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附身拍拍她的肩膀。<br />
还是没反应。<br />
盛笳莫名慌乱起来，她掀开姐姐的被子，让她的整张脸露出来，更用力地稍微一摇晃，盛语便动了。<br />
——好像布做的娃娃，没有支撑力气，稍一晃，就倒下了。<br />
“啊——”<br />
盛语短促地惊叫了一声，很快捂住嘴。<br />
她从没见过死人，但在那一刻，她觉得盛语很不对劲。<br />
——姐姐好像没了呼吸，没了生命力。<br />
就像一滩和了水的泥。<br />
姐姐死了。<br />
她好像也跟着重活了一次。<br />
一年后，盛笳在每一科目中稳定发挥出最好的成绩，根据往年的排名，她的成绩可以向自己的理想学校和专业冲刺。<br />
但她没有选择权。<br />
董韵替她做出了选择。<br />
——她只有一条路，做一个医生。<br />
董韵的部分灵魂好像跟着她的大女儿离开了这个世界。<br />
她对着小女儿说了很多遍：“如果你当初有常识，就该知道撞到脑后勺有多么危险，那么你姐姐不会颅内压增高导致呼吸骤停，我也不会永远失去她了。”<br />
第55章 毕业<br />
盛笳也不知道自己在卫生间里待了多久。<br />
她吐到最后, 只剩下了酸水，她用手心接着凉水，灌进自己的口中, 然后吐出来。<br />
重复数次，直到牙齿打颤才走出去。<br />
门外一米多，裴铎在等她。<br />
盛笳抬眼看了他一眼, 小声：“抱歉。”<br />
“你怎么了？”<br />
“没事, 回去吧, 还有问题没有回答。”<br />
“汇报结束了。”裴铎站在她面前，垂着眸, 某一刻, 她觉得他的声音很像当年那个宣判盛语抢救无效的医生的声音。<br />
“那两个医生也已经走了, 我们回家吧。”<br />
“为什么？”盛笳抬起头, 因为呕吐，她的眼眶很红, 像是痛哭过一场, “我的意思是……应该有三个医生都提问, 可是我只回答了你的问题。”<br />
“没关系的, 不会影响结果, 你的表现很好。”<br />
盛笳站着不肯动，“我是不是在卫生间里待了很久？”“没有, 连五分钟都不到。盛笳, 别担心了, 你现在脸色很差，应该回去休息。”<br />
“我搞砸了是不是？”她的声音很痛苦, 在进入医学院之后，她也曾有过崩溃的时刻, 她甚至想退学重读一遍高三，哭泣的时候也是这样绝望。<br />
“没有。盛笳，我向你保证，你的汇报不会有任何问题，你的规培结果也不会受到影响，只是两个问题而已。”<br />
盛笳想起了褚历彦的羡慕，她抬起头，笑容很苦涩，自嘲道：“你为什么能向我保证？因为你是裴铎？因为我嫁给了你？”<br />
裴铎一怔，随后盯着她的眼睛回答，“因为两个问题无法与你三年的规培生活相比较，更不可能决定合格结果。”<br />
盛笳吐得浑身脱力，她觉得胃里像是被人挖空，她低下头，“走吧。”<br />
她先回办公室把自己的包拿上，等待电梯的时候，其他几个规培生说笑着走来。<br />
心里的一块石头落地，大家显然轻松许多，两个男生商量着待会儿去哪儿吃饭，其中一个与盛笳同一个科室，看见她，截住话头。<br />
显然已经知道她连问题都没有全部作答的消息了。<br />
盛笳盯着地板砖的缝隙，目光躲闪。<br />
那男生眼神中的不屑和汇报前没有区别，只是看裴铎时待了一些谄媚，点头道：“裴医生好。”<br />
裴铎颔首，正巧电梯上来，门打开，他扣着门框，让盛笳先进去。<br />
*<br />
两人走入地库，盛笳坐在副驾驶上，裴铎打开车门上来，问：“需要开热气吗？”<br />
“没事，我不冷。”<br />
车库里很安静，很阴凉，没有车经过，唯有裴铎车前的一束大灯亮着，照到尽头的墙面上。<br />
盛笳盯着墙上的光。她的视线好像被禁锢住，旁边一切隐匿在暗处的事物都看不清。<br />
可不该是这样。<br />
她忽然轻轻开口，“你怎么不问我怎么了？”<br />
裴铎单手搭在方向盘上，回头看着她，“你这几天睡得都很晚。”<br />
盛笳摇头笑了，“如果连连轴转都熬不住，怎么做医生？”<br />
“那是为什么？”裴铎熄了火，心平气和地问。<br />
盛笳看着某处黑暗的墙角。<br />
“盛语就是因为这个死的。”<br />
裴铎停顿了两秒，才意识到她口中的“这个”是指什么。<br />
盛笳死死掐着自己的虎口，这是她习惯性的转移痛苦的方式。<br />
没有告别，没有晚安，她不知道姐姐在哪一刻断气的，甚至在睡前，她还因为姐姐对自己的不耐烦而默默地委屈着。<br />
那天早上，她已经尽一个十七岁女孩儿的一切所能了，先叫救护车，然后给父母打电话。<br />
可还是太晚了。<br />
医生和董韵不断地向她询问每一个细节。可盛笳的记忆像是被损坏的录像带，她断断续续，甚至分不清自己那晚是否只是做了一个噩梦，母亲哭得昏了又醒，用剩下的一点儿力气哭喊着，锤击她的胳膊，“你怎么睡得那么死，小语难道没有呼救吗？你怎么一点儿都没有听见啊！”<br />
自那天以后，盛笳觉得自己和母亲之间隔着一道剑山，母女之间再也无法变得亲密，谁先低头，谁先跨过去，谁就鲜血淋漓。<br />
事实上，在董韵要求她学医时，盛笳几乎没有任何反抗。她那段日子有时候甚至会出现幻觉，好像那晚姐姐真的喊了自己的名字，她只是没醒来。<br />
哪怕医生说盛语呼吸骤停，死亡的过程很短暂。<br />
盛笳也不认为董韵说错了，一个活生生的人，不该就这么在亲人的身边死去了，她还不到二十岁，灿烂的人生刚刚开始，太短暂了。<br />
董韵迈不过这道坎，盛笳也同样迈不过去。<br />
哪怕过去很多年，她也很想问问母亲，如果当年身份对掉，现在活着的盛语，她是否会依旧这样生不如死。<br />
*<br />
盛笳浑身疲倦，热水澡洗了近一个小时，还是觉得累。<br />
她吹完头发，抬起头，看见裴铎正站在卧室门口沉默地看着自己。<br />
她方才给裴铎简单讲述几年前的故事，他在故事中始终没有任何评价，只有在侧头看见盛笳通红的眼角，却生憋着不肯哭泣的模样的时候，淡淡道：“不是你的错。”<br />
盛笳不知道他的话语是处于同情或只是随口，可这是第一个这样告诉她的人。<br />
虽然在另一个人的生死面前，她的恐惧情绪不值一提，但这么多年过去了，也没有人关心过，哪怕一次。<br />
她放下吹风机，揉揉自己半干的发根，问他：“怎么了？”<br />
“难受吗？”<br />
他靠在门框上，穿着居家服，少了些玩世不恭。<br />
“你指哪个？”盛笳歪着头，“我姐的死吗？”她盘腿坐在床上，认真地沉默许久，然后淡淡笑起来，“裴铎，如果我说其实我没那么伤心，你相信吗？”<br />
“嗯？”<br />
裴铎快速地蹙了一下眉，好像没有听清她说了什么。<br />
“其实我姐死了，我没有那么伤心，或者说，我没有别人认为的，应该的，那样伤心。”她低头轻声道：“难过是必然的，因为我们是亲姐妹，哪怕不是，住在一起十多年，突然这个人离去，心里某个地方也好像空了。”<br />
裴铎没有吭声，他垂眸看着她，一声不吭。<br />
某一刻，盛笳怀疑裴铎可能觉得自己疯了。<br />
“但我其实没有痛苦很长时间，甚至连自责，都是别人认为我应当自责，我才有的感受。”<br />
她每个字都说得清清楚楚，让他听明白。<br />
盛笳祈求在今晚能让他看到带着阴暗面的自己，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盛笳对于这段婚姻抱有的幻想越来越少，可她狠不下心来切断，而她想把选择权交给他，如果裴铎看透了，果断地离开，她也愿意接受这个结果。<br />
如果心上一定要插一把刀，盛笳宁愿伤害自己的人是他。<br />
她将自己打碎，罪行大白，由他处置。<br />
拥抱，或是推开。<br />
……可他只是关上了灯。<br />
窗帘拉着，光线进不来，两人都慢慢融入黑暗里。裴铎低声道：“睡吧，好好休息一天，明天早上起来，就把什么都忘了。”<br />
盛笳真的很累，她没有失眠，只是在彻底睡着的前一刻想，或许选择逃避的人，不止是自己。<br />
*<br />
五月中旬，盛笳迎来了毕业答辩。<br />
同一个院的学生被分成几组，盛笳坐在会议室里，再一次看到了同科室规培的男生。<br />
有个女同学坐在她旁边关心道：“笳笳，听说你前几天生病了，今天养好了吗？”<br />
“嗯，好了，谢谢你关心。”
还是没反应。<br />
盛笳莫名慌乱起来，她掀开姐姐的被子，让她的整张脸露出来，更用力地稍微一摇晃，盛语便动了。<br />
——好像布做的娃娃，没有支撑力气，稍一晃，就倒下了。<br />
“啊——”<br />
盛语短促地惊叫了一声，很快捂住嘴。<br />
她从没见过死人，但在那一刻，她觉得盛语很不对劲。<br />
——姐姐好像没了呼吸，没了生命力。<br />
就像一滩和了水的泥。<br />
姐姐死了。<br />
她好像也跟着重活了一次。<br />
一年后，盛笳在每一科目中稳定发挥出最好的成绩，根据往年的排名，她的成绩可以向自己的理想学校和专业冲刺。<br />
但她没有选择权。<br />
董韵替她做出了选择。<br />
——她只有一条路，做一个医生。<br />
董韵的部分灵魂好像跟着她的大女儿离开了这个世界。<br />
她对着小女儿说了很多遍：“如果你当初有常识，就该知道撞到脑后勺有多么危险，那么你姐姐不会颅内压增高导致呼吸骤停，我也不会永远失去她了。”<br />
第55章 毕业<br />
盛笳也不知道自己在卫生间里待了多久。<br />
她吐到最后, 只剩下了酸水，她用手心接着凉水，灌进自己的口中, 然后吐出来。<br />
重复数次，直到牙齿打颤才走出去。<br />
门外一米多，裴铎在等她。<br />
盛笳抬眼看了他一眼, 小声：“抱歉。”<br />
“你怎么了？”<br />
“没事, 回去吧, 还有问题没有回答。”<br />
“汇报结束了。”裴铎站在她面前，垂着眸, 某一刻, 她觉得他的声音很像当年那个宣判盛语抢救无效的医生的声音。<br />
“那两个医生也已经走了, 我们回家吧。”<br />
“为什么？”盛笳抬起头, 因为呕吐，她的眼眶很红, 像是痛哭过一场, “我的意思是……应该有三个医生都提问, 可是我只回答了你的问题。”<br />
“没关系的, 不会影响结果, 你的表现很好。”<br />
盛笳站着不肯动，“我是不是在卫生间里待了很久？”“没有, 连五分钟都不到。盛笳, 别担心了, 你现在脸色很差，应该回去休息。”<br />
“我搞砸了是不是？”她的声音很痛苦, 在进入医学院之后，她也曾有过崩溃的时刻, 她甚至想退学重读一遍高三，哭泣的时候也是这样绝望。<br />
“没有。盛笳，我向你保证，你的汇报不会有任何问题，你的规培结果也不会受到影响，只是两个问题而已。”<br />
盛笳想起了褚历彦的羡慕，她抬起头，笑容很苦涩，自嘲道：“你为什么能向我保证？因为你是裴铎？因为我嫁给了你？”<br />
裴铎一怔，随后盯着她的眼睛回答，“因为两个问题无法与你三年的规培生活相比较，更不可能决定合格结果。”<br />
盛笳吐得浑身脱力，她觉得胃里像是被人挖空，她低下头，“走吧。”<br />
她先回办公室把自己的包拿上，等待电梯的时候，其他几个规培生说笑着走来。<br />
心里的一块石头落地，大家显然轻松许多，两个男生商量着待会儿去哪儿吃饭，其中一个与盛笳同一个科室，看见她，截住话头。<br />
显然已经知道她连问题都没有全部作答的消息了。<br />
盛笳盯着地板砖的缝隙，目光躲闪。<br />
那男生眼神中的不屑和汇报前没有区别，只是看裴铎时待了一些谄媚，点头道：“裴医生好。”<br />
裴铎颔首，正巧电梯上来，门打开，他扣着门框，让盛笳先进去。<br />
*<br />
两人走入地库，盛笳坐在副驾驶上，裴铎打开车门上来，问：“需要开热气吗？”<br />
“没事，我不冷。”<br />
车库里很安静，很阴凉，没有车经过，唯有裴铎车前的一束大灯亮着，照到尽头的墙面上。<br />
盛笳盯着墙上的光。她的视线好像被禁锢住，旁边一切隐匿在暗处的事物都看不清。<br />
可不该是这样。<br />
她忽然轻轻开口，“你怎么不问我怎么了？”<br />
裴铎单手搭在方向盘上，回头看着她，“你这几天睡得都很晚。”<br />
盛笳摇头笑了，“如果连连轴转都熬不住，怎么做医生？”<br />
“那是为什么？”裴铎熄了火，心平气和地问。<br />
盛笳看着某处黑暗的墙角。<br />
“盛语就是因为这个死的。”<br />
裴铎停顿了两秒，才意识到她口中的“这个”是指什么。<br />
盛笳死死掐着自己的虎口，这是她习惯性的转移痛苦的方式。<br />
没有告别，没有晚安，她不知道姐姐在哪一刻断气的，甚至在睡前，她还因为姐姐对自己的不耐烦而默默地委屈着。<br />
那天早上，她已经尽一个十七岁女孩儿的一切所能了，先叫救护车，然后给父母打电话。<br />
可还是太晚了。<br />
医生和董韵不断地向她询问每一个细节。可盛笳的记忆像是被损坏的录像带，她断断续续，甚至分不清自己那晚是否只是做了一个噩梦，母亲哭得昏了又醒，用剩下的一点儿力气哭喊着，锤击她的胳膊，“你怎么睡得那么死，小语难道没有呼救吗？你怎么一点儿都没有听见啊！”<br />
自那天以后，盛笳觉得自己和母亲之间隔着一道剑山，母女之间再也无法变得亲密，谁先低头，谁先跨过去，谁就鲜血淋漓。<br />
事实上，在董韵要求她学医时，盛笳几乎没有任何反抗。她那段日子有时候甚至会出现幻觉，好像那晚姐姐真的喊了自己的名字，她只是没醒来。<br />
哪怕医生说盛语呼吸骤停，死亡的过程很短暂。<br />
盛笳也不认为董韵说错了，一个活生生的人，不该就这么在亲人的身边死去了，她还不到二十岁，灿烂的人生刚刚开始，太短暂了。<br />
董韵迈不过这道坎，盛笳也同样迈不过去。<br />
哪怕过去很多年，她也很想问问母亲，如果当年身份对掉，现在活着的盛语，她是否会依旧这样生不如死。<br />
*<br />
盛笳浑身疲倦，热水澡洗了近一个小时，还是觉得累。<br />
她吹完头发，抬起头，看见裴铎正站在卧室门口沉默地看着自己。<br />
她方才给裴铎简单讲述几年前的故事，他在故事中始终没有任何评价，只有在侧头看见盛笳通红的眼角，却生憋着不肯哭泣的模样的时候，淡淡道：“不是你的错。”<br />
盛笳不知道他的话语是处于同情或只是随口，可这是第一个这样告诉她的人。<br />
虽然在另一个人的生死面前，她的恐惧情绪不值一提，但这么多年过去了，也没有人关心过，哪怕一次。<br />
她放下吹风机，揉揉自己半干的发根，问他：“怎么了？”<br />
“难受吗？”<br />
他靠在门框上，穿着居家服，少了些玩世不恭。<br />
“你指哪个？”盛笳歪着头，“我姐的死吗？”她盘腿坐在床上，认真地沉默许久，然后淡淡笑起来，“裴铎，如果我说其实我没那么伤心，你相信吗？”<br />
“嗯？”<br />
裴铎快速地蹙了一下眉，好像没有听清她说了什么。<br />
“其实我姐死了，我没有那么伤心，或者说，我没有别人认为的，应该的，那样伤心。”她低头轻声道：“难过是必然的，因为我们是亲姐妹，哪怕不是，住在一起十多年，突然这个人离去，心里某个地方也好像空了。”<br />
裴铎没有吭声，他垂眸看着她，一声不吭。<br />
某一刻，盛笳怀疑裴铎可能觉得自己疯了。<br />
“但我其实没有痛苦很长时间，甚至连自责，都是别人认为我应当自责，我才有的感受。”<br />
她每个字都说得清清楚楚，让他听明白。<br />
盛笳祈求在今晚能让他看到带着阴暗面的自己，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盛笳对于这段婚姻抱有的幻想越来越少，可她狠不下心来切断，而她想把选择权交给他，如果裴铎看透了，果断地离开，她也愿意接受这个结果。<br />
如果心上一定要插一把刀，盛笳宁愿伤害自己的人是他。<br />
她将自己打碎，罪行大白，由他处置。<br />
拥抱，或是推开。<br />
……可他只是关上了灯。<br />
窗帘拉着，光线进不来，两人都慢慢融入黑暗里。裴铎低声道：“睡吧，好好休息一天，明天早上起来，就把什么都忘了。”<br />
盛笳真的很累，她没有失眠，只是在彻底睡着的前一刻想，或许选择逃避的人，不止是自己。<br />
*<br />
五月中旬，盛笳迎来了毕业答辩。<br />
同一个院的学生被分成几组，盛笳坐在会议室里，再一次看到了同科室规培的男生。<br />
有个女同学坐在她旁边关心道：“笳笳，听说你前几天生病了，今天养好了吗？”<br />
“嗯，好了，谢谢你关心。”