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允丞：“不负父皇所托。”<br />
他的表情隐匿在阴影中, 像是锋利的刺刀被刀鞘所覆, 虽平静, 打眼一瞧, 却是冷的。<br />
低垂的睫毛下, 眉眼冷冽，“纪府一切正常。”一眼一板恭敬道：“儿臣…幸不辱命。”<br />
崇安帝搁下朱笔, 缓缓站起身，几步走至谢允丞跟前。<br />
帝王的视线随着他本人的意识一道望了过来，带了些审视的意味。<br />
如同淬了火，裹挟着丝丝烈焰与强光，直直闯入人的眼瞳，而后，进入更深一层的内心深处。<br />
他一瞧便知，这不是眼前人的真实想法。<br />
这个自己最钟意的儿子似乎总是有藏于□□的其它想法。<br />
这次，像是兀自压抑着什么，在同他倔。<br />
不过…<br />
这并不重要。<br />
明面上，崇安帝只是淡淡道：“老四，你从不叫我失望…这次，也一样。”<br />
“哪怕看着再正常，该做的，还是得做。”<br />
选择已经做出，之后的一切也就永远无法更改。<br />
早早候在一旁的掌事太监立即上前，面上似有喜色，“四殿下，您接旨吧。”<br />
阉人特有的尖细嗓音萦绕耳畔，殿内寂静的氛围中，甚至有几分尖锐与突兀之感。<br />
声调带着点明显的起伏，像是在道贺，“您可真是福泽深厚，真真地前途无量啊！”<br />
谢允丞听着前面对他的诸多赏赐，始终目光淡淡。<br />
直到圣旨的最后一句，提及对他生母的追封。<br />
他顿了下，胸中涌起一股异常的情绪，脑中更是瞬间从混乱的思绪中抽离出来。<br />
一步错，步步错。<br />
鸿沟两侧，隔的也不仅仅是距离而已。<br />
或许…<br />
选择未来的太子之位，才是他应该做的。<br />
他心中的复杂情愫愈发浓郁，像是要把他整个人淹没进去。<br />
接过圣旨，道：“多谢父皇。”宫中号梦白推文台，语气像是有些始料未及，透着点不多见的惊讶。<br />
倘若纪黎在这里，便能一眼看出，这是谢允丞惯用的伪装手段。<br />
崇安帝不置可否，有些苍老的脸上神色莫测，他转身拿起了博古架上的一本书看。<br />
浓长的剑眉，笔挺的鼻梁，一侧昏黄的光微微覆着。<br />
他是与谢允丞类似的长相，某种程度上来说，是极为相似的。久远记忆里，被掣肘制衡的日子已经远离，连带着无数的过去也一并不复返还。<br />
人到老年，他才真的像是有了个寻常父亲的样子，尝试着接受这个与自己最为相像的儿子。<br />
无论是相貌还是手段，谢允丞无疑都正与年轻的自己慢慢重合。<br />
这才是他偏爱的儿子，他选定的继承人。<br />
思及皇后那边频频的动作，又转过身来，淡淡盯着某处，几息后，似乎是察觉到了下首人的目光，他抬起头，“徐家，你如何看？”<br />
谢允丞目光一凝，掩饰着望向地面。<br />
大理石面一派冰冷，泛着幽幽的寒光，半遮半掩间，映照出他此刻的神情。<br />
父皇他早就知道…！<br />
徐家…<br />
这件事前世亦有发生，谢允丞斟酌几息，还是采取了折中的答法，“贪赃枉法，视百姓为草芥，当罚。”<br />
结果显而易见，哪怕是六七岁的稚儿也能答出此题。<br />
可崇安帝要听的，远不止于此。<br />
他的视线久久地停留在眼前人的面庞之上。<br />
谢允丞一派恭敬，又隐隐透露出些强压着的紧张感。<br />
与往日并无二样。<br />
良久，上首的帝王终于收回视线。<br />
一锤定音，“徐家一案，朕交给你来处理。”<br />
“用心地办，好好地办。”<br />
谢允丞嘴唇微张，却发现连声音都有着几丝莫名地沙哑，像是心里不由自主带出来的，“父皇…？”他大约是读懂了对方的意思，故而这一次，带出些独属于父子之间的疑问。<br />
不可置信的疑问。<br />
太子之位，唾手可得。<br />
崇安帝：“把纪云山的事情办清楚，徐家的差事自然就是你的。”<br />
“太子之位…也得要个投名状。”<br />
这样的大雨天断断续续又过了好几日还不见放晴，整个京都的人都有几丝浮躁起来。<br />
临近年关，无论是祖宗祭祀抑或是走亲访友免不得都得受些制约。<br />
更重要的，是远在千百里之外的堤坝，被雨水冲了个窟窿出来。<br />
纪黎耐着性子等了数日，却仍旧不见京都那边有所动作，反倒是先把自己给等病了。<br />
先前绷着太久，一点风寒也足以席卷成大病。<br />
又因着纪府在边塞的名声地位，京都四皇子的特意送行，一时间来看望她的人络绎不绝。<br />
期间席澈不知道是从哪得的路子，让人送了一堆首饰物件，外加红豆蜜饯糕，杏仁饼一类的甜点吃食。一盒接着一盒，从未间断，纪黎说了一回，停了两日后又照旧送起来。<br />
若是走明面也就罢了，偏偏还是犹抱琵笆般遮着面的，暗地里送来，倒显出几分私下里讨好的意味。<br />
他这么大张旗鼓，混在人堆里竟也惊奇地不算显眼。<br />
眼见雨势渐微，纪黎的病也彻底好了。<br />
不知是不是巧合，当天傍晚，京都便传来了消息。<br />
淮南一带的堤坝被先前多日的雨水冲垮，竟从中涌出一截腐木，那木头泛着腥气，明显藏于墙体内数年。<br />
此事一出，发现的那人连忙上禀官府，直至层层递进，递上御案。<br />
崇安帝震怒，探查下，以徐家为首的太子一党皆数被革职。<br />
这一切都与前世别无二致，纪黎心中稍安，接着视线一路向下，微微顿住。<br />
此案的主审人…<br />
竟是当今皇四子。<br />
谢允丞。<br />
第59章 棋子<br />
纪黎的视线久久粘在泛黄的纸张上, 过了好半晌才回神。<br />
脑中隐约闪过一抹思绪，极快，隐隐地有些让人抓不住。<br />
她的眉眼深深，融融火光映照下, 表情更是透露出一种平日里不多见的冷厉。<br />
京都徐家贪污赃款, 乃至出了人命。<br />
待片刻后回过神来, 便把这信照例扔进火中。<br />
纸张落入炭火盆中, 不过一两息便化为灰烬。<br />
门外的侍卫陈奇得了吩咐, 赶忙掀帘进来，规规矩矩行了一礼, “纪小姐。”<br />
陈奇早年丧父, 跟着收养他的老郎中一道讨生活，接连不断的雨天冲垮了房屋，郎中又已经早早去世，如今, 他早已经是孤身一人。<br />
他原先就在纪黎的院子里当差, 干活利索，人也机灵, 纪黎干脆派他做些不算紧要的搜查活计。<br />
“叫些人，去上次的地方再好好搜搜, 尤其是地板, 墙面这些边边角角, 都要仔细着点。”管漕运的王大人因监管不力被查, 偏偏他的亲眷又这么恰好地逃亡塞外。<br />
边塞距京都十分遥远, 一路上设有好几处关卡, 若是罪臣亲眷是很难在这个时间点抵达的。<br />
且不说一路上所需的路引钱财，光是躲避追捕就要耗费不少的心思。<br />
但偏偏…这几人还真的到了。<br />
不仅到了, 连消息甚至都十分隐蔽。<br />
若不是纪黎一直派人盯着，怕是也不能这么快反应过来。<br />
王大人…<br />
前世，有这么一个人吗？纪黎吩咐完事情，便不由自主地一直琢磨着。<br />
翻阅完先前记录的细节后也未能找到有关这人的记载。<br />
可…<br />
她的视线微微凝固在纸张上某处，眼底的攻击性几乎要汇成实质。<br />
片刻后，似是克制住，又撤回了目光。<br />
云尔在一旁磨着墨，见此，似有所感，“小姐…咱们可要查查这个王大人？”<br />
纪黎没第一时刻搭话，脑中隐约闪过另外一件事。
他的表情隐匿在阴影中, 像是锋利的刺刀被刀鞘所覆, 虽平静, 打眼一瞧, 却是冷的。<br />
低垂的睫毛下, 眉眼冷冽，“纪府一切正常。”一眼一板恭敬道：“儿臣…幸不辱命。”<br />
崇安帝搁下朱笔, 缓缓站起身，几步走至谢允丞跟前。<br />
帝王的视线随着他本人的意识一道望了过来，带了些审视的意味。<br />
如同淬了火，裹挟着丝丝烈焰与强光，直直闯入人的眼瞳，而后，进入更深一层的内心深处。<br />
他一瞧便知，这不是眼前人的真实想法。<br />
这个自己最钟意的儿子似乎总是有藏于□□的其它想法。<br />
这次，像是兀自压抑着什么，在同他倔。<br />
不过…<br />
这并不重要。<br />
明面上，崇安帝只是淡淡道：“老四，你从不叫我失望…这次，也一样。”<br />
“哪怕看着再正常，该做的，还是得做。”<br />
选择已经做出，之后的一切也就永远无法更改。<br />
早早候在一旁的掌事太监立即上前，面上似有喜色，“四殿下，您接旨吧。”<br />
阉人特有的尖细嗓音萦绕耳畔，殿内寂静的氛围中，甚至有几分尖锐与突兀之感。<br />
声调带着点明显的起伏，像是在道贺，“您可真是福泽深厚，真真地前途无量啊！”<br />
谢允丞听着前面对他的诸多赏赐，始终目光淡淡。<br />
直到圣旨的最后一句，提及对他生母的追封。<br />
他顿了下，胸中涌起一股异常的情绪，脑中更是瞬间从混乱的思绪中抽离出来。<br />
一步错，步步错。<br />
鸿沟两侧，隔的也不仅仅是距离而已。<br />
或许…<br />
选择未来的太子之位，才是他应该做的。<br />
他心中的复杂情愫愈发浓郁，像是要把他整个人淹没进去。<br />
接过圣旨，道：“多谢父皇。”宫中号梦白推文台，语气像是有些始料未及，透着点不多见的惊讶。<br />
倘若纪黎在这里，便能一眼看出，这是谢允丞惯用的伪装手段。<br />
崇安帝不置可否，有些苍老的脸上神色莫测，他转身拿起了博古架上的一本书看。<br />
浓长的剑眉，笔挺的鼻梁，一侧昏黄的光微微覆着。<br />
他是与谢允丞类似的长相，某种程度上来说，是极为相似的。久远记忆里，被掣肘制衡的日子已经远离，连带着无数的过去也一并不复返还。<br />
人到老年，他才真的像是有了个寻常父亲的样子，尝试着接受这个与自己最为相像的儿子。<br />
无论是相貌还是手段，谢允丞无疑都正与年轻的自己慢慢重合。<br />
这才是他偏爱的儿子，他选定的继承人。<br />
思及皇后那边频频的动作，又转过身来，淡淡盯着某处，几息后，似乎是察觉到了下首人的目光，他抬起头，“徐家，你如何看？”<br />
谢允丞目光一凝，掩饰着望向地面。<br />
大理石面一派冰冷，泛着幽幽的寒光，半遮半掩间，映照出他此刻的神情。<br />
父皇他早就知道…！<br />
徐家…<br />
这件事前世亦有发生，谢允丞斟酌几息，还是采取了折中的答法，“贪赃枉法，视百姓为草芥，当罚。”<br />
结果显而易见，哪怕是六七岁的稚儿也能答出此题。<br />
可崇安帝要听的，远不止于此。<br />
他的视线久久地停留在眼前人的面庞之上。<br />
谢允丞一派恭敬，又隐隐透露出些强压着的紧张感。<br />
与往日并无二样。<br />
良久，上首的帝王终于收回视线。<br />
一锤定音，“徐家一案，朕交给你来处理。”<br />
“用心地办，好好地办。”<br />
谢允丞嘴唇微张，却发现连声音都有着几丝莫名地沙哑，像是心里不由自主带出来的，“父皇…？”他大约是读懂了对方的意思，故而这一次，带出些独属于父子之间的疑问。<br />
不可置信的疑问。<br />
太子之位，唾手可得。<br />
崇安帝：“把纪云山的事情办清楚，徐家的差事自然就是你的。”<br />
“太子之位…也得要个投名状。”<br />
这样的大雨天断断续续又过了好几日还不见放晴，整个京都的人都有几丝浮躁起来。<br />
临近年关，无论是祖宗祭祀抑或是走亲访友免不得都得受些制约。<br />
更重要的，是远在千百里之外的堤坝，被雨水冲了个窟窿出来。<br />
纪黎耐着性子等了数日，却仍旧不见京都那边有所动作，反倒是先把自己给等病了。<br />
先前绷着太久，一点风寒也足以席卷成大病。<br />
又因着纪府在边塞的名声地位，京都四皇子的特意送行，一时间来看望她的人络绎不绝。<br />
期间席澈不知道是从哪得的路子，让人送了一堆首饰物件，外加红豆蜜饯糕，杏仁饼一类的甜点吃食。一盒接着一盒，从未间断，纪黎说了一回，停了两日后又照旧送起来。<br />
若是走明面也就罢了，偏偏还是犹抱琵笆般遮着面的，暗地里送来，倒显出几分私下里讨好的意味。<br />
他这么大张旗鼓，混在人堆里竟也惊奇地不算显眼。<br />
眼见雨势渐微，纪黎的病也彻底好了。<br />
不知是不是巧合，当天傍晚，京都便传来了消息。<br />
淮南一带的堤坝被先前多日的雨水冲垮，竟从中涌出一截腐木，那木头泛着腥气，明显藏于墙体内数年。<br />
此事一出，发现的那人连忙上禀官府，直至层层递进，递上御案。<br />
崇安帝震怒，探查下，以徐家为首的太子一党皆数被革职。<br />
这一切都与前世别无二致，纪黎心中稍安，接着视线一路向下，微微顿住。<br />
此案的主审人…<br />
竟是当今皇四子。<br />
谢允丞。<br />
第59章 棋子<br />
纪黎的视线久久粘在泛黄的纸张上, 过了好半晌才回神。<br />
脑中隐约闪过一抹思绪，极快，隐隐地有些让人抓不住。<br />
她的眉眼深深，融融火光映照下, 表情更是透露出一种平日里不多见的冷厉。<br />
京都徐家贪污赃款, 乃至出了人命。<br />
待片刻后回过神来, 便把这信照例扔进火中。<br />
纸张落入炭火盆中, 不过一两息便化为灰烬。<br />
门外的侍卫陈奇得了吩咐, 赶忙掀帘进来，规规矩矩行了一礼, “纪小姐。”<br />
陈奇早年丧父, 跟着收养他的老郎中一道讨生活，接连不断的雨天冲垮了房屋，郎中又已经早早去世，如今, 他早已经是孤身一人。<br />
他原先就在纪黎的院子里当差, 干活利索，人也机灵, 纪黎干脆派他做些不算紧要的搜查活计。<br />
“叫些人，去上次的地方再好好搜搜, 尤其是地板, 墙面这些边边角角, 都要仔细着点。”管漕运的王大人因监管不力被查, 偏偏他的亲眷又这么恰好地逃亡塞外。<br />
边塞距京都十分遥远, 一路上设有好几处关卡, 若是罪臣亲眷是很难在这个时间点抵达的。<br />
且不说一路上所需的路引钱财，光是躲避追捕就要耗费不少的心思。<br />
但偏偏…这几人还真的到了。<br />
不仅到了, 连消息甚至都十分隐蔽。<br />
若不是纪黎一直派人盯着，怕是也不能这么快反应过来。<br />
王大人…<br />
前世，有这么一个人吗？纪黎吩咐完事情，便不由自主地一直琢磨着。<br />
翻阅完先前记录的细节后也未能找到有关这人的记载。<br />
可…<br />
她的视线微微凝固在纸张上某处，眼底的攻击性几乎要汇成实质。<br />
片刻后，似是克制住，又撤回了目光。<br />
云尔在一旁磨着墨，见此，似有所感，“小姐…咱们可要查查这个王大人？”<br />
纪黎没第一时刻搭话，脑中隐约闪过另外一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