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我、我、”梁如夏已经完全控制不住自己的眼泪，身体不受控地蹲下去，“我活着的理由是什么，是为了满足您的掌控欲吗？”<br />
“我好累啊，妈妈，真的，我好累啊，有时候我写着写着作业就想我为什么不是一个聪明的人，为什么啊，如果我再聪明一点，是不是学习对我来说就很容易，考高分也很容易，您就不会管我管得那么严，会给我一点空间。”<br />
“可是我不是啊！我什么都不是啊！”梁如夏脑子一片空白，双手遮住脸，浑身都开始抖，“所以我只能多花点时间，我不能参加学校里举办的任何活动，不得不参与的我要带着练习册去，别人全身心地投入进去，我只能拿着黑笔做着那些看好多遍都不会做的题目。因为一些活动耽误的时间，晚上我要加倍补回来，受不住要睡着的时候就用手掐起另一只手背上的一块手，狠狠地掐，我只能狠狠地掐，一遍又一遍地给自己洗脑，你要做题，你要学习，不然你不是个好女儿。”<br />
“考试没考好的时候，同学难过几分钟就变好了，”梁如夏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我不能，没考好我每天都会焦虑、害怕，害怕自己下次还没考好怎么办，一直考不好怎么办，怎么办啊！您一直说我不争气，难道我就不怪自己不争气吗？！”<br />
“他们说，考不上学就只能去做一些环境差、工资低、还没出息的工作，”梁如夏抽噎着说，说得断断续续，说得根本听不清她在说什么，可是她还要说，不说她就要一直被玻璃罩罩着，直到憋死，说出来，即便逃不出来，也能把玻璃罩砸出一个小洞，尚且能呼吸，“他们说的时候，我就在想，我想去干，我可以去干，我没有出息，就是没有出息，因为我真的不想再学习了，我讨厌那些看不懂的理科题，讨厌背单词和古诗文，我只想简简单单、普普通通地在这个世界上活下去，能活下去就行。”<br />
“但是，妈，一直学习的话我好像活不下去，活不下去。”<br />
“为什么爸爸出了车祸啊！”梁如夏紧紧地捂住脸，努力压住自己的声音，可依然控制不住，“为什么我要来到这个世界上？！”<br />
到最后，也不知道哭了多久，等她哭累了，哭得眼睛睁不开的时候，踉踉跄跄地站起来，猛地冲进了卧室。<br />
秦莉坐到客厅的沙发上，静静地看起茶几上的照片。<br />
第56章<br />
第二天醒来, 梁如夏觉得眼皮格外的沉，用了好大力才勉勉强强睁开。<br />
她翻被起身，径自走到书桌前坐下。<br />
靠着椅背, 脑子不自觉地回想起昨晚上的场景。<br />
很多话没经过大脑思考, 想到什么就说了什么, 所以她此刻根本想不起来太多。<br />
只知道，她第一次和秦莉说了自己内心的想法。<br />
明明该很爽的, 毕竟说出来了不是吗？<br />
但为什么这么空虚。<br />
大概是因为知道说出来并没有用吧，一切如平常。<br />
可梁如夏真真切切感受到内心比以前轻松、平静了不少。<br />
她晒了会太阳，随后出了卧室。<br />
茶几上，是秦莉买好的早餐。<br />
梁如夏把客厅看了一圈，又回到了自己的房间。<br />
洗漱完她换好衣服，想出去走走。<br />
只是手握上门把的时候, 怎么都打不开。<br />
几次无果，她笑了下, 走到沙发上坐着。<br />
看吧。<br />
没用。<br />
梁如夏弯下腰, 下巴放在双膝上。<br />
她也不知道想些什么, 顺其自然的，一会想到写的小说，一会想到学校举办的运动会, 一会想到八个人打雪仗。<br />
……不过再怎么想，那些都已经过去了, 再也回不来了。<br />
一个小时过去, 梁如夏回到卧室换回睡衣。<br />
她把自己扔到床上, 用被子盖住全身, 闭上了眼。<br />
再醒来，她自己都不敢想象, 屋内漆黑一片，只能依稀看得见大件物品。<br />
梁如夏揉揉头发，卧室门下面的缝隙透露出光亮。她意识到什么，动作一顿，接着又躺回去了。<br />
一直等到门被人敲响。<br />
“出来吃饭。”<br />
梁如夏往被窝里缩了缩，把耳朵捂紧。<br />
“我数三声，”门外的秦莉又敲了一下门，说，“三。”<br />
“二。”<br />
“二”的尾音刚刚落下，梁如夏一把掀起被，耷拉着头朝门的方向走过去。<br />
大人们是不是都是这样，吵完架依旧能心平气和地叫你来吃饭。<br />
然后装做什么都没发生。<br />
秦莉知道梁如夏睡了一天。<br />
她在公司里隔一会儿就看一次监控，除了最开始，后面画面基本没什么变化。<br />
梁如夏始终低着头，不想跟她对视。<br />
到了餐桌上，眼睛也只看向桌上那几盘她最爱吃的菜。<br />
“明天收拾东西，后天去学校办手续，我提前跟你们老师说了，大后天去北城，我还要工作。”<br />
梁如夏没说话。<br />
秦莉说完便自顾自地夹菜吃起了饭。<br />
“想绝食的话跟我说，考虑好，一旦决定绝食明天开始不会再有你的饭。”<br />
肚子恰好叫了起来。<br />
许久，梁如夏缓慢地拿起筷子，吃了一口碗里的米饭。<br />
她余光中注意到，秦莉头顶上长出了几根白发。视线下移，因为没卸妆，女人皮肤很白，只是眼皮略微肿起，眼睛下面的黑眼圈格外明显。<br />
“这两天你想干什么都行，但是不能出去。”<br />
“我想出去，”梁如夏说，“和徐莹方悦涵她们说一下我转学的事情。”<br />
“她们开学的时候会知道的。”<br />
“两个小时就行。”梁如夏认真地说。<br />
僵持了两分钟，秦莉松口：“明天四点出去，六点回来，我要看摄像头。”<br />
“不要再让我失望。”“好。”<br />
-<br />
这天下午，梁如夏换好衣服出了家门。<br />
外面风很大，天气也冷，她一下楼就把手伸进兜里，下巴缩进衣领下面。<br />
走出小区，梁如夏沿着一条路，不紧不慢地向前走。<br />
期间，她不断抬头左看看右看看。<br />
突然经过的一辆汽车，满是枯枝的树木，还没亮起来的路灯……都让她驻足仔仔细细端详一两分钟。<br />
到了站牌前，她在木凳上坐了下来。<br />
双腿小幅度地上下晃动着，眼睛看着对面一排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房屋。<br />
她在惠民超市买过文具用品和果冻，在王姐面馆里吃过麻辣米线和土豆粉，在安康药店里买过感冒药和退烧药，春天旅馆的杨姨经常把她领进去给她零食吃，每天都在捡瓶子的大爷见到她就会叫住她，跟她聊天。<br />
这条路梁如夏走了好多年，记得这中间发生的一切细微的事情。<br />
不是没做好离开的准备，毕竟等她上了大学很可能只有放假才回来。<br />
可是，也没想到会在这时离开。<br />
还是上初一的时候，老人说，这片地方以后可能会拆迁。<br />
梁如夏开始控制不住地想，一年、两年、三年……又是好些年过去，这条街上的房子和人还能再见到吗？<br />
最后会变成怎样呢？<br />
梁如夏不愿去想可又忍不住去想。<br />
她总是喜欢想这些并不会让人很开心的事情。<br />
到了北城，她会遇见新的一排房屋，走新的一条路，再过几年，也会怀念起北城来。<br />
不知坐了多久，梁如夏从木凳上站了起来。<br />
她没带手机，不知道现在几点了，必须得把要做的事情做完。<br />
公共电话厅里，梁如夏拨通徐莹的电话。<br />
接通后，那边传来一句“喂？您哪位？”<br />
梁如夏笑笑，说：“我是梁如夏。”<br />
“夏夏？？你怎么用公共电话的号码给我打过来？”<br />
梁如夏没多说，语气轻松地说：“下学期我要转学啦，后天就去北城了。”<br />
那边有两三秒没说话，再开口，声音大得梁如夏抖了下，电话拿远了一点。<br />
“什么？？！！你不是在骗我吧夏夏？？？为什么要转学！”<br />
等她把问题都问完，梁如夏才出声：“秦女士工作原因。”<br />
“你妈妈被调去北城工作了？！”“对。”<br />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电话里又传来一阵叫声，“就还差最后一年了，我还想和你们一起毕业拍毕业照呢！”<br />
梁如夏又何尝不想，但这是没办法的事情：“高考完我应该就可以回来了，到时候也可以拍。”<br />
那边安静下来，只有呼吸清晰可闻。<br />
“好吧，”半响，徐莹瘪嘴，她也没办法挽留，“到时候你过不来的话我就和悦涵去找你。”<br />
“可以，”梁如夏笑着说，“等挂了电话你和悦涵说一声吧。”<br />
她目前只记得徐莹的，因为当时两人高一刚认识的时候，徐莹非让她背下来，时不时的还检查。
“我好累啊，妈妈，真的，我好累啊，有时候我写着写着作业就想我为什么不是一个聪明的人，为什么啊，如果我再聪明一点，是不是学习对我来说就很容易，考高分也很容易，您就不会管我管得那么严，会给我一点空间。”<br />
“可是我不是啊！我什么都不是啊！”梁如夏脑子一片空白，双手遮住脸，浑身都开始抖，“所以我只能多花点时间，我不能参加学校里举办的任何活动，不得不参与的我要带着练习册去，别人全身心地投入进去，我只能拿着黑笔做着那些看好多遍都不会做的题目。因为一些活动耽误的时间，晚上我要加倍补回来，受不住要睡着的时候就用手掐起另一只手背上的一块手，狠狠地掐，我只能狠狠地掐，一遍又一遍地给自己洗脑，你要做题，你要学习，不然你不是个好女儿。”<br />
“考试没考好的时候，同学难过几分钟就变好了，”梁如夏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我不能，没考好我每天都会焦虑、害怕，害怕自己下次还没考好怎么办，一直考不好怎么办，怎么办啊！您一直说我不争气，难道我就不怪自己不争气吗？！”<br />
“他们说，考不上学就只能去做一些环境差、工资低、还没出息的工作，”梁如夏抽噎着说，说得断断续续，说得根本听不清她在说什么，可是她还要说，不说她就要一直被玻璃罩罩着，直到憋死，说出来，即便逃不出来，也能把玻璃罩砸出一个小洞，尚且能呼吸，“他们说的时候，我就在想，我想去干，我可以去干，我没有出息，就是没有出息，因为我真的不想再学习了，我讨厌那些看不懂的理科题，讨厌背单词和古诗文，我只想简简单单、普普通通地在这个世界上活下去，能活下去就行。”<br />
“但是，妈，一直学习的话我好像活不下去，活不下去。”<br />
“为什么爸爸出了车祸啊！”梁如夏紧紧地捂住脸，努力压住自己的声音，可依然控制不住，“为什么我要来到这个世界上？！”<br />
到最后，也不知道哭了多久，等她哭累了，哭得眼睛睁不开的时候，踉踉跄跄地站起来，猛地冲进了卧室。<br />
秦莉坐到客厅的沙发上，静静地看起茶几上的照片。<br />
第56章<br />
第二天醒来, 梁如夏觉得眼皮格外的沉，用了好大力才勉勉强强睁开。<br />
她翻被起身，径自走到书桌前坐下。<br />
靠着椅背, 脑子不自觉地回想起昨晚上的场景。<br />
很多话没经过大脑思考, 想到什么就说了什么, 所以她此刻根本想不起来太多。<br />
只知道，她第一次和秦莉说了自己内心的想法。<br />
明明该很爽的, 毕竟说出来了不是吗？<br />
但为什么这么空虚。<br />
大概是因为知道说出来并没有用吧，一切如平常。<br />
可梁如夏真真切切感受到内心比以前轻松、平静了不少。<br />
她晒了会太阳，随后出了卧室。<br />
茶几上，是秦莉买好的早餐。<br />
梁如夏把客厅看了一圈，又回到了自己的房间。<br />
洗漱完她换好衣服，想出去走走。<br />
只是手握上门把的时候, 怎么都打不开。<br />
几次无果，她笑了下, 走到沙发上坐着。<br />
看吧。<br />
没用。<br />
梁如夏弯下腰, 下巴放在双膝上。<br />
她也不知道想些什么, 顺其自然的，一会想到写的小说，一会想到学校举办的运动会, 一会想到八个人打雪仗。<br />
……不过再怎么想，那些都已经过去了, 再也回不来了。<br />
一个小时过去, 梁如夏回到卧室换回睡衣。<br />
她把自己扔到床上, 用被子盖住全身, 闭上了眼。<br />
再醒来，她自己都不敢想象, 屋内漆黑一片，只能依稀看得见大件物品。<br />
梁如夏揉揉头发，卧室门下面的缝隙透露出光亮。她意识到什么，动作一顿，接着又躺回去了。<br />
一直等到门被人敲响。<br />
“出来吃饭。”<br />
梁如夏往被窝里缩了缩，把耳朵捂紧。<br />
“我数三声，”门外的秦莉又敲了一下门，说，“三。”<br />
“二。”<br />
“二”的尾音刚刚落下，梁如夏一把掀起被，耷拉着头朝门的方向走过去。<br />
大人们是不是都是这样，吵完架依旧能心平气和地叫你来吃饭。<br />
然后装做什么都没发生。<br />
秦莉知道梁如夏睡了一天。<br />
她在公司里隔一会儿就看一次监控，除了最开始，后面画面基本没什么变化。<br />
梁如夏始终低着头，不想跟她对视。<br />
到了餐桌上，眼睛也只看向桌上那几盘她最爱吃的菜。<br />
“明天收拾东西，后天去学校办手续，我提前跟你们老师说了，大后天去北城，我还要工作。”<br />
梁如夏没说话。<br />
秦莉说完便自顾自地夹菜吃起了饭。<br />
“想绝食的话跟我说，考虑好，一旦决定绝食明天开始不会再有你的饭。”<br />
肚子恰好叫了起来。<br />
许久，梁如夏缓慢地拿起筷子，吃了一口碗里的米饭。<br />
她余光中注意到，秦莉头顶上长出了几根白发。视线下移，因为没卸妆，女人皮肤很白，只是眼皮略微肿起，眼睛下面的黑眼圈格外明显。<br />
“这两天你想干什么都行，但是不能出去。”<br />
“我想出去，”梁如夏说，“和徐莹方悦涵她们说一下我转学的事情。”<br />
“她们开学的时候会知道的。”<br />
“两个小时就行。”梁如夏认真地说。<br />
僵持了两分钟，秦莉松口：“明天四点出去，六点回来，我要看摄像头。”<br />
“不要再让我失望。”“好。”<br />
-<br />
这天下午，梁如夏换好衣服出了家门。<br />
外面风很大，天气也冷，她一下楼就把手伸进兜里，下巴缩进衣领下面。<br />
走出小区，梁如夏沿着一条路，不紧不慢地向前走。<br />
期间，她不断抬头左看看右看看。<br />
突然经过的一辆汽车，满是枯枝的树木，还没亮起来的路灯……都让她驻足仔仔细细端详一两分钟。<br />
到了站牌前，她在木凳上坐了下来。<br />
双腿小幅度地上下晃动着，眼睛看着对面一排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房屋。<br />
她在惠民超市买过文具用品和果冻，在王姐面馆里吃过麻辣米线和土豆粉，在安康药店里买过感冒药和退烧药，春天旅馆的杨姨经常把她领进去给她零食吃，每天都在捡瓶子的大爷见到她就会叫住她，跟她聊天。<br />
这条路梁如夏走了好多年，记得这中间发生的一切细微的事情。<br />
不是没做好离开的准备，毕竟等她上了大学很可能只有放假才回来。<br />
可是，也没想到会在这时离开。<br />
还是上初一的时候，老人说，这片地方以后可能会拆迁。<br />
梁如夏开始控制不住地想，一年、两年、三年……又是好些年过去，这条街上的房子和人还能再见到吗？<br />
最后会变成怎样呢？<br />
梁如夏不愿去想可又忍不住去想。<br />
她总是喜欢想这些并不会让人很开心的事情。<br />
到了北城，她会遇见新的一排房屋，走新的一条路，再过几年，也会怀念起北城来。<br />
不知坐了多久，梁如夏从木凳上站了起来。<br />
她没带手机，不知道现在几点了，必须得把要做的事情做完。<br />
公共电话厅里，梁如夏拨通徐莹的电话。<br />
接通后，那边传来一句“喂？您哪位？”<br />
梁如夏笑笑，说：“我是梁如夏。”<br />
“夏夏？？你怎么用公共电话的号码给我打过来？”<br />
梁如夏没多说，语气轻松地说：“下学期我要转学啦，后天就去北城了。”<br />
那边有两三秒没说话，再开口，声音大得梁如夏抖了下，电话拿远了一点。<br />
“什么？？！！你不是在骗我吧夏夏？？？为什么要转学！”<br />
等她把问题都问完，梁如夏才出声：“秦女士工作原因。”<br />
“你妈妈被调去北城工作了？！”“对。”<br />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电话里又传来一阵叫声，“就还差最后一年了，我还想和你们一起毕业拍毕业照呢！”<br />
梁如夏又何尝不想，但这是没办法的事情：“高考完我应该就可以回来了，到时候也可以拍。”<br />
那边安静下来，只有呼吸清晰可闻。<br />
“好吧，”半响，徐莹瘪嘴，她也没办法挽留，“到时候你过不来的话我就和悦涵去找你。”<br />
“可以，”梁如夏笑着说，“等挂了电话你和悦涵说一声吧。”<br />
她目前只记得徐莹的，因为当时两人高一刚认识的时候，徐莹非让她背下来，时不时的还检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