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他站起来：“我去看看他。”</p><p> 温若桐慌张道：“我还没准备好……”</p><p> “没事，我先去。”他覆上妻子的手。</p><p> 许识敛对门外的养父说：“我在。”</p><p> 许慎说：“我能进来吗？”</p><p> 小耳和虫子慌得一批。</p><p> 其实许识敛也是魔鬼，也见不得人，却明显比他俩淡定多了：“等一下。”</p><p> 然后看向这两只魔鬼。</p><p> 小耳懵逼道：“我们要走吗？”</p><p> 许识敛说：“帮我收拾一下，谢谢。”</p><p> 虫子感慨道：“他真客气呀！”</p><p> 他任劳任怨地蠕动起来，拾起地上的血条、死去的蜈蚣和黑蜜蜂，小耳开始还帮他搭把手，后来就蹲在床前：“你想读取他的记忆？”</p><p> 许识敛的手在半空中展开，他盯着自己蜕皮的手指。</p><p> 小耳又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了：“干嘛要刺激自己？”</p><p> “宝贝，”他侧过脸，“现在只有别人的痛苦能让我快乐了。”</p><p> 这算是回答吗？小耳发愣。</p><p> 虫子叫他：“懒鬼鬼，走吧。外面正好有棵树。”</p><p> 父亲进门的时候，许识敛感到很疲惫。</p><p> 他以为自己会兴奋，会无比好奇接下来发生的事情，但是都没有……</p><p> 好累，已经累到无法呼吸了。</p><p> 真相是一场雨，而他摇摇欲坠。</p><p> 不是没有想过，甚至是每天都在想。</p><p> 想小耳在魔鬼乐园说的那些……现在就停下，就坐船一起离开。</p><p> 会好一点吗？</p><p> 许慎嗅到浓重的血腥味，看到养子躺在床上，血浸湿被褥。他面色灰灰的，像醉醺醺的死神光顾过这里。</p><p> 在许识敛眼里，许慎的状况也好不到哪里去——</p><p> 他好像每一步都走在鬼门关上，瘦得只剩下骷髅架子。屠宰场都不会收这种体型的羊。</p><p> 这样的父子互相观察。</p><p> 直到许慎倒吸口气：“你受这么重的伤……到底流了多少血？”</p><p> “多吗？”许识敛笑笑，“没有那时候一半儿多。”</p><p> “那时候”，指的自然是三年前喝下毒药。</p><p> 许慎的嘴里被击中一枪，这一刻，再多的勇气也不足够开口。</p><p> ——不需要他开口。</p><p> 许识敛的眼前晃过……晃过很多记忆。</p><p class="readinline"></p><p> 那是父亲的，也是他的。</p><p> 每一次打开礼物的欣喜，啊，原来爸爸眼里，小时候的自己是如此好骗……这个不可思议的、捕捉到爱意的眼神，再也不会属于他了。</p><p> 不是，不是这些。为什么全都是童年和少年时期的他？</p><p> 这蠢货一样的神情……好恶心。</p><p> 到了，终于到了。</p><p> “时间可能不多了。”</p><p> 嗯？是虚伪魔鬼，好久没有看见这样完整健康的他了。</p><p> 这个魔鬼在回忆里对他的养父母叫嚣着：“赶快把许识敛叫回家吧。”</p><p> 温若桐说：“可是，可是他还……”</p><p> 原来是有犹豫过吗？</p><p> 可笑，许识敛跟自己说，要是因为这么一点慈悲就原谅这个帮凶，才是真的蠢货。</p><p> “我在您家里的小花园看到了那两盆花……可惜的是，它们现在都开败了。”</p><p> 这只死一万次都不足惜的魔鬼，虚伪的嘴脸……</p><p> “我听说，您的样子有夜晚喝牛奶的习惯。”他把盛着剧毒的小银瓶放在桌面，“……您培养得很好。”</p><p> 等等，魔鬼为什么一直在怂恿养母？</p><p> 即使这是许慎的视角。他好像从没有开口说过话？</p><p> 养父现在是什么表情？</p><p> 难道说，这时候就已经下定决心了吗……</p><p> 虚伪魔鬼飞走了。</p><p> 他终于听到许慎的声音：“算了。”</p><p> 算了。</p><p> 算了？</p><p> 他的表情大概和养母一样震惊。</p><p> “你知道吗，”许慎的声音是飘的，“梦呓以前跟我说过，活多久不重要，重要的是一家人能在一起。”</p><p> “什么意思？”温若桐惊恐地大叫，“你想她死？你想让咱闺女死掉！”</p><p> “若桐，疾病、衰老还有死亡，这不是我们能控制的……怪我吧，是我没有给她一副好身体。”</p><p> “……你的意思是，看着她死？”</p><p> 许慎想拉她，她呆呆地，傻傻地，好像他什么都可以做。而她什么都拒绝不了。</p><p> 许慎低声说：“识敛……他是健康的。他的病已经好了，你要相信……”</p><p> “我不信！他骗我们的！”温若桐吼道。</p><p> “许慎，许慎啊！”她泪流满面，拉扯着他的胳膊，狰狞道，“闺女要死了，你真的清醒吗？从来没做错过任何事，又听话又懂事，认为我们不爱她，但还是爱着所有人的闺女啊……她什么都信，吐着血还安慰我，说妈妈不要难过啊……你不管她了？你让她死？你这个爸爸，你看着我，你告诉我你不管她啦！你想让她死！”</p><p> “我们又不是只有一个孩子！”许慎也吼道，“就算今天躺在床上的是识敛，我也会这么说，我也不会让健康的梦呓去死，还是亲手毒死她！我问你，梦呓醒来你要怎么跟她说，说她是喝了她哥哥的血才活下来的，哥哥因为她死了，她能快乐吗！”</p><p> “那就不告诉她，永远都不说！我不管！让我们承担不见好了吗？”温若桐跪在地上，痛哭流涕地奉上双手让他看，满手都是女儿吐的黑血，“你看看，你听到了吗？她很痛啊，她痛得快不行了，你让我，让她的妈妈放弃……你怎么能说这种话？许慎，你不得好死……”</p><p class="readinline"></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