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沐珊嘿嘿一笑，临走时还不忘问了一句，<br />
“娘，这样的媳妇，还和离么？”<br />
熙王妃气得拿着引枕扔了她一脸。<br />
*<br />
徐云栖这一夜睡得沉，梦里总听见外祖父在云雾里唤她，徐云栖问他你到底是谁，你姓甚名谁，他偏又不说话了，徐云栖惊醒时，浑身冒着冷汗。<br />
身侧递过来一方帕子，有人温声问道，“做噩梦了？”<br />
徐云栖侧过眸对上他温煦的双眸，一下子呆住了。<br />
“三爷，你不去上朝吗？”<br />
过去裴沐珩早出晚归，徐云栖从来没有哪日醒来时看到他躺在身边。<br />
裴沐珩见她额尖冒出豆大的汗珠，亲自替她擦拭，“我今日告假了。”<br />
徐云栖愣了一会儿也渐渐缓过来。<br />
她昨日弄出那么大动静，对他一定造成不小影响。<br />
“我这是连累了你？”<br />
裴沐珩心情颇有些复杂，虽说此事并未大肆声张，可该知道的不该知道的都已经知晓，他成了荀允和的女婿，朝局猝不及防发生变化。<br />
对于志在夺嫡的熙王府来说，有当朝首辅做奥援，便不只是如虎添翼这么简单。<br />
妻子用“连累”二字，裴沐珩都不知怎么答她，<br />
他抬手抚了抚她眉心的褶皱，<br />
“陛下并没有斥责荀大人，依旧保留他首辅之位。”<br />
徐云栖颇有些意外，不过也与她无关就是了，她哦了一声不再多问。<br />
夫妻俩一前一后进了浴室梳洗，刚出来，陈嬷嬷慌忙进来告诉她，<br />
“方才徐府遣了人来，说是岳家太太病下了。”<br />
徐云栖脸色一变，匆匆用了早膳，带着银杏立即登车前往徐府。<br />
章氏是被气病的，昨夜回来人就很不好，想起那胖婶与她情谊甚笃，胖妞也活泼可爱，就这么被丢了命，她恨不得将那叶氏千刀万剐，自然而然便将怒火牵到荀允和身上，怒意刚起，想起他被人蒙骗多年，可恨又可怜，章氏那股子火又莫名消散了，他果真还活着，果真成了人上人的首辅，章氏凄厉地笑了一阵，种种情绪绞在心口，最后五内空空，只剩下一抹惘然。<br />
徐云栖给她把了脉，开了个安神养心的方子，“昨夜的事都告诉徐伯伯了？”<br />
章氏躺在塌上，闭着眼摇头，“没有，我不知道该如何跟他说。”<br />
城中诸人都以为荀允和那对妻女已死，只有少数人知晓实情，以徐科在朝中的资历还接触不到上层秘密，不过也晚不了多久，最多几日真相便到他耳边。<br />
徐云栖郑重道，“我劝您主动告诉他，也比事后他来质问的好，您主动告之，他便知您一片心都在这个家，信任他守护他，外界再多的谣言自然撼不动你们夫妻。”<br />
章氏眼神轻颤着，“你说的有理，他去通州督渠去了，等回来我就告诉他。”<br />
徐云栖之所以事先没与章氏通气，一来怕她沉不住气露了馅，二来，也是想让她亲眼看看荀允和的真面目。<br />
但她终究低估了这桩事对母亲震撼。虽说她与章氏是亲生母女，性情却大为不同。<br />
“母亲，人要往前看。”她只能这样劝道。<br />
章氏深吸一口气，慢慢撑着身坐起来一些，靠着引枕露出虚弱的笑，<br />
“你放心，我知道轻重。”<br />
章氏晦涩地笑了笑，“看来还是你外祖父有眼光，他老人家总说我性子软，适合找个老实人过踏实日子，最开始便不同意这门亲。”<br />
徐云栖很无奈道，“他当初也不同意您跟徐伯伯，您不也没听么？”<br />
章氏微有哽塞，那个时候她跌落山崖，徐科对着她又是背又是抱的，方能把她从泥泞里救出来，以世俗之见，她与徐科已有了肌肤之亲，可因着当时被荀羽弄得心灰意冷，她哪里肯嫁人，那徐科对她一见钟情，观她有旺夫之相，跪下来求亲。<br />
彼时秀水村的瘟疫案惊动了上官，县城来了不少锦衣卫，父亲态度十分坚决，连夜带着她们母女往南去，徐科死缠烂打，一路尾随。<br />
也不知中途出了什么事，父亲消失了一阵，将她和囡囡托付给徐科，徐科带着她们回了洪湖老家，徐家原来是个商户，在当地十分富有，徐科许诺带着她过安稳日子，起先徐家是接纳囡囡的，可囡囡日也哭，夜也哭，非闹着要爹爹，她不得法，等再次见到父亲时，就把囡囡交给了他。<br />
如今想来，过往的一切仿若浮生一场大梦，她昨夜听到荀羽的嗓音时，怔愣了好久好久，终究是物是人非。<br />
“我想你外祖父了，下午你陪我去给他上一炷香吧。”<br />
章氏在附近的白安寺给章老爷子捐了块往生牌，她时常去祭拜。<br />
徐云栖始终不信外祖父就这么死了，故而一直不肯去，但今日她罕见答应了章氏。<br />
陪着母亲在徐府用了午膳，休息了不到两刻钟，便启程前往白安寺。<br />
路上小女儿徐若与小儿子徐京也骑马随行，徐若性子调皮，时不时要挤兑哥哥几句，徐京却好脾气地照单全收。<br />
快到白安寺时，徐云栖瞧见附近有个药铺，她恰巧府上缺了几味药，便提前下车，<br />
“母亲带着弟弟妹妹先去，我稍后便来。”<br />
章氏由她，<br />
不一会，马车抵达白安寺山门外，白安寺并不大，却因处在熙熙攘攘的市集中，每日也有不少人来上香，章氏身子弱，徐京主动搀上母亲，那一头徐若已蹦蹦跳跳跨进上门，打头阵去了。<br />
一辆低调的马车停在不远处，帘幕掀开，露出荀允和消瘦的面容，<br />
远处的妇人梳着一百合髻，穿着一件湖蓝的缂丝薄褙，背影纤弱秀美，她偶尔侧眸与儿子说上一句话，熟悉的眉眼一晃而过，荀允和的心猛地一阵抽搐，双目刺痛般泛红。<br />
就在这时，眼前光线一暗，一道身影拦了过来。<br />
荀允和再抬眼，便与徐云栖视线对了个正着。<br />
荀允和愣了一下，迫不及待掀帘而下，他踉跄两步来到徐云栖跟前。<br />
彼时午时刚过，阳光炽热，马车停在白安寺侧面一颗大槐树下。<br />
荀允和小心翼翼望着女儿，眼底的柔色快要溢出来，想开口唤她的名，徐云栖已转过身。<br />
荀允和顺着她视线望过去，二人目光不约而同落在远处章氏的侧影。<br />
章氏母子驻足在牌匾下，正含笑与知客僧交谈，她整个面容已清晰地展露在荀允和眼前。<br />
她笑起来依然清丽温柔，颇有几分不谙世事的纯真。<br />
十五年了，韶华易逝，故人眉目依旧。荀允和哑着喉咙问，“那少年是何人？”<br />
徐云栖回过眸来看着他回，<br />
“是我弟弟。”<br />
瞧那少年身量与念樨不相上下，荀允和眸眼眯起，“多大了？”<br />
徐云栖这回嗓音迟疑了几分，却还是没有避讳，“今年十四岁。”<br />
荀允和闻言脸色就变了，眼风立即扫回来，目光带着实质般的压迫，<br />
“十四岁？”<br />
他不敢相信。<br />
午阳透过头顶稀疏的树叶洒下来，落在他忽明忽暗的面颊，他瞳仁布满血丝，视线一分一毫不离徐云栖。<br />
秀水村出事时，云栖不过四岁，如那少年也有十四岁，意味着晴娘没多久就改嫁了徐科，并在一年后诞下儿子。<br />
荀允和心里极为难受，下意识便有些责怪晴娘，却又明白他没有资格。<br />
他们都对不起囡囡。<br />
徐云栖面无表情看着他，沉默片刻道，“都过去了，您不要揪着不放，您也没资格揪着不放，回去吧，不要再打搅她。”<br />
荀允和一个字都听不进去，面庞绷着如同随时能裂开的帛，一字一句问，“那时，你在哪里？”<br />
徐云栖无奈地看着他，没有作答。<br />
荀允和联系她这一身卓绝的医术已然猜到了，<br />
他嗓音都在发颤，“她把你丢在乡下？这些年是老爷子将你养大的？”<br />
仿佛有刀一下下割在他心口，将他的肉剥下来扔在油锅……<br />
那时的囡囡跟外祖父没见过几面，压根就不熟悉，他难以想象，那么小的孩子，无父无母，孤零零跟着个年迈的老人是什么情形。<br />
她性子那么烈，那么躁，章老爷子脾性大，又怎么可能会耐心哄她。<br />
他甚至还不曾教会她漱牙……<br />
她每顿饭都是要人哄的……<br />
她是怎么熬过来的……<br />
懊悔的痛跟箭簇一般插在他心口，他疼得近乎窒息。<br />
他明白了，面前这个无欲无求，贞静柔和的少女，这个寻不到往昔一丝痕迹的少女，已然给了他答案。<br />
荀允和剧烈地喘着气，通红的双目被血色浸染，<br />
“囡囡……”<br />
“囡囡，你再给爹爹一次机会……”<br />
时间在这一刻仿佛静止，周遭空无一人，唯有细碎的光芒在她面容交织辉映，却始终掀不起她眼底半丝涟漪。<br />
徐云栖淡漠道，“一块帕子，落入泥沟，沾了污秽，即便洗白了，您还会再用吗？”一如初见那日，她嗓音带着温软的腔调，能让人联想到江南的烟雨，<br />
这场蓄势十五年的烟雨，一股脑全浇在荀允和的心头，他痛苦地闭上眼。<br />
第40章<br />
徐云栖至晚方归，跨过门槛时，门房及管事的恭恭敬敬将她迎了进去，<br />
“少奶奶，三爷在书房等您，说是一道去锦和堂用晚膳。”<br />
徐云栖微愣，今日不是逢十，不到去上房用膳的时候，莫不是有事，却还是依言从斜廊处往南绕至裴沐珩的书房。<br />
华灯初上，薄溟如雾浅浅浮动在夜空。<b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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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这样的媳妇，还和离么？”<br />
熙王妃气得拿着引枕扔了她一脸。<br />
*<br />
徐云栖这一夜睡得沉，梦里总听见外祖父在云雾里唤她，徐云栖问他你到底是谁，你姓甚名谁，他偏又不说话了，徐云栖惊醒时，浑身冒着冷汗。<br />
身侧递过来一方帕子，有人温声问道，“做噩梦了？”<br />
徐云栖侧过眸对上他温煦的双眸，一下子呆住了。<br />
“三爷，你不去上朝吗？”<br />
过去裴沐珩早出晚归，徐云栖从来没有哪日醒来时看到他躺在身边。<br />
裴沐珩见她额尖冒出豆大的汗珠，亲自替她擦拭，“我今日告假了。”<br />
徐云栖愣了一会儿也渐渐缓过来。<br />
她昨日弄出那么大动静，对他一定造成不小影响。<br />
“我这是连累了你？”<br />
裴沐珩心情颇有些复杂，虽说此事并未大肆声张，可该知道的不该知道的都已经知晓，他成了荀允和的女婿，朝局猝不及防发生变化。<br />
对于志在夺嫡的熙王府来说，有当朝首辅做奥援，便不只是如虎添翼这么简单。<br />
妻子用“连累”二字，裴沐珩都不知怎么答她，<br />
他抬手抚了抚她眉心的褶皱，<br />
“陛下并没有斥责荀大人，依旧保留他首辅之位。”<br />
徐云栖颇有些意外，不过也与她无关就是了，她哦了一声不再多问。<br />
夫妻俩一前一后进了浴室梳洗，刚出来，陈嬷嬷慌忙进来告诉她，<br />
“方才徐府遣了人来，说是岳家太太病下了。”<br />
徐云栖脸色一变，匆匆用了早膳，带着银杏立即登车前往徐府。<br />
章氏是被气病的，昨夜回来人就很不好，想起那胖婶与她情谊甚笃，胖妞也活泼可爱，就这么被丢了命，她恨不得将那叶氏千刀万剐，自然而然便将怒火牵到荀允和身上，怒意刚起，想起他被人蒙骗多年，可恨又可怜，章氏那股子火又莫名消散了，他果真还活着，果真成了人上人的首辅，章氏凄厉地笑了一阵，种种情绪绞在心口，最后五内空空，只剩下一抹惘然。<br />
徐云栖给她把了脉，开了个安神养心的方子，“昨夜的事都告诉徐伯伯了？”<br />
章氏躺在塌上，闭着眼摇头，“没有，我不知道该如何跟他说。”<br />
城中诸人都以为荀允和那对妻女已死，只有少数人知晓实情，以徐科在朝中的资历还接触不到上层秘密，不过也晚不了多久，最多几日真相便到他耳边。<br />
徐云栖郑重道，“我劝您主动告诉他，也比事后他来质问的好，您主动告之，他便知您一片心都在这个家，信任他守护他，外界再多的谣言自然撼不动你们夫妻。”<br />
章氏眼神轻颤着，“你说的有理，他去通州督渠去了，等回来我就告诉他。”<br />
徐云栖之所以事先没与章氏通气，一来怕她沉不住气露了馅，二来，也是想让她亲眼看看荀允和的真面目。<br />
但她终究低估了这桩事对母亲震撼。虽说她与章氏是亲生母女，性情却大为不同。<br />
“母亲，人要往前看。”她只能这样劝道。<br />
章氏深吸一口气，慢慢撑着身坐起来一些，靠着引枕露出虚弱的笑，<br />
“你放心，我知道轻重。”<br />
章氏晦涩地笑了笑，“看来还是你外祖父有眼光，他老人家总说我性子软，适合找个老实人过踏实日子，最开始便不同意这门亲。”<br />
徐云栖很无奈道，“他当初也不同意您跟徐伯伯，您不也没听么？”<br />
章氏微有哽塞，那个时候她跌落山崖，徐科对着她又是背又是抱的，方能把她从泥泞里救出来，以世俗之见，她与徐科已有了肌肤之亲，可因着当时被荀羽弄得心灰意冷，她哪里肯嫁人，那徐科对她一见钟情，观她有旺夫之相，跪下来求亲。<br />
彼时秀水村的瘟疫案惊动了上官，县城来了不少锦衣卫，父亲态度十分坚决，连夜带着她们母女往南去，徐科死缠烂打，一路尾随。<br />
也不知中途出了什么事，父亲消失了一阵，将她和囡囡托付给徐科，徐科带着她们回了洪湖老家，徐家原来是个商户，在当地十分富有，徐科许诺带着她过安稳日子，起先徐家是接纳囡囡的，可囡囡日也哭，夜也哭，非闹着要爹爹，她不得法，等再次见到父亲时，就把囡囡交给了他。<br />
如今想来，过往的一切仿若浮生一场大梦，她昨夜听到荀羽的嗓音时，怔愣了好久好久，终究是物是人非。<br />
“我想你外祖父了，下午你陪我去给他上一炷香吧。”<br />
章氏在附近的白安寺给章老爷子捐了块往生牌，她时常去祭拜。<br />
徐云栖始终不信外祖父就这么死了，故而一直不肯去，但今日她罕见答应了章氏。<br />
陪着母亲在徐府用了午膳，休息了不到两刻钟，便启程前往白安寺。<br />
路上小女儿徐若与小儿子徐京也骑马随行，徐若性子调皮，时不时要挤兑哥哥几句，徐京却好脾气地照单全收。<br />
快到白安寺时，徐云栖瞧见附近有个药铺，她恰巧府上缺了几味药，便提前下车，<br />
“母亲带着弟弟妹妹先去，我稍后便来。”<br />
章氏由她，<br />
不一会，马车抵达白安寺山门外，白安寺并不大，却因处在熙熙攘攘的市集中，每日也有不少人来上香，章氏身子弱，徐京主动搀上母亲，那一头徐若已蹦蹦跳跳跨进上门，打头阵去了。<br />
一辆低调的马车停在不远处，帘幕掀开，露出荀允和消瘦的面容，<br />
远处的妇人梳着一百合髻，穿着一件湖蓝的缂丝薄褙，背影纤弱秀美，她偶尔侧眸与儿子说上一句话，熟悉的眉眼一晃而过，荀允和的心猛地一阵抽搐，双目刺痛般泛红。<br />
就在这时，眼前光线一暗，一道身影拦了过来。<br />
荀允和再抬眼，便与徐云栖视线对了个正着。<br />
荀允和愣了一下，迫不及待掀帘而下，他踉跄两步来到徐云栖跟前。<br />
彼时午时刚过，阳光炽热，马车停在白安寺侧面一颗大槐树下。<br />
荀允和小心翼翼望着女儿，眼底的柔色快要溢出来，想开口唤她的名，徐云栖已转过身。<br />
荀允和顺着她视线望过去，二人目光不约而同落在远处章氏的侧影。<br />
章氏母子驻足在牌匾下，正含笑与知客僧交谈，她整个面容已清晰地展露在荀允和眼前。<br />
她笑起来依然清丽温柔，颇有几分不谙世事的纯真。<br />
十五年了，韶华易逝，故人眉目依旧。荀允和哑着喉咙问，“那少年是何人？”<br />
徐云栖回过眸来看着他回，<br />
“是我弟弟。”<br />
瞧那少年身量与念樨不相上下，荀允和眸眼眯起，“多大了？”<br />
徐云栖这回嗓音迟疑了几分，却还是没有避讳，“今年十四岁。”<br />
荀允和闻言脸色就变了，眼风立即扫回来，目光带着实质般的压迫，<br />
“十四岁？”<br />
他不敢相信。<br />
午阳透过头顶稀疏的树叶洒下来，落在他忽明忽暗的面颊，他瞳仁布满血丝，视线一分一毫不离徐云栖。<br />
秀水村出事时，云栖不过四岁，如那少年也有十四岁，意味着晴娘没多久就改嫁了徐科，并在一年后诞下儿子。<br />
荀允和心里极为难受，下意识便有些责怪晴娘，却又明白他没有资格。<br />
他们都对不起囡囡。<br />
徐云栖面无表情看着他，沉默片刻道，“都过去了，您不要揪着不放，您也没资格揪着不放，回去吧，不要再打搅她。”<br />
荀允和一个字都听不进去，面庞绷着如同随时能裂开的帛，一字一句问，“那时，你在哪里？”<br />
徐云栖无奈地看着他，没有作答。<br />
荀允和联系她这一身卓绝的医术已然猜到了，<br />
他嗓音都在发颤，“她把你丢在乡下？这些年是老爷子将你养大的？”<br />
仿佛有刀一下下割在他心口，将他的肉剥下来扔在油锅……<br />
那时的囡囡跟外祖父没见过几面，压根就不熟悉，他难以想象，那么小的孩子，无父无母，孤零零跟着个年迈的老人是什么情形。<br />
她性子那么烈，那么躁，章老爷子脾性大，又怎么可能会耐心哄她。<br />
他甚至还不曾教会她漱牙……<br />
她每顿饭都是要人哄的……<br />
她是怎么熬过来的……<br />
懊悔的痛跟箭簇一般插在他心口，他疼得近乎窒息。<br />
他明白了，面前这个无欲无求，贞静柔和的少女，这个寻不到往昔一丝痕迹的少女，已然给了他答案。<br />
荀允和剧烈地喘着气，通红的双目被血色浸染，<br />
“囡囡……”<br />
“囡囡，你再给爹爹一次机会……”<br />
时间在这一刻仿佛静止，周遭空无一人，唯有细碎的光芒在她面容交织辉映，却始终掀不起她眼底半丝涟漪。<br />
徐云栖淡漠道，“一块帕子，落入泥沟，沾了污秽，即便洗白了，您还会再用吗？”一如初见那日，她嗓音带着温软的腔调，能让人联想到江南的烟雨，<br />
这场蓄势十五年的烟雨，一股脑全浇在荀允和的心头，他痛苦地闭上眼。<br />
第40章<br />
徐云栖至晚方归，跨过门槛时，门房及管事的恭恭敬敬将她迎了进去，<br />
“少奶奶，三爷在书房等您，说是一道去锦和堂用晚膳。”<br />
徐云栖微愣，今日不是逢十，不到去上房用膳的时候，莫不是有事，却还是依言从斜廊处往南绕至裴沐珩的书房。<br />
华灯初上，薄溟如雾浅浅浮动在夜空。<b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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