岸上脚步一顿，几息后，沉重的弯刀被解在地上。<br />
宣榕听到噗通入水声。<br />
意识到是什么后，呆了呆，在被人拦腰搂住往上托后，她简直想给他跪了：“你不是不会凫水吗？！你下来干什么？”<br />
少年低声道：“我会。”<br />
宣榕：“………………”<br />
他臂力简直惊人，宣榕完全掰不开。耶律尧将她往岸上带去，低喝道：“别动。我知道你想干什么。”<br />
宣榕在水里吐了个泡泡，又趁着上浮的空档问：“……我想干什么？”<br />
耶律尧冷笑：“去摘星楼里换身衣服，装作什么没发生是吧？这个距离，不及时处理，你得卧病在床三个月。回去老老实实看太医吃药烘火炉，大概还能减到一个月。一副病秧子身体还想学人英雄救美，你想得美！”<br />
宣榕：“……”<br />
她很轻声地道：“对不起。”<br />
耶律尧本是发了通火，却被人道了歉，猝不及防愣住：“……你有什么对不起我的？”<br />
“阿旻他太过分了。我……”<br />
听到谢旻的名字，耶律尧勾了勾唇，他唇线优美，挑起的弧度讽刺：“他是有什么毛病口不能言，需要你来代他道歉？”<br />
宣榕：“……”<br />
她喃喃道：“我知道你很讨厌我们，但……对不起。以后不会了。”<br />
耶律尧没再说话，将她带上了岸，拾起弯刀，挑眉望了眼急切奔来的明黄身影，眼神如刀，又垂眸敛去锋芒，靠在树上，只轻轻道：“我确实很讨厌谢旻。”<br />
宣榕则打了个结结实实的喷嚏，本就雪色的小脸白得几近透明。<br />
她看到谢旻惊慌失措地跑到她面前，一摸她胳膊衣袖，摸到满手的凉，谢旻脸色登时就不对了：“表姐你……唉！”<br />
宣榕却哆嗦声音道：“水下还有个，在第三棵月桂往湖心方向，三丈处……”<br />
“你现在还想这些！好好好会水的快去救人！”太子难得不顾礼仪地跺了跺脚，扭头吼道：“宣太医！备衣物！还有通知姑姑和姑父！都愣着干嘛，去啊！”<br />
这场中秋晚宴后，谢旻被罚跪了三天太庙。<br />
以太<br />
子之尊受此责罚，不可谓不重。<br />
但出祠堂后第一件事，他仍是直奔公主府，一路无人阻拦，来到宣榕房门前时，却犹豫驻足，来回逡巡好一会儿，才缓缓推门而入。<br />
室内熏烤着银碳，谢旻走几步就觉热汗岑岑。他用一种堪比蜗牛的速度，踱步到宣榕床榻前，见她被侍女喂着喝汤药，便抬手欲接：“孤来吧。”<br />
侍女毕恭毕敬将药碗给他。谢旻舀了一汤匙黑乎乎药，看到宣榕不眨眼地咽下，连忙摸了几个蜜饯给她：“表姐你喝慢点……”<br />
宣榕很轻地问他：“舅舅责罚你了吗？”<br />
谢旻别过脸：“跪祠堂。有软蒲团，没什么事，就颜面上不太好看。”<br />
他支支吾吾道：“比起表姐你遭的罪算轻的了……抱歉啊榕姐姐。你这段时间，有什么想看的话本，想吃的点心，我去给你买。”<br />
宣榕注视着他。她是在所有人的希冀中诞生成长的。<br />
阿旻也是，他注定背负大齐的荣耀与责任，也会成为万民的希冀。<br />
所以，他应该感到痛心、同情、心疼的，不该仅仅是她和少数几个亲人。<br />
于是，宣榕张了张没什么血色的唇：“阿旻现在什么感觉？”<br />
谢旻扭捏片刻，还是道：“我快愧疚死了……姐你别问了…………”<br />
“我落个水感染个风寒，你就这么心疼，那耶律呢？”<br />
谢旻眉头一蹙：“关他什么事？”<br />
“他也落水了呀。不是我拉了他一把——”宣榕微微一顿，撒了个谎，在心底给耶律尧道了声抱歉，“他有可能会死。其实也确实不关他的事，换成任何一个别人都一样。既然他们落水你想象不到冰冷刺骨，那你看着我，阿旻，你看着我。”<br />
谢旻看向她精致清美，却苍白脆弱的脸。<br />
宣榕很认真地问他：“你有感受到那种冷吗？”<br />
那个瞬间，谢旻当真感同身受一般，颤了颤。人是天生会移情的动物，看到同伴受伤，会不自觉想象那种苦楚。如若不能，只能说——他并未将你视作同类。<br />
谢旻沉默很久，将空了的汤碗放到一旁，扯出个笑来：“我知道表姐的意思了，这事是我做得不对，改日我和他陪句不是。”<br />
宣榕微微歪头，有点不信：“真的？”<br />
谢旻气道：“我什么时候骗过你！你都烧了两天了，耶律尧都没来看过你一次，你还给他说好话！姐你再胳膊肘往外拐，我就哭给你看你信不信？”<br />
宣榕可不想看他哭，摆了摆手，又抓住他的手，真挚道：“你能成为一个很好的君王。你会成为一个很好的君王。阿旻，你是大齐未来的国祚，也是臣民所信所仰。”<br />
“……”谢旻脸上划过可疑的红晕，忍无可忍地将被子往她头上一盖：“姐你喝药喝糊涂了！你快睡吧你！！！”<br />
宣榕却紧紧抓住他的手，感觉谢旻手掌冰凉，纳闷道：“你手好冷，小彩，你拿个汤婆子给……”<br />
谢旻打断她：“是你在发热！快睡吧！！！睡醒一觉起来，就不发热了！！！”<br />
似乎为了防止她再开口，谢旻捂被子捂得严实。<br />
宣榕本就力乏，陷入安静。<br />
过了会，谢旻见她没动静，大惊失色掀开被子，却见她呼吸均匀，竟是真的睡着了。<br />
他哭笑不得，驻足良久，替她掖了掖被角，无声离去。<br />
沿路侍从俯跪了一地。<br />
再次醒来时，已是接近夜半时分。她觉轻，怕吵着她，侍女都在外室。<br />
窗柩不知是被谁开了一半，晚风冲散室内燥热。但宣榕还是觉得冷汗涔涔，头昏脑沉地下床，走到窗前，想将窗户开大一点。<br />
却看到窗台上，放了个晶莹剔透的玉兔。<br />
是她今年生辰新得的那一枚，系在狐氅上，本该随揽月池池水不知沉到了何方。<br />
中秋十五的月亮亮得夺目。窗外，百年老树遮天蔽日，树上似是坐了个人。<br />
他四肢修长，屈起一条腿踩在枝上，一只胳膊搭膝，正在抬头看着象征团圆的明月，侧脸轮廓朦胧，但隐约能看出深邃俊美，妖野之气不减反增。<br />
宣榕：“……？”她咽下要差点没脱口而出的“有刺客”，半晌，试探问道：“耶律……？是你吗？”<br />
第26章 寝安<br />
风吹叶动, 四下安静。<br />
少年似是没料到她在夜半醒了，微不可查地蹙了蹙眉。<br />
他睫羽轻垂，长睫上盛了一捧洒落树间的月色, 湛蓝的眸子光华流转，半晌, 微微侧头, 抬手一点那只兔子：“给你捡回来了。”<br />
宣榕抬眸与他相望, 愣怔道：“谢……谢谢。”<br />
她狐疑地看了眼院外巡逻侍卫, 又看了眼安坐木叶间的耶律尧，轻声问道：“……你怎么进来的？”<br />
耶律尧言简意赅：“翻墙。”<br />
“……”宣榕沉默片刻，和他打商量, “你过几日，若是方便, 可否将你进来的路线画给我？我和府上巡卫说一下, 让他们日后注意点。”<br />
耶律尧眉梢一挑：“不用。今日特殊。中秋团圆, 侍卫少了一小半。平日里公主府围得固若金汤，比起天金阙也是不差的。”<br />
宣榕微微放心, 又听他说中秋，才恍惚今日是十五。<br />
以往每年此日, 祖父母和大伯一家会来, 晚膳后在水榭旁小歇, 共赏明月，作诗吟词, 抚琴弄箫。<br />
今年……恐怕大伙儿都没心思了。<br />
这么想着, 宣榕瞬间无精打采, 愧疚和困倦一齐涌上心头。<br />
再者，她长发披散, 赤足于毯，只在里衣外裹了长氅，不算个得体的仪容。<br />
于是，便打算退回室内了。在转身前彬彬有礼问道：“你回去的时候，有信心避开侍卫吗？若拿不准的话，我给个信物给你？”<br />
耶律尧淡淡道：“不用。”<br />
“好。那我先去休息了？”宣榕双手合起玉兔护在胸前，试探问道。<br />
少年没答，宣榕等了会，便当他默认，转过身，刚走没几步，忽然听到身后低低的一声：“他先想杀我的。”<br />
宣榕没反应过来：“……什么？”<br />
耶律尧顿了顿：“那个太监，耶律佶下的命令是，杀了我。”<br />
宣榕轻叹口气，用一种微妙的语气道：“我知道。他被救上来后，一五一十交代清楚了。否则，你以为阿旻怎么会跪太庙？因为他识人不清，用人不明，御下不严，险些酿成大祸。”<br />
太子受罚，从不会因为误杀某人。而是因为事情做得不漂亮。<br />
有点讽刺。但宣榕自知没资格讽刺。<br />
她只能以自伤己身的方式，给谢旻补上欠缺的这堂课。<br />
见耶律尧没再吭声，宣榕慢吞吞回到室内，躺回床上。四下安静，唯有树叶婆娑。<br />
过了会儿，她微不可查地问了句：“耶律？你走了吗？”<br />
无人应答。<br />
看样子走了。<br />
宣榕松了口气，透过檀木屏风栅格，看到另一扇侧窗朦胧剪影，千家万户灯火辉煌，有孔明灯趁夜而起，盛世祥和，繁华似锦。她房间东南向，这个时辰，已然没有月光洒落，亦看不到月亮。<br />
“……可惜了。”宣榕喃喃道，“也不知道月亮转到哪儿了。”<br />
却听到耶律尧声音传来：“在头顶偏西。”<br />
这声音无比清晰，恍若附耳垂听。宣榕吓了一跳：“……你在哪？！”<br />
这次声里带了点闷笑：“还靠在树上。大内的老师傅们说内力传音，可以不打扰到别人，怎么，声很大吗？”<br />
宣榕揉了揉耳朵：“有点。”<br />
本还酝酿的睡意，被惊到九霄云外，她睁大眼睛又躺了会儿，问道：“现在呢？月亮。”
宣榕听到噗通入水声。<br />
意识到是什么后，呆了呆，在被人拦腰搂住往上托后，她简直想给他跪了：“你不是不会凫水吗？！你下来干什么？”<br />
少年低声道：“我会。”<br />
宣榕：“………………”<br />
他臂力简直惊人，宣榕完全掰不开。耶律尧将她往岸上带去，低喝道：“别动。我知道你想干什么。”<br />
宣榕在水里吐了个泡泡，又趁着上浮的空档问：“……我想干什么？”<br />
耶律尧冷笑：“去摘星楼里换身衣服，装作什么没发生是吧？这个距离，不及时处理，你得卧病在床三个月。回去老老实实看太医吃药烘火炉，大概还能减到一个月。一副病秧子身体还想学人英雄救美，你想得美！”<br />
宣榕：“……”<br />
她很轻声地道：“对不起。”<br />
耶律尧本是发了通火，却被人道了歉，猝不及防愣住：“……你有什么对不起我的？”<br />
“阿旻他太过分了。我……”<br />
听到谢旻的名字，耶律尧勾了勾唇，他唇线优美，挑起的弧度讽刺：“他是有什么毛病口不能言，需要你来代他道歉？”<br />
宣榕：“……”<br />
她喃喃道：“我知道你很讨厌我们，但……对不起。以后不会了。”<br />
耶律尧没再说话，将她带上了岸，拾起弯刀，挑眉望了眼急切奔来的明黄身影，眼神如刀，又垂眸敛去锋芒，靠在树上，只轻轻道：“我确实很讨厌谢旻。”<br />
宣榕则打了个结结实实的喷嚏，本就雪色的小脸白得几近透明。<br />
她看到谢旻惊慌失措地跑到她面前，一摸她胳膊衣袖，摸到满手的凉，谢旻脸色登时就不对了：“表姐你……唉！”<br />
宣榕却哆嗦声音道：“水下还有个，在第三棵月桂往湖心方向，三丈处……”<br />
“你现在还想这些！好好好会水的快去救人！”太子难得不顾礼仪地跺了跺脚，扭头吼道：“宣太医！备衣物！还有通知姑姑和姑父！都愣着干嘛，去啊！”<br />
这场中秋晚宴后，谢旻被罚跪了三天太庙。<br />
以太<br />
子之尊受此责罚，不可谓不重。<br />
但出祠堂后第一件事，他仍是直奔公主府，一路无人阻拦，来到宣榕房门前时，却犹豫驻足，来回逡巡好一会儿，才缓缓推门而入。<br />
室内熏烤着银碳，谢旻走几步就觉热汗岑岑。他用一种堪比蜗牛的速度，踱步到宣榕床榻前，见她被侍女喂着喝汤药，便抬手欲接：“孤来吧。”<br />
侍女毕恭毕敬将药碗给他。谢旻舀了一汤匙黑乎乎药，看到宣榕不眨眼地咽下，连忙摸了几个蜜饯给她：“表姐你喝慢点……”<br />
宣榕很轻地问他：“舅舅责罚你了吗？”<br />
谢旻别过脸：“跪祠堂。有软蒲团，没什么事，就颜面上不太好看。”<br />
他支支吾吾道：“比起表姐你遭的罪算轻的了……抱歉啊榕姐姐。你这段时间，有什么想看的话本，想吃的点心，我去给你买。”<br />
宣榕注视着他。她是在所有人的希冀中诞生成长的。<br />
阿旻也是，他注定背负大齐的荣耀与责任，也会成为万民的希冀。<br />
所以，他应该感到痛心、同情、心疼的，不该仅仅是她和少数几个亲人。<br />
于是，宣榕张了张没什么血色的唇：“阿旻现在什么感觉？”<br />
谢旻扭捏片刻，还是道：“我快愧疚死了……姐你别问了…………”<br />
“我落个水感染个风寒，你就这么心疼，那耶律呢？”<br />
谢旻眉头一蹙：“关他什么事？”<br />
“他也落水了呀。不是我拉了他一把——”宣榕微微一顿，撒了个谎，在心底给耶律尧道了声抱歉，“他有可能会死。其实也确实不关他的事，换成任何一个别人都一样。既然他们落水你想象不到冰冷刺骨，那你看着我，阿旻，你看着我。”<br />
谢旻看向她精致清美，却苍白脆弱的脸。<br />
宣榕很认真地问他：“你有感受到那种冷吗？”<br />
那个瞬间，谢旻当真感同身受一般，颤了颤。人是天生会移情的动物，看到同伴受伤，会不自觉想象那种苦楚。如若不能，只能说——他并未将你视作同类。<br />
谢旻沉默很久，将空了的汤碗放到一旁，扯出个笑来：“我知道表姐的意思了，这事是我做得不对，改日我和他陪句不是。”<br />
宣榕微微歪头，有点不信：“真的？”<br />
谢旻气道：“我什么时候骗过你！你都烧了两天了，耶律尧都没来看过你一次，你还给他说好话！姐你再胳膊肘往外拐，我就哭给你看你信不信？”<br />
宣榕可不想看他哭，摆了摆手，又抓住他的手，真挚道：“你能成为一个很好的君王。你会成为一个很好的君王。阿旻，你是大齐未来的国祚，也是臣民所信所仰。”<br />
“……”谢旻脸上划过可疑的红晕，忍无可忍地将被子往她头上一盖：“姐你喝药喝糊涂了！你快睡吧你！！！”<br />
宣榕却紧紧抓住他的手，感觉谢旻手掌冰凉，纳闷道：“你手好冷，小彩，你拿个汤婆子给……”<br />
谢旻打断她：“是你在发热！快睡吧！！！睡醒一觉起来，就不发热了！！！”<br />
似乎为了防止她再开口，谢旻捂被子捂得严实。<br />
宣榕本就力乏，陷入安静。<br />
过了会，谢旻见她没动静，大惊失色掀开被子，却见她呼吸均匀，竟是真的睡着了。<br />
他哭笑不得，驻足良久，替她掖了掖被角，无声离去。<br />
沿路侍从俯跪了一地。<br />
再次醒来时，已是接近夜半时分。她觉轻，怕吵着她，侍女都在外室。<br />
窗柩不知是被谁开了一半，晚风冲散室内燥热。但宣榕还是觉得冷汗涔涔，头昏脑沉地下床，走到窗前，想将窗户开大一点。<br />
却看到窗台上，放了个晶莹剔透的玉兔。<br />
是她今年生辰新得的那一枚，系在狐氅上，本该随揽月池池水不知沉到了何方。<br />
中秋十五的月亮亮得夺目。窗外，百年老树遮天蔽日，树上似是坐了个人。<br />
他四肢修长，屈起一条腿踩在枝上，一只胳膊搭膝，正在抬头看着象征团圆的明月，侧脸轮廓朦胧，但隐约能看出深邃俊美，妖野之气不减反增。<br />
宣榕：“……？”她咽下要差点没脱口而出的“有刺客”，半晌，试探问道：“耶律……？是你吗？”<br />
第26章 寝安<br />
风吹叶动, 四下安静。<br />
少年似是没料到她在夜半醒了，微不可查地蹙了蹙眉。<br />
他睫羽轻垂，长睫上盛了一捧洒落树间的月色, 湛蓝的眸子光华流转，半晌, 微微侧头, 抬手一点那只兔子：“给你捡回来了。”<br />
宣榕抬眸与他相望, 愣怔道：“谢……谢谢。”<br />
她狐疑地看了眼院外巡逻侍卫, 又看了眼安坐木叶间的耶律尧，轻声问道：“……你怎么进来的？”<br />
耶律尧言简意赅：“翻墙。”<br />
“……”宣榕沉默片刻，和他打商量, “你过几日，若是方便, 可否将你进来的路线画给我？我和府上巡卫说一下, 让他们日后注意点。”<br />
耶律尧眉梢一挑：“不用。今日特殊。中秋团圆, 侍卫少了一小半。平日里公主府围得固若金汤，比起天金阙也是不差的。”<br />
宣榕微微放心, 又听他说中秋，才恍惚今日是十五。<br />
以往每年此日, 祖父母和大伯一家会来, 晚膳后在水榭旁小歇, 共赏明月，作诗吟词, 抚琴弄箫。<br />
今年……恐怕大伙儿都没心思了。<br />
这么想着, 宣榕瞬间无精打采, 愧疚和困倦一齐涌上心头。<br />
再者，她长发披散, 赤足于毯，只在里衣外裹了长氅，不算个得体的仪容。<br />
于是，便打算退回室内了。在转身前彬彬有礼问道：“你回去的时候，有信心避开侍卫吗？若拿不准的话，我给个信物给你？”<br />
耶律尧淡淡道：“不用。”<br />
“好。那我先去休息了？”宣榕双手合起玉兔护在胸前，试探问道。<br />
少年没答，宣榕等了会，便当他默认，转过身，刚走没几步，忽然听到身后低低的一声：“他先想杀我的。”<br />
宣榕没反应过来：“……什么？”<br />
耶律尧顿了顿：“那个太监，耶律佶下的命令是，杀了我。”<br />
宣榕轻叹口气，用一种微妙的语气道：“我知道。他被救上来后，一五一十交代清楚了。否则，你以为阿旻怎么会跪太庙？因为他识人不清，用人不明，御下不严，险些酿成大祸。”<br />
太子受罚，从不会因为误杀某人。而是因为事情做得不漂亮。<br />
有点讽刺。但宣榕自知没资格讽刺。<br />
她只能以自伤己身的方式，给谢旻补上欠缺的这堂课。<br />
见耶律尧没再吭声，宣榕慢吞吞回到室内，躺回床上。四下安静，唯有树叶婆娑。<br />
过了会儿，她微不可查地问了句：“耶律？你走了吗？”<br />
无人应答。<br />
看样子走了。<br />
宣榕松了口气，透过檀木屏风栅格，看到另一扇侧窗朦胧剪影，千家万户灯火辉煌，有孔明灯趁夜而起，盛世祥和，繁华似锦。她房间东南向，这个时辰，已然没有月光洒落，亦看不到月亮。<br />
“……可惜了。”宣榕喃喃道，“也不知道月亮转到哪儿了。”<br />
却听到耶律尧声音传来：“在头顶偏西。”<br />
这声音无比清晰，恍若附耳垂听。宣榕吓了一跳：“……你在哪？！”<br />
这次声里带了点闷笑：“还靠在树上。大内的老师傅们说内力传音，可以不打扰到别人，怎么，声很大吗？”<br />
宣榕揉了揉耳朵：“有点。”<br />
本还酝酿的睡意，被惊到九霄云外，她睁大眼睛又躺了会儿，问道：“现在呢？月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