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多年,她经历了太多风雨。<br/> 京城的风雨飘至江南,蒙至人心头处,落了根,生了芽。<br/> 步瞻转过头。<br/> 他比姜泠要高上一个头不止,于这一片金粉色的余晖之下,男人低下头,直视着她那双乌黑纯澈的瞳眸。<br/> 即便是经受过了风雨的侵染,她的瞳眸依旧干净、透亮,像是璀璨而又珍贵的星子,于这漫天的红霞中闪着光亮。<br/> 男人认真凝望着她,由衷,道:<br/> 姜泠,你做得很好。<br/> 比我当时,要好上太多太多。<br/> 先前他事政,虽是雷霆万钧,却也总是一意孤行。<br/> 他太自信,自满,甚至自负与自大,他做惯了那掌管人生死的上.位者,性情变得冷漠寡淡。也正是在姜泠身上,他学到了何为谦卑,学到了何为柔软之物,也能迸发出擎天的力量。<br/> 欲往回走时,天空逐渐开始滴雨。<br/> 江南多雨,这里的雨水却是柔和而多情的。他并非像是西域那般狂风大作、倾盆瓢泼,这一场春雨慢悠悠地落下来,轻轻坠落在人的衣肩与发梢。步瞻撑开一柄骨伞横在她头上,牵着她往青衣巷的方向走,姜泠的目光放远,忽尔落至一处。<br/> 是这里的女子商会。<br/> 见她这般神色,步瞻立即会了意,偏头问她:要不要进去看看?<br/> 商会并不大,从门口往里面看,厅堂内都是女子。似乎是为了避嫌,步瞻只撑了伞,守在门口。<br/> 那群姑娘看上去个个精明能干,见了姜泠,也十分热络地围上来。从前堂往里走,是大大小小的好几个包间,隐隐有谈论之声从包间内传来,被那一堵门墙隔着,让人听得不甚真切。<br/> 其中有人问姜泠,可否入了商行,是哪家商行的,还是这边的散商。<br/> 姜泠一面看着四周,一面随意应答。<br/> 那些女子声音虽是细软,听上去却十分有精神。见姜泠一直沉默寡言,对方也不愠怒,只当她本就话少。<br/> 她们一边介绍着自家的商行,一边又同姜泠讲着朝廷大力扶持女子商会的政策。<br/> 说到后者,受朝廷所惠,众人面上皆是笑容洋溢、神采飞扬。<br/> 她们定然想不到,如今眼前所站着的人,正是改变了她们这一生的人。<br/> 番外01<br/> 番外01江南好, 风景旧曾谙(二)<br/> 回到庭院,雨下得正大。<br/> 江南虽然没有像西域那般吓人的瓢泼大雨,但待到雨势大时, 仍能将骨伞淋得噼啪直响。冰凉的雨水敲击着雨伞,如同一排排玉珠零落到那伞面之上, 又顺着冰冷如玉的伞骨, 似银线般一串串滴答下来。<br/> 姜泠先回到房里。<br/> 步瞻收了伞,待走进屋时, 姜泠才发现他的肩头已湿了半边。<br/> 对此, 他摆摆手,只道无碍,他换件干净的衣裳便好。<br/> 正说着,男人侧首朝窗外唤了唤, 不过少时,立马有下人捧着件干净衣裳, 走进来。<br/> 那小丫头生得颇白净, 水灵灵的一双大眼睛,此时却只敢低着头, 不敢与屋内那二位主子对视。<br/> 她叫喜珊, 是个哑巴。<br/> 当初谈钊只用了半锭银子买下她。<br/> 买下喜珊并不是因为她生得好看, 除了她说不出话、故而身价便宜, 另一个方面便是谈钊居然难得地对这样一个弱女子起了怜悯之心。<br/> 他跟了步瞻这么多年, 见过了太多腥风血雨, 姜泠以为他早就练就了这样一颗铁石心肠,见他买下来喜珊, 她不禁觉得十分讶异。<br/> 心中虽有疑,但姜泠也并未多问。<br/> 所幸喜珊这丫头做事周到细致, 姜泠也十分地喜欢。<br/> 对方将衣裳放在桌几上。<br/> 姜泠将下午买的药递给她,叫她先拿去灶房煎药。<br/> 如今天色已晚,谈钊特意叮嘱过,步瞻身子不大好,每晚休息之前都需要服用那一大碗汤药。喜珊乖顺地接过药包退出去,一时间,偌大的内室只剩下姜泠与步瞻二人。<br/> 男人将湿哒哒的雨伞放置一边,手指干净细长,去拿那件干净的衣衫。<br/> 他将新衣裳拿着,却并未将身上那件被雨水淋湿的衣裳脱下来。见他此般犹豫,姜泠不免有些疑惑,方欲走上前问出声,可那话语还未脱口呢,女子的步子忽然顿住。<br/> 她像是意识到了什么。<br/> 如今她来到江南将近一个满月,二人平日里虽说是睡在同一张床上,但也仅仅是肩并着肩、伴月入眠。这一个月来,她与步瞻都是和衣而睡,从未做过那种事情。关于那件事,步瞻没有去要,她也没有主动去攀附。<br/> 前几晚时,她还会去想,今夜要该如何渡过。<br/> 他们没有亲吻,没有拥抱,甚至没有一丁点儿本该属于夫妻的面红耳赤之事。想到这里,看着面前犹豫不决的步瞻,姜泠忽然明白过来。她从觉得与步瞻再度相见之后,二人之间的氛围似乎有些不对劲,如今看来,确实是那么好几年未曾见面的时光让二人变得生分了些,让他们皆变得局促、拘谨、不安。<br/> 他们中间似乎横亘着一道看不见的鸿沟。<br/> 正无声对峙间,房门又被人从外敲了敲。喜珊的动作很利索,已端着那碗药汤,走了进来。<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