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步瞻并未更衣,少女面上同样露出疑惑的神色。<br/> 但她却不敢多有反应,仅愣了一时,立马又低下头,将汤药摆放好,继而恭恭敬敬地离去。<br/> 姜泠走上前,端过那碗药。<br/> 我喂你吧。<br/> 步瞻的目光凝在她身上,顿了顿,笑,好。<br/> 汤药看起来甚苦。<br/> 姜泠想了想,将药碗放下来,重新往里面放了一块方糖。<br/> 此举将对面逗笑了,他噗嗤一声,眉眼愈弯。<br/> 我不是小孩子,不爱吃糖。<br/> 姜泠攥着勺子,闷闷应了声:可是我想让你吃甜的。<br/> 他不是个爱吃糖的小孩子,却是个肯乖乖喝药的小孩子。每当姜泠舀着满满一勺递过去时,步瞻总是十分配合地张开嘴巴。他的鸦睫浓密纤长,轻轻地垂搭下来,像是两本小扇子,随着光影微微翕动。<br/> 忽然间,有风从窗而过,带着几缕幽香,飘至人的鼻息之下。<br/> 步瞻浓睫微滞。<br/> 见状,姜泠不禁询问,所发生了何事,可是这药太烫太苦了?对方的眼神却变得十分认真,定定地凝在她的身上,须臾,男人有些紧张地抿了抿唇。<br/> 药已经喝了大半。<br/> 步瞻按住她的手。<br/> 他的面色白皙,没有多少生气,像是一个死人。他的手也更像是死人的手,冰凉得吓人。姜泠手背上一冰,却没有让手缩回,任由对方如此按着,也抬起一双眼凝望而去。<br/> 她的眼神再度询问,怎么了?<br/> 步瞻嗅着那沁人心脾的暗香,沉吟少时:我要与你坦白一件事。<br/> 何事?<br/> 此事说来话长。<br/> 窗外雨声未歇,风声愈发大了,送得那香气愈发扑鼻,直直涌入人的心腔、扑进人的脑海里。<br/> 也就是今晚,姜泠知道了步瞻,那不为人知的心事。<br/> 他见不得血。<br/> 从记事起,他几乎就长在死人堆里,所接触的都是肮脏的血污,以及那森森白骨。或许是为了复仇,或许仅仅只是要活命,他杀了太多太多的人,也因此落下了头疾。<br/> 每每发作时,便如同有万虫吸髓,痛苦万分。<br/> 直到他遇见了姜泠。<br/> 那个身上带有异香的女人。<br/> 说到这里,步瞻声音顿了顿,似乎预料到了什么,姜泠瞪大了眼睛。对方也抬起头,再一次直视着她清澈的瞳眸,沉着声息,缓缓道:<br/> 你身上的味道,可以缓解我的头疾。<br/> 故此,那时的我才一遍遍接近你,成日去听云阁去看你。<br/> 那时候我卑劣无耻,只将你当作一味可以舒缓我头疾的药引。<br/> 说到这儿,男人的眼神有一些慌乱,声音也明显变得慌张起来。对方似乎在担心着她误会,在说完这些话之后,又忙不迭地补充道:<br/> 如今我不会了。姜泠,如今我是真的喜欢你,深爱你。<br/> 说这话时,他就像是一个做了错事的孩童,乞求着她的原谅、她的宽恕。<br/> 他的眼神赤诚,直落落地,迎上她的目光。<br/> 原来如此。<br/> 果然如此。<br/> 这么多年,这么多异样,对此她也已经猜到了个七七八八。但从他嘴里听到真相时,却又是另一番感受。姜泠将勺子重新攥紧了些,还未喝完的水面倒映出她那一双干净漂亮的眼。见她这般,对方忍不住伸出手,很想将她单薄瘦弱的身子揽入怀中。<br/> 可他的胳膊方伸至一半儿,又顿在半空中。<br/> 他小心翼翼地,带着几分探求。<br/> 可以吗?<br/> 她将药碗放下,从软椅上站起身子。<br/> 步瞻的目光随着她,也将下巴抬高了些。他眼看着,对方将那崭新的衣物放到他面前,问他,为何不敢当着她的面去换?<br/> 为何不敢?<br/> 是仍有防备,还是仍有芥蒂?<br/> 姜泠看不见这沟壑,也触碰不到这沟壑。<br/> 不知它有多深,是否还如同先前那般,稍有不慎一失足,便是粉身碎骨、万劫不复。<br/> 见状,男人顿了一会儿,再望向她时,终于点了点头。<br/> 他脱下那一袭月华色的长袍。<br/> 素白色的衣,如云朵般片片坠下,跌落在他的脚踝之处,几经波折,终于露出最里面那件样式愈素的里衫。<br/> 他欲再往下褪时,身前的姜泠忽然上前一步,攥住他的手。<br/> 她的掌心很烫,如此覆在他的手背上,男人眸光动了一动,温声:怎么了?<br/> 她好像明白了。<br/> 就在刚才,她好像明白了,步瞻为何不愿意在她面前脱.衣。<br/> 里衣的颜色素白干净,样式更是很简单,从领口开始的一排衣扣,只用手指轻轻一挑,便能如此轻松地解开。<br/> 解到第三颗时,姜泠的手指竟开始发抖。<br/> 那是一种情不自禁、不能控制的颤抖,唯有那一截小拇指僵硬地蜷缩着,从他胸膛前刮蹭而过。第三颗、第四颗、第五颗步瞻浓黑的睫扇了扇,那一袭里衣就这样施施然落了地。<br/> 那样一个不甚明显的针.眼,就如此出现在姜泠面前。<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