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清茵吐了口气：“没受伤便好。”<br/> 宣王没受伤便好。<br/> 她很怕他因她在这里而分神。<br/> “诸卿受惊了。”梁德帝抬眼俯视众人，低低出声。<br/> 群臣从震颤中回神，纷纷跪地：“陛下龙体无恙，臣等死亦瞑目。”<br/> 盔甲与兵器碰撞的声音在耳边响起。<br/> 大臣们战战兢兢地重新抬起头，只见禁卫训练有素地下场收殓起尸体。<br/> “祭祀继续。”梁德帝沉声道。<br/> “陛下？”大臣们露出惊愕之色。<br/> 梁德帝转过身，满不在乎地拂去衣摆上的血：“吉时不可误，便用这血荐天地轩辕。”<br/> 大臣们张了张嘴，哆嗦一下，最终还是没能再劝下去。<br/> 贺松宁就这样站在一旁，手微微颤抖，连带身形也微微颤抖。<br/> 脚下一片濡湿。<br/> 那血似乎浸透了鞋袜，让他有种说不出的黏腻难受之感。<br/> 风吹拂而过，带动起一股难闻的腥气。<br/> 他看着梁德帝在跟前完成了祭祀的大礼。<br/> 大典毕，他们没有立即离去，梁德帝随即命令大理寺、刑部官员现场查探刺客来历。<br/> 此外，多余的话没有说。<br/> 他没有说“薛宁护驾有功”，没有说“薛宁救了朕”。<br/> 等走下高台，梁德帝问一旁的禁卫：“宣王妃如何了？她可有被吓住？”<br/> 禁卫答道：“没有，只是有些担心陛下的安危，见陛下没有受伤，便着实松了口气呢。”<br/> 梁德帝露出了点笑容。<br/> 贺松宁走在后头笑不出来。<br/> 梁德帝随后在重重护卫之下，走到了薛清茵的车旁。他没有先卷起车帘，而是先转头扫了一眼那头还被拦住的方成冢。<br/> “倒也是个忠实的部下，这会儿还记得替他们主子来护住王妃。”梁德帝冷淡地说完，才抬手敲了敲车窗，“清茵，下来。”<br/> 薛清茵从马车里钻出来，小心翼翼地问：“无事了？”<br/> “无事了。暂且在别宫歇一歇。”梁德帝道。<br/> 薛清茵点了下头。<br/> 一行人便往圜丘附近的别宫过去。<br/> “宣王呢？”薛清茵走出去一段路后，回头看了看。<br/> 她能瞥见宣王的身影，立在那里，像是一杆拔地而起的长枪，锋锐凌厉。<br/> “他有许多事要处置，处置结束后自然会来寻我们。”梁德帝轻描淡写。<br/> 薛清茵在心头骂，就是不让我俩见是吧？<br/> 那还叫我来干什么？<br/> 圜丘旁的别宫修筑得很大，薛清茵是被轿子抬进殿的。<br/> 一进殿，梁德帝便吩咐了御医来为贺松宁诊治。<br/> 贺松宁木然地坐在那里，脸上没什么表情，连“谢陛下”都忘了说。<br/> 御医撩开他的衣衫：“……伤着肩头了，好在不深。”<br/> 御医说着将药交给了一旁的内侍，由内侍跪在旁边给贺松宁上药。<br/> 梁德帝应了声：“嗯。”又问起一旁的禁卫：“七皇子今日被吓着了吗？”<br/> 禁卫低声道：“似是被吓着了，但还是稳稳当当地立在那里呢。”<br/> “好！有几分皇室风范！”梁德帝赞赏了一句。<br/> 贺松宁突然插声：“陛下……陛下先前曾说，要赏赐与我，不知陛下赏赐的是什么？”<br/> 他的语气怪异，有种空茫的冷。<br/> 宫人们听了心间不自觉地打了个怵。这气氛之怪……<br/> “退下。”梁德帝对宫人道。<br/> 宫人忙颔首往外走，连御医也赶紧提上药箱走了出去。<br/> 但在他们走出去之后，却是走进来了几个禁卫。<br/> 贺松宁见这阵仗，瞳孔一张，眼底的阴沉之色变得更浓郁了。<br/> “朕要赏赐你的……你不是已经见过了吗？”梁德帝口吻淡漠。<br/> “见过？”贺松宁茫然四顾。<br/> 薛清茵：“……我啊？”<br/> 空气寂静了一瞬。<br/> 但这会儿没人回应薛清茵的声音。<br/> 贺松宁垂下头，问：“陛下，要等到何时，我才能如七皇子一般，也顺理成章地跪在祖宗牌位跟前行大礼？还是说……我这辈子也等不来那一日了？”<br/> “你最爱是她，朕便将她给你。怎么？不够？”梁德帝反问。<br/> 贺松宁抬起脸，脸上扯出了个笑：“应该够吗？”<br/> 梁德帝依旧不回答他的问题，淡淡道：“你是不是在想，你不顾生死，在朕跟前侍疾，连累自己病倒，今日又救驾于前。这世上再没有你这般的好儿子了，朕于情于理，都应该恢复你的身份？”<br/> “你是不是在想，你与朕如此肖似，朕选择将薛清茵推向你的时候，就应该无止尽地偏向你了？”<br/> “这就是你一直在等的事，你在等朕将你扶上储君之位？”<br/> 贺松宁眼底飞快地掠过了一丝错愕，显然没想到梁德帝会选择就这样直白地摊开。<br/> 他动了动唇，挤出声音：“臣……没有。臣只是想……有朝一日，能名正言顺地改口。清茵亦能唤得您‘父皇’，我却不能……我却不能……”<br/> “朕也在等。”梁德帝目光漠然地打断了他。<br/> “朕在等你何时才会坦诚。即使不坦诚也无妨，朕知你多年不见生父，知你委屈，这点举止无状，朕容得下你。朕便在等你知足。”<br/> “但你没有知足。”<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