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小耳问：“那他得硬熬？你没有什么缓解疼痛的药吗？”</p><p> 虫子：“有，不管用。这种毒会啃食他的血肉，还好他底子好，自我修复快，不然早死几千次了。但是这样也不好，自我修复和自我毁灭的两种力量在体内打架，肯定不会好受……”</p><p> 许识敛的眼珠一转：“外面好吵。”</p><p> 嗡嗡嗡的。魔鬼的听力捕捉到很多闲言碎语。</p><p> 小耳看他：“不是在说你。”</p><p> 许识敛竟笑了：“不是吗？”</p><p> 小耳：“他们就是在说什么魔鬼会杀亲人，估计又是嫉妒搞的鬼……他是地狱里掌管谣言的魔鬼。”</p><p> 许识敛却说：“也可能是别人。”</p><p> 小耳：“还能是谁？”</p><p> 许识敛：“我身边不是有很多人吗？谁都有可能。”</p><p> 小耳和虫子对视一眼，许识敛淡淡地笑着，自言自语：“对吧，谁都像叛徒。”</p><p> 小耳急道：“你不会说是井舟他们吧？他们一直很担心你，到处拜访医生找解药，尤其是铁拳，你出事以后他都没合过眼……”</p><p> 许识敛只是看着他。小耳几乎没什么可说的了。</p><p> 小耳说：“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p><p> 许识敛说：“好怪。”</p><p> 小耳：“哪里怪？”</p><p> 许识敛：“我最近……眼睛好奇怪。你能看见吗？”</p><p> 小耳担忧道：“他中幻术啦？”</p><p> 虫子摇头：“应该没有，但我给他擦药的时候，他老是盯着我看，还能忽然蹦出来几句只有我才知道的事情。”</p><p> 小耳：“啥意思？”</p><p> 虫子：“就是……他好像能看见我的记忆。”</p><p> 小耳：“啥？？”</p><p> 这时，一阵敲门声打断了他们。</p><p> 是许慎，他在外面说：“你在里面吧？”</p><p> 没有魔鬼回答。</p><p> 又敲两下，他说：“你几天都没下楼了，是不是生病了？”</p><p> 许识敛突然一笑：</p><p> “正好。有段记忆，我很想看看呢……”</p><p> 不开花的种子（一）</p><p> 自从上次被许识敛吓晕，温若桐就再也没跟他说过话。</p><p> 三年来，她的精神越来越差，很难有人相信她的叙述，包括她自己。</p><p> 她记得许识敛变成了一只高大的怪物……醒来后，对这个画面多是不敢相信，认为是恐惧形成的幻觉。</p><p class="readinline"></p><p> 至于那句反复的“你不爱我”，却格外清晰，凌驾于所有细节之上。</p><p> 许慎听说后，表情像是要安慰她，话却变成了镶在嘴上的钉子：“我们不配说爱他。”</p><p> 是这样吗？关于爱，关于恨，温若桐觉得活着很痛苦，也知道对许识敛来说，一样是痛苦。</p><p> 今天是她冷静的时候，归家的丈夫与她心平气和地交谈。</p><p> “我记得他变成了怪物。”她喃喃自语。</p><p> 丈夫问：“如果他是怪物，为什么不杀了我们？”</p><p> 温若桐一怔，急着说：“你不也怀疑……”</p><p> 是啊，中了那么深的毒，还活着回来了——还能有什么可能呢？</p><p> 神再没有给他们托过梦，也没有现过身。</p><p> 不会有答案了。</p><p> 于是不断猜忌，不断怀疑，任由想象放大恐惧。恐惧到底可以被撑到多大？大到覆盖所有的爱与恨，成为生命的主宰。</p><p> “没所谓了。”许慎说，“我们是人，但我们杀了他。你怕什么怪物？”</p><p> 这对骨瘦嶙峋，不人不鬼的夫妻在阳光下沉默。</p><p> ——你看看，你恨的人过得也是如此糟糕。报复是一拳打在棉花上，这就是他的家庭。</p><p> 许慎说：“他好几天没下楼了。勇士团的人来过好几次，还给我很多药材……他受了重伤。他们说他是做好事，为了正义。”</p><p> 温若桐不语，许慎就说：“流言蜚语我也听说不少，但他还是我们家识敛……是善良的好孩子。”</p><p> 温若桐忽然问他：“如果是别的妈妈呢？”</p><p> “别的爸爸和妈妈……他们会怎么做？”她绝望地询问，“如果小石头也是爸爸，他会怎么选？”</p><p> 许慎说：“若桐……”</p><p> 她没有泪可以流，脸上写满哭不出来的痛苦。</p><p> “我们得谈谈。”丈夫下定决心道，“和识敛好好谈谈。”</p><p> 妻子一愣，听他深思熟虑地说：“这件事我从到尾想过，神仙不一定是神仙，梦里的脏东西更像在引导着我们做坏事……他骗我们这孩子总有一天会病死，即使我们什么都不做，他还是会死。识敛知不知道他们的说法？又知不知道我们的想法？也许在他看来，我们从来没有爱过他。”</p><p> 说完，他又怔怔地对自己说：“可能他知道，所以才不杀我们？他知道我们是被赶鸭子上架，其实谅解我们的苦衷……？”</p><p> 妻子：“不是你说……我们不配爱他……做了那样的事，还说爱他……”</p><p> “那他为什么还质问你不爱他？”</p><p> “……不知道。”</p><p> “你知道。”</p><p> “……”</p><p> “虽然我不知道是为什么，”许慎说着说着，就需要停一会儿，喘几口气，“但是我们在‘神’面前太渺小，对识敛……始终在逃避。他不知道我们的纠结、犹豫，只看到了我们最后仓促的决定。”</p><p> 温若桐呆呆地问：“真的要和他聊吗？”</p><p> 总之，许慎说：“不能不敢面对他，他可以不听，但我们要说。当年的事，的确是我们对不起他，这没错。但很多心情，也要让他明白……什么都告诉他吧，给孩子一个交代。不管他信不信，谈过以后他想怎么样都可以，要杀要剐都随他。”</p><p class="readinline"></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