩起袖子为她折了一捧栀子花。这花又白又娇嫩，更是香得要命，顷刻间便将他周身熏染上了香味。<br />
宋矜接过他的栀子花，却又看着他。<br />
“先生不进来坐坐？”<br />
“不了。”谢敛抬起漆黑的眉眼，看她一眼，撩起衣袖要走，“你早些安歇，若是有什么别的需要的，吩咐他们就是。”<br />
“谢先生还说自己不是正人君子。”宋矜轻笑道。<br />
谢敛脚步一顿，微微侧目。<br />
女郎从窗内伸出手，牵住他一角袖子，不着痕迹地挽留他。<br />
“便是正人君子，就可以如此试探？”谢敛测过脸来，沉沉的目光落在她身上，“沅娘，你又想做什么？”<br />
宋矜当然不想做什么！<br />
她只是觉得自己被误解了，想要找个机会澄清。<br />
但谢敛看她的目光，倒好像她在耍什么心眼一样。她略想了想，将手里的栀子花放下，轻声道：“有话跟你说。”<br />
“天色不早，有什么话，明日再说。”谢敛直接道。<br />
宋矜没有松开手。<br />
她有些说不出来的赌气。<br />
既气自己没法说清楚，又气谢敛将她想得那样不信任他。<br />
“我只是想问一问，谢先生这是什么意思？”宋矜想起他白日里的话，有些说不出的微妙，“难道是准备将我关在这里吗？”<br />
谢敛看她一眼，没有回答。<br />
他垂下眼，将被她攥住的衣袖缓缓抽出。<br />
片刻后，谢敛绕过窗户，推开了房门。屋内只点着一只烛火，有些昏暗，谢敛径直穿过屏风，走到她跟前。<br />
宋矜披着一件薄褙子，正靠着窗户。<br />
她身形单薄，风姿楚楚。<br />
瞧见他进来，便下意识拉了一拉外披的衣裳，秋水眸子里闪过一丝惊讶，却并没有别的动作。<br />
“你不想待在这里？”谢敛问。<br />
宋矜想了一想，说道：“倒也没有……”<br />
谢敛眸中意味不明，随便找了个位置坐下。他狭长的眸底闪过几丝探究，却又不着痕迹地藏得很好。“我是准备将你，”他略顿了顿，好整以暇看向她，“关在这里。”<br />
宋矜微微一愣。<br />
她问道：“那我母亲和阿弟呢？”<br />
谢敛微一皱眉，仍好脾气地回答道：“我会托人去照料，你倒也不必费心。”<br />
“如此便好。”<br />
宋矜又说：“先生也莫要迁怒于章世兄，他只是担心我，所以……”<br />
不知为何，她觉得谢敛的眸色深了几分。青年信手端起桌上的茶盏，啜饮几口，依旧抬眸朝她看过来。<br />
<div style="text-align:center;"><br />
<script>read_xia();</scrip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